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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眼泪,怎么这样多
当初给靖王妃批下那不悔不怨四个字批文的大师,是城外寒山寺的莫和大师。
寺庙隐在终年缭绕云雾的半山腰,青石阶被香客的脚步磨得光滑,空气里浸满了香烛燃烧后清苦又沉静的气息,混合着山间草木的潮湿。
陈青宵将靖王妃的灵位供奉在这里,一方乌木牌位,刻着小小的,规整的字迹,摆在长明灯阵里。
他踏进莫和大师清修的禅室时,日头正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格,在地上投出斜斜的,暖黄的光斑。
室内极简,一床,一桌,两只蒲团,墙上悬着一个笔力枯瘦的静字。
莫和大师穿着半旧的灰色僧袍,面容清癯。
陈青宵在蒲团上坐下:“大师当初为王妃批命,言其不悔不怨,可我如今,却时常梦见他。”
莫和大师并未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香炉上:“非是王妃之魂未安,乃是王爷自身执念太过深厚,如巨石投湖,涟漪不休,搅动了心水,方映出诸多幻影。”
陈青宵:“我执念太过深厚?”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觉得荒谬。
莫和大师这才缓缓抬眼,目光清正。
“执念非独指爱,亦非独指怨。”
“贪,嗔,痴,求不得,放不下,皆为执念。活人执念若重,心湖便永无宁日,那投射其中的往生者身影,难以消散。”
回宫的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着,车厢内熏着香,气味沉郁。陈青宵靠在柔软的锦垫上,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大拇指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上。
难道……真是他执念太重?
可他欲//念……真就那么重吗?重到足以惊扰亡魂,重到让自己夜夜不得安宁?他找不到答案。只觉那枚扳指在指尖越转越快。
那梦里的王妃真是美得不行,美得让他又舍不得任何责备,害怕他再不进自己梦中。
回府不久,内侍便来禀报,宫中要筹备秋日围猎,一应事宜已在安排。
到了那天,梁松清原本要称病在家,被陈青宵拽来了。
陈青宵看见几个太监正指挥着杂役,将一些猎得的鹿,獐,野兔,甚至还有两只羽毛艳丽的锦鸡,刻意地抛放在方南箫周围。
目的昭然若揭,不过是为即将宣布的青谣长公主与右相之子的婚事,给方南箫添一笔文治武功。
陈青宵策马立在围场边缘的一棵老松树下,树影斑驳地落在他墨色绣金的骑装上。
他看着不远处正被众人簇拥着,满面春风的右相之子方南箫,又扫了一眼身边一旁的梁松清。
他勒了勒缰绳:“听说皇长姐为了这事,在父皇寝殿外跪了两天两夜,膝盖都肿了,药膏用了好几盒。”
“梁将军若是连这点当面一争的勇气都没有,依本王看,今日这场合,你倒不如索性别出现了,省得看着……闹心。”
梁松清手指正捻着一支白羽箭的尾羽,闻言,动作僵住:“殿下也看到了,今日这头魁……显然已经定了。”
陛下心意已明,这围猎不过是个过场,他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徒增笑柄。
陈青宵这才转过脸:“围猎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得准?弓弦会崩,马匹会惊,猎物……有时也会看错,你今日的任务就是给我多猎猎物。”
说完,他不再看梁松清,轻轻一夹马腹,□□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便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朝着方南箫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踱去。
陈青宵骑着马,径直来到周围堆满猎物的方南箫前。
方南箫正被几个世家子弟围着恭维,脸上是掩不住的得色。
见陈青宵过来,众人忙敛了笑声,纷纷行礼。
方南箫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也躬身:“靖王殿下。”
陈青宵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扫过那些猎物,赞道:“方公子,果然是好实力啊,这一上午的收获,抵得上旁人好几日了。”
方南箫闻言,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被陈青宵这么一说,更觉刺耳,连忙拱手:“殿下说笑了,不过是运气好些,加上诸位谦让罢了。”
“诶,方公子过谦了。” 陈青宵摆摆手,“今日围猎,本王也觉得甚是有趣,正好,本王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不如……我们结伴同猎如何?听闻前方林子深处,有几头罕见的白鹿出没。”
方南箫心中虽有些不愿,但靖王主动邀约,又是这般客气,他岂敢推辞,只得连声应道:“能与殿下同行,是在下的荣幸。”
“那便走吧。” 陈青宵率先调转马头,朝着猎场西侧那片林木更为茂密,地势也更崎岖的区域行去。
方南箫连忙跟上,他那些随从和恭维者也呼啦啦跟了一群,谁都知道陈青宵不好相与。
陈青宵回头瞥了一眼:“猎白鹿需得安静,人多反而惊扰,方公子,就你我二人,让贴身侍卫离远一些,如何?”
方南箫不疑有他,点头应允,挥手让大部分随从留在原地。
两人并辔而行,陈青宵有意无意地引着路,专挑那些看似有兽径,实则暗藏坑洼或荆棘丛生的地方走。
他骑术精湛,黑马又极通人性,总能灵巧地避开障碍。
方南箫骑的虽也是好马,但路径不熟,加上心绪不宁,既要应付靖王,又惦记着回去接受皇帝的嘉许,反应便慢了些。
行至一处看似平坦的草坡,陈青宵忽然勒马,指着右前方一丛灌木:“方公子,看那边,似乎有动静。”
方南箫不疑有诈,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同时下意识地驱动马匹朝那边靠近。
就在他全神贯注搜寻白鹿时,胯下骏马的前蹄忽然踏空,草皮下竟是一个被茂草巧妙掩盖的,猎人废弃的捕兽陷坑,不算深,但足以让马匹失足。
那马惊嘶一声,猛地向前一跪,方南箫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了出去,也重重摔在坑边的泥坑里。
陈青宵早已稳稳地控住自己的马,停在几步开外。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驱马上前,停在坑边,俯视着下面狼狈不堪的方南箫和惊慌的马匹:“哎呀,方公子,这可怎么得了,这猎场里怎么还有如此陷阱?定然是下面人疏于打理了!你没事吧?快,抓住我的手,本王拉你上来!”
方南箫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哪里还有力气自己爬上来,更别提去抓靖王伸出的手。
他躺在坑边,又是疼又是窘,脸涨得通红,勉强道:“多,多谢殿下……在下怕是扭到了脚……”
陈青宵闻言,仿佛极为难:“扭伤了?那可不能乱动,方公子,你且在此稍候,千万别动,本王这就去找人来救你,放心,很快!”
他说得斩钉截铁,满眼都是交给我的可靠。
然后,陈青宵调转马头,一夹马腹,那匹黑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只留下一串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方南箫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望着靖王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坑里还在徒劳挣扎的马匹,欲哭无泪。
初秋的风穿过林子,带着寒意,吹得他浑身发冷。
他等了又等,一刻钟,两刻钟……林子里除了鸟叫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靖王说是很快,可这很快,迟迟不见人影。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树影被拉得老长,光线变得昏黄,几个隶属于围场管理,并非方家或右相一系的,动作慢吞吞的杂役,才循着那匹马的嘶鸣声,七手八脚,费了好大劲,才将方南箫从坑边拖上来,又把那匹马从陷坑里弄出来。
方南箫灰头土脸,衣衫破损,脚踝肿得老高,被两个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林子,回到围场主区时,天色已经擦黑,篝火都点起来了。
高高的看台上,陈国皇帝早已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夜光杯。
他身侧,最近极为得宠的美人阿娜尔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依偎在一旁,笑语盈盈,美艳不可方物。
皇帝心情似乎不错,看着下方陆续归来,呈上猎物的众人。
天色完全暗下,火把熊熊燃烧。
皇帝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全场,没见到方南箫,但也清了清嗓子。
“今日围猎,众卿辛苦,按惯例,猎获最多者,可为猎魁,猎魁可向朕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违国法,不悖伦常,朕皆可应允。”
往年的秋猎魁首,十有八九都是陈青宵。他骑射功夫是得了真传的,马背上挽弓搭箭的身影,曾是多少世家子弟心中暗自较劲又难以企及的标杆。
但今年不同,御前最得力的内侍总管传达了陛下口谕:靖王殿下今日,需得顾全大局,风采稍敛。
今年这猎魁的风头,不能是他陈青宵的,得留给那位未来公主驸马方南箫,好让陛下顺理成章地当众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陈青宵当时听了,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拂过弓弦。
青谣长公主坐在皇帝下首左侧稍靠后的位置,一身华贵的绯色宫装,金线绣的凤凰在篝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却衬得她那张精致的脸庞越发苍白,没什么血色。
她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上染的蔻丹红得刺眼。
婚事由不得自己,像一件精美的器物,被摆放在权衡利益的棋盘上,等待落子。
没有哪个女人,在终身被如此定夺时,能够真正开心得起来。
底下的太监得了令,立刻小跑着去清点堆放在各处的猎物。
他们拿着簿册,提着灯笼,在那些尚带着血腥气的皮毛翎羽间穿梭,仔细低声商议。
没一会,一个穿着深蓝色宦官服色的太监总管快步走上台前,拂尘一甩,跪地朗声禀报:“启禀陛下,奴才等已清点完毕,今日围猎,猎获最丰者……”
他顿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但簿册上的数字确凿无疑:“是梁松清,梁将军。”
陈国皇帝原本含着笑意,瞬间凝在脸上。
身旁的阿娜尔也微微直起了身子,美目流转,带着好奇看向台下。
就在这时,梁松清从列中一步跨出。
他身上还沾着一点未能及时擦拭的,暗褐色的兽血痕迹。他走到御座正前方,撩起战袍下摆,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不算远的距离,望向了青谣长公主。
那一眼,很短,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然后,他收回目光,垂下头颅。
“陛下万岁,陛下金口玉言,言今日魁首可向陛下提一要求,只要不违国法,不悖伦常,陛下皆可应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臣,梁松清,今日斗胆,求陛下开恩……”
“求陛下,允臣求娶青谣长公主!”
话音落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近乎骇浪般的死寂,无数道目光,震惊的,了然的,看戏的,担忧的,齐刷刷地钉在梁松清挺直的脊背上,和他面前那位脸色骤然变得极为复杂的帝王脸上。
也正是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达到顶点的时刻,围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架着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进火光笼罩的范围。
那人发冠歪斜,衣衫破损沾满泥污,被两个人半扶半拖着,狼狈不堪,正是本该满载而归,风光接受赐婚的方南箫。
青谣长公主霍然站起身。
绯红的裙摆扫过案几边缘,带倒了那只未曾动过的青玉碟,糕点滚落在地碎裂。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可那双一直低垂着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种。
皇后就坐在她斜后方,见状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拉女儿的衣袖,嘴唇翕动,想要低声喝止。
青谣长公主走到梁松清身侧,与他并肩。
她没有看他,目光直直地投向御座之上脸色已然铁青的陈国皇帝。
然后,她提起裙裾,屈膝,跪了下去。
“父皇,”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像平日那般娇柔,“儿臣,愿意嫁给梁将军。”
这句话如同第二道惊雷。
青谣声音里带上了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父皇从小教导青谣,说儿臣是陈国的公主,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父皇说,最尊贵的女子,不必像寻常闺秀般身不由己,可以选择自己真心所爱之人,相守一生。”
夜风忽然大了一些,吹得篝火烈烈作响,火星子噼啪地窜向夜空。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照亮了她眼中那越来越亮,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水光,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让那水光凝聚成泪落下。
“父皇,儿臣此生,别无他求,只想要嫁给梁松清将军。求父皇……成全!”
成全二字,如同泣血,重重砸下。
陈国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胸口剧烈起伏,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关节泛出青白。
他看着下方并肩跪着的两人,看着女儿眼中的倔强,看着梁松清叩头在地,再看了一眼刚刚被架上来,瘫软在一旁,面如死灰的方南箫……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平衡,所有的帝王心术,在这一刻,被这对年轻男女以最直接,最不顾一切的方式,彻底打乱,撕开。
简直胡闹!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宽大的龙袖带倒了御案上的酒壶,琼浆玉液泼洒一地,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再看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怒到极致的冷哼,然后狠狠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留下一片死寂的看台,面面相觑的朝臣宗亲,摇曳的篝火,和地上那对依旧跪得笔直的,仿佛要就此跪到天荒地老的男女。
没过几日,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旨意,从宫中颁出。
不是赐婚右相之子,而是宣布了青谣长公主与镇北将军之子梁松清的婚事。
有人惊叹,有人唏嘘,有人暗赞公主的勇气与梁将军的胆魄。
而在深宫之中,另一场风暴刚刚平息。
陈青宵跪在御书房冰凉的金砖地上,额角一片鲜明的红肿,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陈国皇帝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前,胸膛依旧起伏不定。
“你的手伸得太宽了!猎场上的事,朕还没跟你算账!方南箫是怎么回事?梁松清的猎物又是怎么回事?你当朕是瞎子,是聋子吗?!陈青宵,你到底是何居心?!”
陈青宵垂着眼:“臣……只是不想看到皇姐嫁给不喜欢的人,郁郁终生,梁将军对皇姐真心一片,皇姐亦心属于他。臣以为,这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 皇帝猛地转过身,眼中怒火更炽,“那是朕选的!是朕金口玉言定下的婚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还有没有君臣纲常?!朕到底哪点对不住你!”
陈青宵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盛怒中的父亲。那眼神里没有畏惧,也没有顶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父皇是君,亦是父,儿臣是臣,亦是子,可皇姐对儿臣也很好,儿臣从前生母早逝,皇姐照顾儿臣良多,臣只是做了儿子该为姐姐做的事,儿臣不想让他们像……”
他停住了。
“像什么?” 皇帝盯着他。
“就像……就像儿臣一样?跟心爱的人生死两隔,不复相见,他死得那样冤枉,那样不明不白,父皇可曾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可曾彻查过其中缘由?是不是就因为他出身不够显赫,身份低微,不配得到父皇的半分怜惜!”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怨愤与创伤。
陈国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震惊,怒意,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被戳中心事的狼狈交织在一起。
这件事的确是他亏欠陈青宵的。
他指着陈青宵,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胸膛剧烈起伏,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滚!”
陈青宵没有再说什么,他对着皇帝重重磕了一个头。
这话还是传到了三皇子陈青云的耳朵里。
陈青云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踱步,来来回回,他对着几个心腹幕僚,反复念叨:“看来这回,我是真要抢先一步,先下手为强了。老五他……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可是我又……没干啊!”
而这晚,靖王府寝殿内,陈青宵又一次沉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云岫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眉目如画,像是久不见天日的玉,泛着一种非人的、清冷的光泽。
陈青宵伸出手,将那人牢牢抱进怀里。他把脸埋在对方那同样没有温度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别总缠着我做那档子事,之前,之前我那样缠着你的时候,你总是板着脸,皱着眉,说讨厌,说荒唐,如今这样了,你倒又特别喜欢起来,我们说说话,好不好?就说说话?”
云岫一时被他这话说得愣住了,耳垂都红了一点。
谁喜欢了。
云岫指尖点在他额头:“谁打你了?”
陈青宵声音更闷了:“父皇打的。”
他把怀里冰凉的身影抱得更紧:“我搅黄了他要把皇姐许给方南箫的婚事,他生气了,打了我一巴掌,他是是为我长姐好,为我们好,我说我的王妃死得那么冤,他为什么不帮我查?为什么不让?他不让我回来,不想让我看到你最后一眼,他不想让我知道,那里面有我哥哥的手笔……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做!我听见你的死讯的时候,心都碎了。”
“我母妃去世的时候,我很小,父皇那个时候不喜欢我们,所以她病了,也没太医上心,有一天我叫她,怎么都叫不醒,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失去,我身边的太监骗我说我母妃去了极乐之地,我知道她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以为我长大了,就能抓住我在乎的一切……”
“那个老秃头说是我执念太深,才让你一直在人间,可我不想放你走,哪怕折寿我也不想放你离开,从前我们的厢房建起来,我都不敢踏足一步,一开始,我甚至不敢闭眼,我怕看见你面目狰狞,你从前最爱美。”
他说着,眼眶竟又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云岫衣襟上。
凡人的眼泪,怎么这样多?好像流不完似的。
云岫替陈青宵擦去泪,抵着他的额头想,这么久陈青宵都没问过他身份的事,也许他根本不在意,云岫突然后悔当初“死”得那样决绝。
可他从前都是这样的,一旦有隐患就完全切割,遇到陈青宵就怎么都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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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心碎了。


偶们小蛇没被爱过,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也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也是会被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