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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无枝依
等墨迹干透再将信纸封好,沈冉有些迟疑:“哥哥……这个真的没关系吗?”
虽说她穿越之后在夫子眼里学问大有进步,可这毛笔她却怎么都握不惯,一手字迹练了几年,也堪堪落个端正的评价,没有半点自己的风骨在。
沈砚珩正喝着她端来的汤药,闻言轻挑了下眉:“平时谁说你字不好你可都要气得揍人的,现在倒是自己不自信了?”
难得看沈砚珩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沈冉也不生气:“我这可是为你着想,要是这封信被别的人看见了你才子的名号不就不保了吗?”
放下羹匙,沈砚珩单手接过信封:“没关系,冉冉的字很好看,哥哥不会被笑话的。”
看他确实毫不在意的模样沈冉才放下心,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哥哥,今天我和娘亲去铺子里遇见方夫人和她儿子了。”
“是吗?方夫人有没有说什么?”沈砚珩的动作凝滞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紧盯着她。
沈冉正研究着他桌上的各种毛笔,没注意到身旁人的视线:“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些场面话。”
沈砚珩将视线移到她拨弄笔架的手上,又说了一句:“我记得方夫人之前很喜欢你。”
房门没关,带来阵阵凉风。桌上的蜡烛已燃过半盏,焰心忽高忽低,明灭间映着满架被拨弄得摇晃的墨笔。沈冉的影子投在窗纸上,被微光晃得有些扭曲,一如沈砚珩心里不可言说的心绪,纷乱而混沌。
少年的语气很淡,沈冉不确定这是问句还是陈述句,干脆继续说自己的:“记不清了,反正她儿子不喜欢我就行。”
沈砚珩没说话,沈冉扭过身子看他:“那个婚约根本就是父亲喝醉了随口说的,我可不想……哥哥!你肩膀渗血了!”
身旁的人急忙出去了,沈砚珩定在原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左肩,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不知何时被拉扯开裂,血迹已经渗到了最外层的白色外衫上。
等小喜替沈砚珩将伤口重新包扎好,沈冉没忍住还是皱着眉说道:“不是说好小心伤口嘛,怎么还是扯到了……现在还疼不疼啊?”
沈砚珩看着她充满担心的脸,摇了摇头:“不疼。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好吧,那哥哥早点睡觉,我就回去啦。”走出门,沈冉又拉着小喜嘱咐要注意着点沈砚珩的伤口,如果还是渗血要记得去找府医,不能让他自己逞强,小喜连连点头应下,沈冉这才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转身回去了。
次日,西街街巷深处。
林舒收了书摊,回到卧房拆开了自称沈家小厮送来的信。多半是那个小少爷送来的吧,他想。
信封上没有写字,林舒将内里的信纸抽出。刚打开,他有些诧异地笑了一下。那么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字迹却是如此地……稚嫩?想起少年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气势,林舒失笑地摇了摇头。
送信的小厮说好明日还去林舒摆摊的地方取回信,林舒提起的笔却在纸上悬了半天。
沈砚珩问他是否愿意入某位大人麾下做一名谋士,还许诺了他不菲的待遇,按理说这样的条件他本该毫无犹豫地答应下来,但脑中一直闪过某个身影。
他嗤笑一声,笑话自己的妄求非分,手中的笔却不受控制:“承厚望,歉难从……”
自知此生痴心无望,本打算按捺心思,渐行渐远。但古寺里无意听见她跪在佛前的祈祷,他心疼又恼怒,那份渴望守护的心意终究是冲出了理智的囚笼。
那日再见到她,她变得愈发熠熠发光,自己却比从前更加不堪。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一个只是泛泛市井中的一介普通书生。她站在那里,他就连上前见礼都不敢。
隔了两日,林舒收到回信,信里还夹着一块玉佩:“愿君此行顺遂,归京之日设宴待访。”
一样端正又稚嫩的字迹,话尾还画了个意义不明的符号:“:D”。
“这是什么意思?”沈砚珩指着沈冉私自添加的几笔问道。
沈冉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决定逗逗自家哥哥:“想知道吗?偏不告诉你。谁让你之前骗我说这信是写给太子殿下的,这就是惩罚!”末了还得意地哼哼两声。
沈砚珩被她一副小人得志的作态逗得发笑。
真是,怎么能……这么惹人怜爱。
又过了一月,沈砚珩的肩头终于能行动自如,沈冉刚到静远轩院门就从小喜口中得知沈砚珩不在府上。
走在去往陆府前院的路上,沈砚珩思索着:刺杀一事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如今还只是一件涉及刑部侍郎的案子便如此凶险,那等其余几位皇子也进入朝堂,正式卷入皇位之争,太子殿下身边只会更加危机四伏。若是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又如何保护自己、保护侯府?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许多次,初见时陆峥应下教他武艺后果然认真负责,每每来此总要练上好几个时辰陆峥才放他离开,不过他的一手刀法也突飞猛进,这才能在那日的重重围困下有惊无险地脱困。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到了院门口,沈砚珩偏头看见了另一条长廊上离开的身影,年纪尚幼、身着绛红衣装、脚步微跛,他想到了一个人。
进了院子,他习惯地朝正中那颗梧桐树看去。果然,一截伸出来的枝干上正吊儿郎当地靠坐着一个慢悠悠晃着竹扇的少年。
见到他来,少年一跃而下,朝着主屋喊道:“大木塔!你小徒弟来了!”
沈砚珩见怪不怪,颔首问好:“燕兄。”
燕然摆摆手:“你伤怎么样了?”
没等沈砚珩回答,自主屋迈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玛瑙子,你还没走?”
听到这话燕然不乐意了:“小爷见你可怜才来陪你,你倒好,还赶我走?”
陆峥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燕然一向热衷作戏,此时也懒得配合他便直接看向旁边的沈砚珩疑惑问道:“你来做什么?”几人熟识之后私下从不做那些虚礼,陆峥又是军营出身,说话一向直接了当。
沈砚珩忽视燕然的愤愤之语,道出自己的来意:“陆大哥,我此行是想求一个军营操练名额。”
听了这话,陆峥皱起眉,本就带些锋利的脸更是不怒自威:“你伤好全了?殿下也同意吗?”
“殿下已经应允,只等陆大哥的态度了,”顿了顿,“伤口无碍。”
“等你伤好全了再来找我。”陆峥本想斥责沈砚珩一句“胡闹”,但二人并非亲生兄弟,此话难免有些唐突,便咽了回去。
看了眼陆峥更沉的脸色,沈砚珩心里有些发暖,点头应下半月后再去军营。
正事说完,燕然又摇着扇子凑了过来,一双深邃的眼睛打量着他受伤的左肩:“沈小弟,你这伤刚好就跑去军营里,不怕你家小妹生气担心吗?”
沈砚珩忍住自己想要皱眉的冲动,退后两步:“燕兄不必担心。”
这位燕国来的皇储殿下实在令他充满戒备,表面看着玩世不恭,却能三言两语让圣上诚心接纳,且三番四次提及沈冉,要不是陆峥同他关系亲近,他是半点也不想同他打交道。
“刚才我好像在府上见到了五殿下?”
燕然收回扇子。这沈家少爷对妹妹未免看得太紧了点,每次刚问一句就忙不迭转移话题,啧,真让人心烦。
陆峥对此习以为常:“嗯,五殿下常来府上寻小晏。”
沈砚珩了然,许是那次意外让这位小殿下对陆晏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感情来。
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沈砚珩不想同燕然多做纠缠,又记挂着沈冉,便早早告辞回府了。
等马车刚到侯府门口,沈砚珩就看见了小脸气鼓鼓的沈冉。
“……”他有些心虚,走过去想摸摸妹妹的头,顺一下毛,好让自己少挨两句说。
沈冉瞪他一眼,顾忌着守门的家丁没说什么。
两人也没去静远轩,沈冉拉着沈砚珩去了自己院内的小库房。
屋门没关,沈砚珩走到桌边,一眼就看见了那面雕花铜镜。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沈砚珩开口问道:“冉冉来这做什么?”
沈冉对他偷偷出府的事还气着,也不说话,只从一个箱子里掏出个什么扔到桌上。
他拿起,仔细地反复看着手上的软垫护肩:“冉冉真是细心,可以帮哥哥戴上吗?”
这人未免有些太没脸没皮,沈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可以,回去自己戴。”
“好,”语气似乎有些委屈,沈砚珩盯着上面有些粗陋的针脚,眼神深邃:“这是冉冉亲手做的吗?”
“不是。”觉得自己否定得太快,又补了一句,“特意找的女红不好的绣娘做的。”
沈砚珩失笑,更小心地把护肩往怀里拢了拢。
沈砚珩所要去的军营驻扎在京城边郊,每月只有一日的假番。大朔向来重武,虽说近些年来边境安稳,只偶有些小的摩擦,但军营里十三四的少年比比皆是,百姓生活富足、感恩皇室、感恩军队,因此也都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
离别那日,沈冉站在府门口,听着母亲对沈砚珩细细叮嘱,努力忍着的眼泪还是悄然滑落眼眶。
看见沈冉通红的眼眶,沈砚珩耐心地安慰着。三人充满温情的场面让春桃也不免有些感动。
沈有道并不在这里,自听说沈砚珩有意离开朝堂去往军营,他就横眉竖眼地挑着刺。等沈砚珩入军营的调令下来,他彻底对这个儿子失望,连主院也不去了,天天宿在温姨娘的落梅居。
好在付泽兰早就看清丈夫,对此也并不感到难过,反而温声提醒着沈砚珩多带些防寒的衣物。
一介衣食住行,军营都有相应的硬性规矩,但沈砚珩也不打断她的心意,安静地在旁听着。
说了没多久,时辰到了,沈砚珩翻身上马,最后冲着沈冉温柔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勒紧缰绳离开了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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