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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城
大宸如今分三域,东南有淮江,与溪国毗邻,西南为泗水发源地,自西向东流经两域,分割南北部,泗水以北为定川,多为高山峻岭。都城则在定川中南,邻近泗水,地势却高于泗水。定川又分四城,延边城、通原城、陵城和都城。
陵城在都城以西,安平县则是陵城西南边界的一个小县城,却临泗水,背靠赤峰山,是大宸与姜国的天然屏障,也是定川物产最丰富的县,以铁矿、瓷器、丝绸最为著名。
原本矿冶、窑冶、织造等制造厂很难集于同一地域,可小小的安平县却依靠这得天独厚的山川形胜在广袤的定川占据一席之地,财赋充盈之深、闾阎殷富之余堪比物产丰饶的淮江。
因此,在朝代更迭、群雄逐鹿的乱世中,安平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正因为如此,安平县及安平百姓时常在兵戈履兴、烽烟不息中历经重重苦难,在前朝时期尤甚。
安平县原名叫丰宝县,傅薪登基后下令更名。更名的原因可谓是惨绝人寰,前朝赵淳之在位时,丰宝县便被攻夺两回,后赵伏继位胡国再次强占,守城将领和知县整日只知中饱私囊,最后弃城而逃,只留下县丞刘俨及七名小吏拼命守护百姓。赵伏得知后大怒,御驾亲征,还真被他将丰宝县夺了回来,但是对于丰宝县的百姓来说,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丰宝县被攻占后,刘俨为保百姓决定开城门投降,让百姓将矿场、窑厂和织造厂都交给了胡国人,因胡国人不懂技艺,刘俨与其将领谈判仍由丰宝县的工匠制造,九成利归胡国,留一成给丰宝百姓糊口且不能残杀丰宝县任何一个百姓。
胡国将领名叫乌蒙,骁勇善战却不似胡国其他将军,擅计谋,喜以小博大,利益为上,刘俨对其有所了解才敢如此抉择,权衡利弊后的乌蒙表面勉强,内心却是欣然接受。
百姓幸免于难,虽每日提心吊胆地生活,但至少能保障性命无虞,刘俨卑躬屈膝将往日看重的文人风骨抛得一干二净,为的是给百姓尽量争取更好的生存条件,同时希望等到救援的那一天。
千思万盼,在一个月后终于等到援军,赵伏率领五万军马在城门外严阵以待,因驻守的胡国人数不足一万,乌蒙给其国君的信尚未送到,他眼看局势不对,便先行一步从偏门带兵撤退。
赵伏便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夺回丰宝县,百姓夹道欢呼,跪谢隆恩,即便这位君主在民间风评不佳,但此刻亦是真心感激,在他们认为能重回原本的安稳日子时,赵伏得知他们将献于皇家的贡品给了胡国人,未给刘俨辩驳的机会便将其当场诛杀,百姓在惊恐万分中听到他口中轻飘飘吐出几个字:“一个不留”。
于是,原本来解救百姓的将士,变成了屠戮他们的刽子手,一夜之间,血洗丰宝县,哀嚎遍野,寸草不生。
赵伏站在城墙之上,俯视蝼蚁一般,嘲讽道:“真是铁打的丰宝县,流水的丰宝人,这批不听话,朕便再换一批。”
也是此次屠城,人人皆感自危,各地民愤肆起,赵伏彻底失了民心。又因赵伏带的五万兵马是抽调各地部分守城兵,傅薪在魏江行的帮助下趁机拿下防守薄弱的淮江,正式与赵伏正面对抗。
原本傅薪得知丰宝县被胡国占领后,欲先攻下丰宝以救城中百姓,可探子来报赵伏已召集五万人马前往丰宝县,遂傅薪改变计划自通原城南下直捣淮江。但傅薪没有料到赵伏如此没有人性,连自己的百姓都不放过,残忍无道,不配为一国之君。愤怒之余,他也在悔恨,恨自己没有早一步动手,导致全城一万百姓命丧黄泉。
孕育之乡成了埋骨之地,从前的繁华热闹堆积成尸山尸海,最后被燃烧殆尽。
傅薪自延边城起义,后占领通原城,得到淮江世家的支持是对战赵伏的最大助力,最后与魏江行兵分两路决战赤峰之巅,彻底掌控定川、淮江,最后泗水驻军孤掌难鸣决定投诚。
傅薪为丰宝县的百姓和县丞刘俨及其手下一干人等,设万归祠亲自前往悼念,迁移战乱流民于此,再登记造册,并将丰宝县更名为安平县,意为祭奠亡灵安宁,也愿往后平安顺遂。
傅若华的马车驶入安平县东门,守城士兵严行门禁,盘诘往来之人,验看文引,幸好她提前让羽锋提前准备好路引。
“我们兄妹四人听说安平县遭难,幼时姑母嫁于安平县经营瓷器店的姑父,经年未见,此次特来寻姑母一家,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傅若华越说越投入,言语间快要哭出来似的,一旁的魏凌清还适时地拿出手帕给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好像真真有这么一家人。
车外的羽锋毫无反应,羽铮却是快要憋不住笑意,心想这殿下真是骗人的好手,古灵精怪的,还有那泽澜郡主也太配合了。
守城兵检查路引没有问题,告知城中现禁止马车进入,傅若华让羽铮将马车牵至停骖处,一行人便走进主街道。
除了城门前有些人气,街道两边商铺字号皆萧条冷清,有的甚至紧闭门户,零星的几个人也是准备打烊,而且皆为老人。
路边的冬青树倒是长得茂盛葱郁,空气不湿不燥,令人神清气爽。
“老人家,请问城中哪里可以住店?”
傅若华拦下一个推车的白发老翁问道。
那老翁停下脚步,却没有松开手,车上装满瓦罐,间隙被茅草包裹,停下时瓦罐之间没有丝毫碰撞。他上下打量四人,随后笑着说:“往前走几步,再往东行几步,便能看到安平县最大的客栈——东来客栈,也是如今唯一正常招揽客人的一家店。”
“为何如此说?”
魏凌清问出了傅若华心中所想。
白发老翁仰头一笑,接着说:“还能有何缘由,托信王的福,安平县的壮丁快死绝了,贸易不能往来,哪还有住店的人哩!”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却让傅、魏二人感觉讽刺意味极浓,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这时突然跑过来一稚子,熟练地爬上推车,对着老翁催促道:“阿翁,阿娘让辉儿来喊您吃饭喽,您快些回去吧。”
白发老翁慈爱地看着他,没有理会四人便抬起脚快速朝前走去。
按照老翁的指示,他们顺利找到东来客栈,倒是在这里多见了几个活人。还是老样子,要了两间上方。
此时,四人皆在傅若华的房中。
“说说看,发现有何异常?”
傅若华眼神示意风筝二人,意为考验。
“那老翁虽说上了年纪,但绝对是个使力气的,还有可能是个练家子,那男童跳上推车时,我发现瓦罐中竟溢出些许水来,那么一车的重量一般的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推得动。”
羽锋观察入微,分析的有理有据,傅若华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将视线转向羽铮。
羽铮抬手摩挲下巴,高深莫测地眯着眼睛,将头挨近三人几分,似是有重大发现般悄声说道:“那孙子与老头说的方言不是一个地方的!”
说罢,为了配合他也弯着腰将头贴近的三人一瞬间便站直身子,像是被他的这番话弹开了一般。
“怎么?你们不信吗?我去过的地方可是比阿兄去过的还多呢,肯定没有听错。”
羽铮自信的样子倒是让傅若华眼底有了雾气,羽铮五岁时与羽锋走散,后被一杂耍的拐走,跟着他走南闯北,时常遭受打骂不说,还挨饿受冻。等羽锋找到他时,已然瘦成皮包骨,满身疮痍,脑子也没有幼时灵光了。
嗯…最后一句是傅若华自己臆想的。
三人对视几眼,均附和地说相信,傅若华还给羽铮竖起大拇指,说他的发现可比他阿兄的关键,傅若华怕他会顺杆爬接着问哪里关键,便赶紧将眼光转移到魏凌清身上,魏凌清有所感应,干咳一下说道:“宋大人说安平县有五百人丧命,可一路走来没有一户人家在办丧事,出奇的安静。”
傅若华赞赏之意溢于言表,几人沉思半晌后,傅若华决定今日先行休整,待明日前往窑厂一探究竟,毕竟那里可是案发现场,她倒要看看那五百人是如何被烧死的。
一路奔波,放松心神的傅若华突然困乏上涌,歪七扭八地瘫在榻上睡着了,魏凌清洗漱完看到这般景象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打了热水,用面巾给榻上的人儿轻轻净面、擦手,最后拖了她的锦靴,微微调整睡姿后轻柔地盖上棉被。
傅若华睡得深,像一个乖巧的布娃娃,魏凌清便蹲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
烛光跳跃,一室静谧,情愫疯长。
次日,四人便低调前往窑厂,因知县封锁了窑厂,傅若华派风筝二人暗中查探,她与魏凌清在外围等消息。
其实傅若华心痒难耐想亲自去看看这窑厂的样子,可魏凌清不会武,她不能扔下他一个人在此。
魏凌清也有些焦急,望着窑厂入口希望风筝兄弟快些回来。
就在这时,二人期待的身影没有出现,却缓缓走出一个一袭白衣的谦谦君子,摇着折扇同身边年长一些的男子说着话。
初阳清明,洒在白衣上泛着金灿灿的光芒,与那男子浅浅笑意相互辉映,沁人心脾。
傅若华看见此人,压下内心激动等着那二人在门口分别后,迅速跑到白衣男子身边喊道:“赵沛!”
留下魏凌清一个人站在树荫下,被黑暗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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