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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喂,我惹你啦?”
他不满地嘟囔着。
我别过头去,喝了一口酒。
这酒酒精含量偏低,堪能止渴醉不了人。不伤肝却伤肾,糖份严重超标,喝多了弄不好要得糖尿病的。
放下了杯子四周环顾,周围是一派的深朱浅红,浓影淡光。耳际净是莺啼燕语,吸进肺里的空气自带三分花香,三分酒气。其时,我已经身在绾玉姑娘的地盘上了。
绾玉的艳名远播,粉丝一字排开,大约能排两三里地。鉴于这种情况,要她一一接见显然有点不现实。
好在她准备了筛选宾客的方法。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脸上涂了厚厚的白粉,口点鸳鸯,身着臃肿艳丽的衣服,捧了个黑漆的盘子到我们面前。里头装着薄薄的一张笺子。
韩嫣拿了过来,恭谨地递到平阳侯小曹兄的手里。
我在边上妄自揣度,估计是诗词歌赋之类的文科题——喝个花酒都要考试,委实让我长了见识。
小曹兄看了两眼就放弃了。
韩嫣皱着眉头研究半晌,无果,再给张骞,张骞到最后也只能摇头,说了句对不起。
好奇度不由自主地陡增,——什么东西这么高难度捏?
当我忍不住凑过去看的时候,乐了。
抽到这种题,你们的运气还真衰。
绾玉写得一手流利的小篆。
“仆婢绾玉待客不周乞谅,但敢敬问尊下:
若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实三十九斗;
若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
若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
然上、中、下禾一秉各几何?”
啊咧……九章算术?
这不是文科题,是理科题来着。
任何一个受过义务教育,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人穿过来都搞得定还绰绰有余。
看我表情轻松愉快,这下轮到小曹兄好奇了。
“你会?”
我告诉他等我一会儿,朝小姑娘要了笔,然后走到角落里开始求解三元一次线性方程组。
“3x+2y+z=39;
2x+3y+z=34;
x+2y+3z=26……”
很诡异对吧?
俺也觉得很诡异啊。
没错,我身在公元二世纪,身在一堆穿古装讲古语的老祖宗中间写这玩意儿……会不会有泄露天机的嫌疑?老天爷会不会一个响雷砸过来劈死我?
中间省略过程若干,得到的结果是x=37/4,y=17/4,z=11/4……姐姐,连分数都出来了,您心也太狠,门槛也太高了吧?
另,绾玉姐姐,您是墨家学派的?
头顶飘来一片阴云,抬头时发现韩嫣居然过来偷窥我。
我哗啦一把裹起了竹简。
“不准看。”
看了你一定当我是疯子。
“不看就不看,稀罕。”韩嫣悻悻地,“那你知道答案了么?”
我点点头。
“你去告诉那孩子,就说上禾一秉有九又四分之一斗,中禾一秉是四又四分之一斗,下禾一秉有……”我打开竹简补一眼,“二又四分之三斗。”
“乱猜的?……”
我怒了。
哼,不相信我……
小姑娘捧着答案蹬蹬蹬去了,过了些时候又蹬蹬蹬跑回来。
“绾玉说四位公子答对了呢。”她笑得甜甜,笑得职业,“请随我来。”
三个人望向我的六只眼睛里满是诧异。
“怎么,你会扶乩?”韩嫣崇拜地问。
乩你个扫把。
酒也没喝完。小姑娘领着我们离开房间,由一条晴不曝日雨不沾鞋的走廊,穿过几起院落,末了来到红倌人绾玉的居室。
“我……就不用进去了吧?”
在门口的时候我颇觉尴尬,于是这样问小曹兄。
他笑了:
“放心,没什么好回避的。”
一袭绿衣的绾玉跪坐在我们面前,向我们鞠躬行礼。起身的时候头上的钗钿步摇碰到一起,发出丁当的金属声。
她大约有二十七八,中人之姿,脸部的线条很柔和。
……倒不算难看……可是跟我想象的有很大差距啊……
“几位是从远处来的?”
她一边斟茶,一边笑意盈盈地问。
韩嫣答是也,我们从长安来。
“辛苦了。绾玉一不会操琴,二不会鼓瑟。几位可知道仆婢擅长什么技艺?”
韩嫣点点头,说当然当然,早有耳闻——姑娘最擅长的技艺,就是由一个字来推算写字那人的过去将来,生死凶吉。
也就是说,这……just only 测字啊?
我想明白了转头望韩嫣,看他在那里努力地忍住笑。果然,这小子起先讲话讲半截是故意的。
耍我……
呜呜……
“仆婢一次只能给一人问卜,”绾玉在面前的小桌子上铺了张白娟,将毛笔的墨蘸得饱满,“请赐仆婢一个字吧。”
我们这群人里,小曹兄是大佬,有优先发言权。
他接过笔,想了想,在白娟上写了一个问卜的“问”字。
小篆的“问”,形状跟简体字大相径庭,笔画繁多,不过……我在旁边庆幸——还好我认识。
汉字在中国几千年的读书人眼里,具有神秘的力量。相传仓颉把字造出来的时候,神鬼都为之哭泣呼号,因为惧怕它泄露天机。装字纸的垃圾筒甚至不能叫垃圾筒,而要叫惜纸篓。另外,写了字的纸,如果解手后拿来擦PP,天上的神仙会发怒,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不过就算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拿沾了墨汁的纸来CPP也的确不是什么good idea说……
闲言少叙,接下来听听绾玉对于问字的解释。
她看着书案沉吟了半晌。
“这个‘问’……左看是个‘君’字,右看也是个‘君’字……”(注:如果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可以去找本小篆字典或是字帖来看,一看就明白了。)
“君者,王者也。”她的视线从字上挪开,抬头望着小曹,“足下想必身份尊贵非常。仆婢说得可准?”
嗯,准涅,这小子基本上可以说灰常灰常尊贵了,尊贵到想再尊贵些都不行了。
不过倘若换成是我,光看他的衣着判断也十之八九……
“……左右为王,是吉兆。若行事,不管如何取舍,事皆成,有功也。只是……”
绾玉微微皱起眉毛。
“不用为难,你说吧。”
“比起两个君,问还少了一个‘口’。府上不日怕是要走失人口,请务必小心些。”
身份尊贵,想必家里人也多。算上仆役,没事走失个一两个很正常吧?
在我看来绾玉的占卜与其说是占卜,不如说是些易于逢源的推测,如此耳耳。
韩嫣却仍然引为神奇,见我出来后不以为然便尝试说服我。
“长安尹的小儿子去问,她说他活不过三月,结果他在第八十九天的时候躺在府里断气了……”
是么?那么长安尹的小儿子去看他时一定一脸痨病相。
我想,一个女人如果会九章算术,那么,象是古典医学,古典化学古典心理学之类的东西也会多少懂点。
见我依旧不以为然,他又举了淮阳侯的嬷嬷;典仪令的老婆的姑表舅等若干例子。
“那你信么?”
我问小曹兄。
而他不置可否。
说话间到了临街的大堂,从一伙酒酣耳热,笑得很放肆的人旁边路过。
为首的那个人敲打着杯子,大声唱着旋律古怪的歌谣:
“颍水清,
灌氏宁;
颍水浊,
灌氏族……”(注:族:族灭,即满门抄斩。)
这个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在我回忆的当下,楼上咣铛巨响,抬头看时,有人把桌子掀了。
“族什么族,你们家才要族。”
砸了桌子的人在上头吼,金刚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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