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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小路长长,延伸不见尽头。路两旁是一颗接着又一棵的枫树。圣洁的暖光变成风把树叶吹下来,落在地面,一片又一片,铺起秋天的被褥。
手心凉凉的,江淮漪捂了很久都没有变热。她看了眼身侧的裴循,只见他嘴角含着笑。
“殿下,叶子太多了,你小心脚下,不要被绊倒。”
裴循点点头,浅笑道:“知道了,阿衡。”
江淮漪心一震,这几日裴循都叫她阿漪,怎么突然叫她阿衡了,他许久未提起阿衡这个名字,再听此名竟让她心里恐慌。
不过走了几步,裴循忽而停住,道:“阿衡,此地可有一处亭。”
江淮漪四处看了一眼,小路不远处的小林之中果真有亭,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
“阿衡,带我过去吧。”
虽说是裴循看不见,但江淮漪扶他的时候却又像是他占据主导权领着她去哪里一样。
裴循似乎很是熟悉这个地方,还没等江淮漪沿着路领着他走,下一秒他就熟稔的拐了个弯,丝毫不拖泥带水。
听一声清脆响声,江淮漪低头,身侧之人刚好抬起脚,一片残枫被他踩的粉身碎骨。
两人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连风都噤了声。
进入林中,恍若掀开一叶纱帘,晕着朦胧的肃杀,恍恍惚惚间,只见一座亭落寞立在中央
秋色的丛林茂密,天光黯然失色,一时间,世间万物沉睡在这片丛林中般,清冷,安详。
深色的叶簌簌落下,扎在脚边。江淮漪拾起落叶,一语不发的观摩,又随意丢了出去。
“好看吗?”
江淮漪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裴循在和她说话。
“好看,特别好看。”
江淮漪也在世子府住了一年多了,但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裴循笑了笑,拉着她走到亭在中坐了下来。江淮漪没由来的心安。
“殿下,你经常来这里吗?”
“心情不好时,会想来。”
裴循覆着轻纱的双眸望向地面,江淮漪歪头看着他:“殿下心情不好吗?”
裴循转过头:“心情特别好。”
虽知道他失明,江淮漪却总有种被灼热目光盯着的感觉,她想起身,但手却被裴循握着。便只好怪异的四处看看:“殿下开心就好。”
“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开心。”
“从小到大身边好多人都说过这句话,看来他们和殿下一样很喜欢我。”
“不一样。”裴循语调带着冷,“本世子与他们不一样。”
江淮漪知道裴循说的什么意思,但还是装作不理解的语气:“哪里不一样?大家都对我很好。殿下,你对我也很好。”
裴循沉默一阵,道:“阿衡,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
“殿下,你在想什么?”
裴循嘴角噙着笑,那笑的意味带着点戏谑,他缩近与江淮漪的距离,握着的手覆在心口:“我,在想什么?”
江淮漪犹豫道:“我,我不知道。”
“阿衡不知我在想什么,但我知阿衡在想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对你并非你对我那般只是挚友的情谊。只是没想到,今日一问,阿衡竟毫不留情的回避这个话题。”
裴循扯下轻纱:“阿衡,看着我的眼睛,这段时间,你真的从未对我有过男女之间的喜欢吗?哪怕……哪怕只是一瞬间。”
猝不及防的,那样带着渴求与落寞的眼睛看着她,江淮漪提前预备好的回答此刻变得无措。
从她知道裴循喜欢“她”的那一刻起,对待这份感情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裴循与恩人在儿时相遇,但却只有裴循记得。可见对恩人来说无非是一次无足轻重的萍水之缘罢了,若从开始就表示对他的情谊,反倒让人觉得怪异。
她虽没有喜欢过谁,但也明白细水长流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眼下裴循问起,她自是不能顺着他来,但毕竟相处有一段时间,也不能太过疏远。
“我……”江淮漪叹了口气,“殿下,我说这些话你先不要生气,但我真的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殿下你长的好看,心也善,对我又那么那么好,但我从来没想过对殿下你有非分之想。”
“你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亲对方,可我看到殿下时,只是觉得你的唇特别特别好看,就……忍不住想摸…………”
“你每次亲我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又觉得凉凉的,软软的。所以我就在想这种想法是不是就是喜欢。”
“还是……”
单纯的好色。
……
江淮漪观察着裴循的脸色,淡如水,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急切需要一个答案的情绪了。
裴循沉默着,一直没再说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反倒变成江淮漪焦急了。
安静,太安静了,手还被裴循捂在心口,她只能感受到裴循的心跳。
她刚想开口,只感受到手被人渐渐上移,一直停留在唇边。
江淮漪愣在原地。
“阿衡。”裴循轻笑道,“我明白了。”
——
夜色浓郁,皎月映照着常岭,似是给这片土地最后一丝悲悯,哀嚎裹着风吹过大街,红白相映的纱在空中张牙舞爪,带着诡异的凄凉。
白纱飘过残败的窗棂,路过触目惊心的伤口,最后落至一人手里。
他脸上裹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却像是被谁用力抓住般,走的艰难,走的沉重。
他身着一身厚衣,却还是被冷钻了空子渗入凉意。可黑夜里,长街边,那三两人围在一起,除去薄薄的衣衫穿在身上,唯有面前的火焰可以取暖。
那火焰照明他们的脸和肌肤。
眼眶猩红,泪痕未消,神色疲惫像是枯树皮般,身下所露皮肤血肉模糊,这些伴随着骇人的呻吟声狂风般灌进乐复卿的四肢百骸。
乐复卿走到一男子前,脱下身上的外衣轻轻盖到他怀里人身上。
男子抽泣着,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乐复卿最终没有让那滴泪落下,他起身离开,看了最后一眼。
半月前,乐复卿来常岭施粥,却被人算计在粥里下了毒,缘至怪疾复发。让本就还未痊愈的小县雪上加霜,甚这怪疾毒性更加猛烈骇人,只要是染上,足足不出三日,便浑身溃烂,血流不止,直至血尽而亡。
而近十里,土地愈渐贫瘠,百姓一粒无收,常岭本就兵力不足,前日与张衍远行深山,让山匪钻了空子,各户人家金银皆被洗劫,此刻整个常岭如同地狱般令人绝望,窒息。
……
回到县衙时,张衍与他刚好在府门相碰。
“大人又去了吗?”张衍躬身道。
乐复卿轻轻摇摇头:“若当时我没有来常岭施粥……”
“乐大人。”张衍打断他,“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况且此事还未查清,宫里的人也没传信,那就说明陛下还是相信大人的,下官也相信此事并非大人所为。”
“但愿如此吧。”乐复卿拍了拍张衍的肩膀:“张大人来常岭多久了?”
“三月有余。”
“我也才来这不到半个月,你就这么信我吗?”
张衍道:“三月前,常岭出现怪疾,闹的人心惶惶,众人避退,生怕染上这怪疾,只有乐大人与另外几位大人愿意开粮救济,抚慰百姓。后来下官被举荐来这常岭,当时也只有大人自愿拨款赈灾。若大人怜悯百姓来常岭施粥,又在粥里下毒,让常岭再次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恕下官愚钝,实在想不明白大人因何而为。”
乐复卿沉默一阵:“明日是生是死心中无数,但若有一人知我所行,也算是无憾了。”
“陛下明察秋毫,自是清楚大人冤情。”
乐复卿叹了口气:“君心难测,渊深似海,谁人会知陛下所想?”
张衍还要再说些什么,乐复卿接着道:“张侍郎,前日那些山匪可有查清?”
张衍道:“下官正要禀报此事。早些年,京畿一带山匪被靖王缴获,他们所用的刀只是普通的农具,后来匪徒再兴,大意肆掠金银珠宝时,所用之刀皆是铁锻。”
“那前日山匪用的什么刀?”
“也是铁锻,但也并非铁锻。”
“何意?”
“山匪大多劫财,所用刀具虽比以往更加有代表性,但他们更注重在短时间里用最小的成本,取得最有效的杀伤力和震慑力,所以用的刀具并不会过多追求精益求精,刃度自是也大打折扣。而前日那些山匪中遗留下的刀,先不说是用的材质,其锻造之术已属上乘。怎会是普通山匪?”
“张侍郎的意思是,暗中有人恶意陷害常岭?”
“大人。”张衍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如来衙内一论。”
幽暗的灯火摇晃,墙上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张衍看了一眼窗外道:“大人,下官信你,在常岭出事后也极其敬你,所以今日才与大人说这些话。”
乐复卿道:“张侍郎这般敬重,倒叫我惭愧,你所说的究竟何事?”
“大人可知,常岭已为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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