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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姿色,岂配侍君?若与陛下朝夕相见,岂不污了眼?
太后见殷玦神情恭顺,眉眼间的厉气遂散了大半,心下稍得宽慰,语调不免和缓几分,“皇帝,昌儿、韵儿乃是哀家兄长膝下嫡出子女。论年纪,皆比你虚长几岁。”
“哀家看着他二人长大,品貌心性俱是上乘。你常年居深宫,今日难得出来走动,正好让他们随你同游,与你作伴。”
她不疾不徐地抚了抚额角,继续道:“若觉得合眼缘,便让他们兄妹二人多入宫走动,一来可常伴哀家膝下,二来也好与你朝夕相处,免得宫中太过清冷。”
她语气漫不经心,却将意思挑明了。
殷玦闻言,指尖一顿,旋即抬眸,唇角弯出漂亮弧度,软声应道:“多谢母后体恤,儿臣知晓了。”
话音一落,殷玦目光淡淡扫过祁氏兄妹,似是欣赏,又像是挑剔。
应黎负手立于殷玦身侧,视线往下一瞥,亦在打量。片刻后,他面色不虞,微抬下颌,得出结论:皆不如他。
祁彦昌一身青衫,腰束玉带,身形峻拔。俊眉星目,五官硬朗,瞧着是张雄姿英发的好相貌。只是他薄唇紧抿,神情愤懑,倒像是被困缚的野马。
祁彦韵则身着浅粉交领直裾,发梳凌云髻,鬓边缀着一只海棠花钗。容颜清丽,唇红齿白,顾盼流转间自带一分贵气,可谓是仪态雍容,端庄文雅。
可见这兄妹二人,皆是美姿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兄长眉眼间透着沙场锋利,妹妹则是簪缨贵女端方儒雅。
殷玦心底不由得轻嗤。太后此番倒是用心良苦,做了两手准备,一男一女,风格迥异,供她挑选。
她眉梢微挑,唇角含笑,语音温婉悦耳,令人如沐春风:“瞧朕,今日初见表哥、表姐,倒是一时忘神,快起身吧。”
“母后既想让你们入宫相伴,朕亦无不可。只是,后宫诸事皆由皇后打理。”
她顿了顿,偏首望向应黎,盈盈一笑,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皇后觉得谁更好些,可入宫与你我作伴?”
她此刻也顾不得和应黎相商,只盼着他能与自己心意相合,“你二人抬起头来,让皇后瞧瞧。”
祁彦昌心中便是万般不愿,但被太后皇帝提点到此,也得硬着头皮由应黎打量。他身形微僵,复又跪地叩首,“祁彦昌给皇后请安。”
应黎神色自若,态度冷淡,由着祁彦昌跪了半晌,架子竟比皇帝还大几分。
室内寂静良久,直到太后轻咳一声,既是提醒,也是催促:“皇后?”
她拿出祁家一双嫡长子女,让皇帝选,心思昭然若揭。下一代帝王身上,必须要带着祁家血脉。故而,太后希望皇帝当场选定祁彦韵。
殷玦亦是倾向应黎选女。若是祁彦昌,凭借他今日桀骜不驯之态,日后必然要闹出不少幺蛾子。而女子身处后宫,受规矩束缚,与应黎住处甚远,与国事也无甚干系。
祁彦昌双膝跪在地上,仰头望向应黎,脊背绷得笔直,手指并拢贴在膝侧。他礼数自然周全,心中却连连祈求:莫要选他!
众人心思各异,却均静待应黎开口。
应黎轻嗤一声,似笑非笑,漫不经心道:“如此姿色,岂配侍君?若与陛下朝夕相见,岂不污了眼?”
祁彦昌闻言,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血气直涌天灵盖,一张俊脸霎时黑了,又倏地褪成惨白。
他心中怒极,却不敢在面上显现,硬是咬牙咽下这份屈辱,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谢皇后金言,是臣其貌不扬。”
祁彦韵闻言,面上浮起一抹喜色,心中暗道此乃天赐良机。她一双秋水眸灼灼望着应黎,忙向他行礼,细语柔声:“韵儿拜见皇后。”
她原先只道皇帝是个傀儡,空有九五至尊,实则一无是处。但架不住皇帝容颜倾世无双,纵是无能,也挡不住她的野心。
若是上得龙榻,一举得男,诞下龙种,她何尝不能成为第二个太后?姑母摄政数十年,何等威风?
故而,祖父、父亲轮番劝她入宫选秀时,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可如今,她倒觉得天子容颜有些逊色了。只因应黎墨发玉冠,唇角噙着冷意,当真是清贵无俦,仿若谪仙。
她正发愣之际,却听应黎沉声道:“那便她吧。”
祁彦韵登时回神,旋即喜不自胜,盈盈一拜,笑意嫣然,“韵儿谢陛下隆恩,谢皇后成全。”
太后闻言,满意点头,含笑道:“皇后到底识大体,懂得为江山子嗣计。”
应黎淡淡垂眸,一言不发。
殷玦懒得再听太后絮语,径直朝祁彦韵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侧来,“劳烦表姐引朕与皇后在府中走走。”
祁彦韵忙敛衽应声,抢步在侧带路,粉色裙裾曳地,如盛开牡丹,婀娜多姿,“诺。”
殷玦趁旁人无心顾及,指尖一勾,顺势牵住应黎。两人并肩而行,掌心相贴,十指悄然相扣。
应黎身形一愣,正想挣脱,却发觉殷玦握得更紧,遂由着她。
待出了院门,殷玦收起笑意,声音轻得只容她二人听见,方道:“这一家子,倒也舍得,赌注下得真大。”
应黎目光落在祁彦韵背影上,淡然道:“不见得她不愿意。”
殷玦沉默片刻,叹息一语:“若她能安分守己,待事了结,自有她的出路。”
祁彦韵尚不知帝后所想,只顾殷勤在前引路,将假山回廊、水榭花厅一一道来,声声如莺,句句带笑。
殷玦随口敷衍几句,忽地停下脚步,葱白细指揉捏着眉心,轻声道:“朕忽感头晕目眩,许是这会儿受了风。还望表姐转告母后,朕与皇后先行回宫去了。“”
祁彦韵心头一跳,正欲挽留,却见应黎已稳稳扶着殷玦迈步向前,二人携手而去,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云霞璀璨夺目,京城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街市热闹喧腾,小贩吆喝、孩童嬉闹,可谓是人声鼎沸。
殷玦与应黎打着回建章宫的幌子,实则并肩行于人群间。她眼带好奇,目光在街市流转,忽有所感,脚步一顿,轻声问:“应黎哥哥,你可曾见过大燕全部疆土?”
熙攘长街上,殷玦眸光倒映着苍茫暮色,内心涌动一股渴望,“也不知从天上俯瞰,大燕是何种模样?”
她自幼困于深宫之中,江山社稷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图卷案牍、山河舆图。
应黎垂首看她,目光幽深似海,“想看?”
殷玦心口怦然跳动,目光灼灼,“可以吗?”
应黎未答话,只伸手握住她指尖,拉着她进入一条僻静无人小巷,又抬袖一挥。一片飘渺白云摇摇晃晃而至,在他二人脚下停驻。
殷玦屏住呼吸,却听应黎柔声道:“上来。”
下一瞬,云朵腾空而起,殷玦惊呼一声,身子一软,情不自禁地靠近应黎,双手抓着他衣襟,生怕自己掉下去。
猎猎风声呼啸而过,万家灯火化作满天星光,宫阙绵延起伏,街巷如织如练。京城在夜色中铺陈成一幅恢弘壮丽的卷轴。
殷玦心跳如擂鼓,几欲蹦出胸腔。云越升越高,渐渐的,她有些分不清方向,只觉得整片江山匍匐于脚下。
应黎抬手为殷玦固定好被风吹拂飘动的发丝,又将她抱在怀里,唇凑在她耳边,“从这里看,大燕,便是这样。”
殷玦被云托着,仰头望着应黎,只觉得他眉眼被夜色衬托得有几分暖意,与白日讽刺祁氏兄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应黎。”她轻声喊他,声音被风吹散。又拉着他手,放在自己脸上,“冷。”
应黎低头望她,指尖落在她脸颊,轻轻抹过被风吹出的薄红,“下去吧。”
殷玦不免与应黎靠得更近,像一只小兽将头埋在他胸前,“好。”
应黎抬袖轻挥,云朵顺势而下,带着两人穿过深沉夜色。
殷玦看着越发近的建章宫,静了一瞬。踌躇良久,终究是开口问:“祁彦韵入宫,你生气吗?”
云缓缓落地,继而飘然离去。应黎先行一步踩着地面,又伸手扶稳殷玦。
夜风吹来,惹得建章宫檐铃轻响。应黎这才开口,“未曾。”
殷玦仔细望着他的神色,心头莫名有些失落,又有些酸涩。她深吸一气,压下脑海中万千思绪,“好。”
应黎又道:“夜深了,风大,陛下回宫安寝吧。”
“应黎哥哥,你也是。”说着,殷玦拂袖转身,步入建章宫。
殿内灯火通明,万方带着人匆匆迎上来,“好陛下,可算是回来了。”今日皇帝要随应黎四处走走,可把他吓坏了。
殷玦忽有所感,蓦然回首,只见廊外空荡荡。
他早已走了。
沐浴更衣后,殷玦坐在殿内,神色谈不上欢愉。
殿内暖香氤氲,殷玦眉心越发拧紧。她坐下片刻,又起身,来回数次,踱步良久,终究是忍不住问道:“大伴,应黎可在明光殿歇下?”
万方犹豫片刻,“这,老奴不知。”
殷玦瞪了他一眼,万方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终是说了实话,“回陛下,应公子从未在明光殿就寝。”
他跪下,慎重道:“宫人有言,应公子恍如鬼魅。她们明明看着应公子进殿,却从未在内见到他身影。”
殷玦闻言,心头微颤,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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