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凤戏龙

　　游凤与郑钊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婉言谢绝道：“多谢好意，不过我们已经歇下了，便不叨扰了。”

　　“有客远来，却闭门不见。这便是仙台山的待客之道么？”

　　说话之人的声音自院中远处传来，却清晰得仿佛穿透木门，在每人耳边响起，可见功力深厚。

　　游凤目光扫过屋内众人，郑钊几不可察地颔首。于是她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留在屋内，自己先出去看看情况。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店小二如蒙大赦，撒腿就跑。游凤并未理会他，目光径直投向堂中。方才堂中还有三三两两的旅人，此刻悉数不见踪迹，唯有堂中端坐的那人。

　　那是个极美的女人。美得与这间破落小店格格不入，美得教人看不透年岁。

　　说她双十年华也可，疑她年届不惑亦可。

　　此刻她正望向游凤，双眸点墨，面色雪白，朱唇似血。她提起茶壶，为面前的两个茶杯分别斟满新茶，顺势将身上那件雪白的皮裘往上拢了拢。游凤这才看清，她手上那异样的苍白并非手套，而是活生生的、毫无血色的皮肤。

　　“请坐。”

　　那女人掩唇轻咳了几声，先将杯中清茶饮尽，冲着游凤亮了亮杯底。见少女仍站在原地不动，她柳眉微挑，又为自己斟上一杯。

　　“怎么，怕我？不敢过来么？”

　　“不必怕，过来坐。纵使我一时半刻拿不下你，想取你身后护着的那几人性命，还是易如反掌的。”

　　她指尖轻抚杯沿，抬眼含笑：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好奇。”

　　游凤早已察觉对方功力深厚，所言非虚。她将剑慢慢收回鞘中，径直在对方对面坐下，却只拿过杯子在手中把玩，并未送至唇边。

　　“所以，你是谁？”

　　“这几日我并未觉察有人追踪。要么你刚到，要么”她凝视对方双眼，说出自己的推断，“你隐匿气息的功夫，十分高明。”

　　女人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似对这番判断颇为受用。她抬手掠向发髻，八支一模一样的花簪在烛火下泛着银光。

　　“要么两者兼而有之不行吗？来得晚了些，是因为途中瞧见货郎卖的这些簪子实在别致。”她指尖轻抚簪头，上面的银花开得浓艳，“你瞧，好看吗？”

　　游凤身形未动，目光却已锁死她每一个细微动作，谈话间手掌已重新搭回剑柄之上，随时准备利刃出鞘。

　　只见女人从中缓缓抽出一支，确是最寻常的素银簪子，做工甚至有些粗糙。她将其推向桌心。

　　“帮我谈笔交易，这簪子就送你了，喜欢吗？”

　　“为什么？”

　　游凤无法相信这个迷雾重重、行径诡谲的女人。若非顾及身后那三人，此刻她早已拔剑远遁。自下山以来，她最厌烦的就是这种处处受制的境地。

　　“别这么戒备我。说到底，我也只是个生意人罢了。”女人耸耸肩，语带惋惜，面上却不见半分悲戚，“何况，你废了我一手栽培的得意作品。身为苦主，我总该有资格与你坐下喝这一杯吧？”

　　游凤瞳孔微缩，没想到，传闻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杀楼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若那真是你的得意之作，恐怕算不得成功。”

　　“确实。”女人爽快承认，“我卫霜晚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如你这般年轻，又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若他们有你这两下子，也不至于一死一残了。女子之身行走江湖诸多不易，你已做得极出色。”

　　面对这番夸赞，游凤并未松懈，手依然搭在剑柄之上，将话题拉回：“你想交易什么？”

　　卫霜晚单手托腮，五指轮番轻叩桌面：“哎，别总这般严肃。长得好看就要多打扮、多笑笑。虽说你是仙台山年轻一代的翘楚，这份古板可比云深老道有过之无不及。你们仙台山的名号，早不如当年那般响亮了，唬一唬小辈尚可，却骗不住我这样蕙质兰心的美人。”

　　她指尖一顿，声音转沉，内力贯注下字字如磬：

　　“我要谈的交易，你做不了主。请你身后那位出来罢！”

　　话音直透门扉。

　　屋内，紧贴门板的三人将对话全部听得真真切切，直到那句贯注内力的喝令在耳畔炸开，郑钊心知避无可避。他挣开郑铮与赵宇的阻拦，整袖推门而出，依样在方桌侧边落座。

　　小小一方木桌，此刻竟硬生生坐出了三足鼎立之势。

　　随后跟出来的郑铮与赵宇在紧邻的另一张桌旁坐下。

　　四道目光向她压来，卫霜晚仍颇为自在，反而先笑了，：“早先接到那桩买卖，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斗气，值得仇家开出如此令人咂舌的天价。没想到啊……”她眼波流转，美目落在郑钊脸上，“原来是金枝玉叶，龙子凤孙，那倒也值了。”

　　果然是为那封追杀令而来。众人心头一沉，暗忖恐怕一会儿免不了一场恶战，纷纷做好准备。

　　谁知卫霜晚话锋一转，竟道：“可惜，我们天杀楼庙小，供不起大佛。这单生意我打算撤了。不过，我既来了，那也不能白走，想跟您做笔更大的买卖，若我今日撤回这封追杀令，来日朝廷清缴江湖，望您给我们天杀楼留一条生路？”

　　不待回应，她继续道：“作为酬谢，我这儿也有一些消息，您也可以听着解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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