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而空

作者:天山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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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风知意与北地寒潮


      时光在一种微妙的张力中滑过数日。城西的地块风波在厉氏更加强硬的手段下暂时被压制,但谁都知道矛盾并未根除,只是转入了地下,如同休眠的火山。

      厉书澈与“春不晚”的“断交”已成既定事实,商界某些嗅觉灵敏的人开始重新评估这位厉家长公子的“软肋”是否真的被清除,抑或是以另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存在。

      苏奕墨派往南边调查的人,终于传回了一些有价值的碎片信息。信息不多,却足以拼凑出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温时语。

      “清溪镇,二十年前。”

      苏奕墨的指尖敲打着那份简短的报告,目光锐利,“温时语,原名温言,随母姓。其母是镇上中学的美术教师,早逝。他少年时性格开朗,成绩优异,尤擅绘画和植物学,是镇上有名的才子。”

      报告上附了一张极其模糊的、似乎是毕业合影的局部放大,上面一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少年,依稀能看出如今温时语的轮廓。

      “重点,”苏奕墨的声音冷了下来,“关于那个‘阿南’。”

      下属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是,苏总。我们找到了镇上几位老人,他们回忆说,当年确实有个外来的年轻人和温言走得很近,大家都叫他‘阿南’。那个人……据描述,气质很不一般,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在镇上住了大概半年,然后突然离开。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温言的母亲病重去世,温言本人也似乎大病一场,之后性格大变,沉默寡言,不久后就离开了清溪镇,辗转去了外地求学,再后来,就查不到太确切的踪迹了,直到几年前出现在本市,开了‘春不晚’。”

      “阿南的真实身份?”

      “暂时……没有查到。时间太久,线索太少。不过……”下属迟疑了一下,“有一位老人模糊地记得,阿南好像提过自己是北方人,家里……似乎是做生意的,而且是不小的生意。他离开的时候,好像很匆忙,像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北方,做生意的,不小的生意,二十年前,惹上麻烦突然离开……这几个关键词在苏奕墨脑海中飞速组合。

      一个几乎呼之欲出的猜测让她心跳漏了一拍。难道……

      她立刻调出了厉氏集团更早年的、甚至涉及到上一代的资料档案。

      二十年前,厉书澈的父亲厉震霆正当盛年,厉氏扩张迅猛,但也树敌众多,曾一度陷入严重的财务危机,据说与北方某个大家族的合作破裂有关,内幕成谜,厉震霆的一位得力助手(也是至交好友)在那场风波中意外身故,成为一桩悬案。

      时间点,似乎能对上。

      如果“阿南”真的是当年与厉家有关的人,甚至是那位意外身故的助手之子……那么温时语与厉家的牵连,就绝非巧合!他来到这座城市,接近厉书澈,是巧合,是复仇,还是……别的什么?

      苏奕墨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升起,随即又被一种更强烈的兴奋取代。如果她的猜测成真,那这局棋,就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也更加……有趣了。

      她需要证实!需要更多的证据!尤其是关于“阿南”下落的证据,以及温时语是否知情,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阿南’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苏奕墨对着电话沉声下令,“同时,盯紧厉书澈那边的调查动向,看他是否也查到了这些。”

      ---

      厉书澈确实在调查,而且因为掌握的资源更直接,在某些方面的进展甚至比苏奕墨更快。

      他已经拿到了温时语(或者说温言)更完整的成长轨迹和学历证明,甚至包括他离开清溪镇后,在一些园艺机构工作、学习的零星记录。

      一切都指向一个命运多舛、凭借自身才学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但厉书澈的疑虑并未因此打消。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份精心准备的简历。

      尤其是关于清溪镇那段经历,与苏奕墨得到的信息类似,也指向了一个神秘的“阿南”,以及温时语母亲去世后其性格的骤变。

      “阿南……”厉书澈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

      他比苏奕墨更直接地将这个名字与二十年前厉家的那场风波联系起来。

      父亲厉震霆书房里那张被珍藏的、与已故挚友的合影,他小时候见过无数次。

      父亲每次看到那张照片,眼神都异常复杂,有怀念,有痛惜,还有一丝他当时看不懂的沉重。那位挚友,好像就是姓……南?

      这个联想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温时语与南家有关,那么他的出现,就绝不可能是无意的!他是在为父辈的恩怨而来?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厉书澈猛地站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

      他回想起与温时语相识以来的种种:雨夜的失态,每周花束带来的微妙慰藉,那瓶被留下的雀梅,还有最后那场对峙中,温时语眼中那抹失望与悲悯……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那这个男人的心机和演技,未免太过可怕!

      可如果不是伪装呢?如果温时语真的对父辈恩怨一无所知,只是巧合?厉书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绝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涉及厉家核心利益和过往秘辛的事情上。

      他必须亲自去确认!用一种更直接、更不容回避的方式!

      ---

      就在厉书澈与苏奕墨各自因调查的新进展而心潮起伏时,白栩谦却陷入了一种新的煎熬。

      他安插在红杏园附近的“眼睛”传回消息,说最近似乎有另一批不明身份的人也在暗中关注红杏园,尤其是顾云辰的动向。

      ,那些人行动很谨慎,不像一般的八卦记者或狂热戏迷,倒像是……专业的盯梢者。

      白栩谦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难道是厉书澈或者苏奕墨的人?他们查温时语,怎么会查到顾云辰头上?还是说,因为自己之前的行为,给顾云辰惹来了真正的麻烦?

      他再也坐不住了。在一个顾云辰没有夜戏的晚上,他换上最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个鬼祟的跟踪者一样,提前守在了顾云辰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他必须亲眼确认顾云辰的安全,也必须搞清楚,那些盯梢的人到底是谁。

      夜晚的弄堂昏暗而寂静,只有远处零星的路灯光晕。白栩谦缩在转角阴影里,心跳如鼓。

      他看到了顾云辰熟悉的身影,裹着厚外套,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独自一人慢慢走来。清瘦,孤单,却依旧挺直着背脊。

      几乎就在同时,白栩谦敏锐地察觉到,在弄堂另一头的阴影里,有细微的动静。两个穿着深色衣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正不远不近地缀在顾云辰身后。

      白栩谦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他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几步就拦在了顾云辰面前,同时猛地转身,将顾云辰护在自己身后,怒视着那两个停下脚步、似乎有些错愕的男人。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白栩谦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有些嘶哑,但气势却凶狠得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

      顾云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待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是谁时,眼中瞬间掠过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慌乱。“栩谦?你……”

      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半步,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白小少爷,请您让开。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会伤害顾先生。”

      “奉命?奉谁的命?!”白栩谦寸步不让,心中却因对方直接叫破自己身份而更加不安。这些人有备而来!

      “这您就不需要知道了。”另一个男人开口,声音更冷,“请您不要妨碍我们。”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顾云辰看着白栩谦紧绷的、微微颤抖的背影,又看看对面那两个显然训练有素、绝非善类的男人,心中飞快地权衡。

      他轻轻拉了拉白栩谦的衣袖,低声道:“栩谦,别冲动。他们……” 他想说,这些人可能是冲着他和“春不晚”可能存在的关联来的,白栩谦卷进来只会更糟。

      但白栩谦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他满心都是保护顾云辰的念头,以及对可能伤害顾云辰之人的愤怒。

      “今天有我在,你们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他握紧了拳头,尽管知道可能打不过,却已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弄堂口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声音:“栩谦,顾先生,晚上好。真是巧。”

      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温时语提着一个不大的藤编花篮,正从弄堂口缓步走来。

      他穿着一件素色的薄毛衣,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夜间散步偶遇熟人。

      他的目光掠过白栩谦,落在顾云辰身上,微微颔首,然后才转向那两个神色骤然变得警惕起来的男人。

      “两位朋友,”温时语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夜色已深,堵在别人家门口,似乎不太妥当。顾先生是我店里的常客,今日刚订了些安神的干花,我顺路送来。不知两位有何贵干?若是顾先生的朋友,不妨改日白天再来拜访。”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着痕迹地将顾云辰归入了自己的“顾客”范畴,同时点明了“家门口”和“不妥当”,隐隐带着警告。

      那两个男人显然没料到温时语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如此镇定地介入。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评估形势。

      温时语的身份他们自然清楚,目前苏总和厉总的态度都未明朗,在此地与他发生直接冲突显然不明智。

      僵持了数秒,为首的男人终于微微躬身,语气缓和了些:“原来是温老板。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奉命确认一些事情。既然顾先生有客,我们改日再访。”

      说罢,两人不再停留,迅速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弄堂另一头的黑暗中。

      危险似乎暂时解除。

      白栩谦紧绷的神经一松,腿都有些发软,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转身,急切地看向顾云辰:“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

      顾云辰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复杂地看了白栩谦一眼,又看向走过来的温时语,低声道:“我没事。多谢……温老板解围。”

      温时语将手中的花篮递给顾云辰,里面装着一些薰衣草、洋甘菊的干花束,散发着宁神的香气。

      “举手之劳。顾先生受惊了,这些干花放在枕边,或许有助于安眠。”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惊魂未定的白栩谦,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白小少爷,夜深露重,以后还是不要独自走这种僻静的小路了。关心则乱,有时候,反而容易将自己和关心的人,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的话意有所指,白栩谦听懂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是懊恼又是后怕。他刚才的冲动,很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

      “温老板,那些人……” 顾云辰忍不住问。

      温时语微微摇头,眼神深邃:“顾先生只需记得,你只是红杏园的顾云辰,一个唱戏的角儿。其他的,不必多想,也不必多问。有些风雨,离得远些,总是好的。” 他看向白栩谦,“白小少爷,也是一样。”

      说完,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送货,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弄堂,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

      弄堂里,又只剩下白栩谦和顾云辰两人。

      白栩谦看着顾云辰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懊悔和后怕,还有对温时语那番话的深思。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云辰握紧了手中还带着温时语指尖余温的花篮,看着少年那副惶然无措又满眼担忧的样子,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开了一道裂缝。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外面冷,先进屋吧。”

      他转身,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陈旧木门,第一次,没有拒绝白栩谦跟随而入。

      屋内的灯光亮起,驱散了门外的黑暗与寒意,却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已然无法忽视、也无法再轻易回避的汹涌情愫,以及窗外那更加诡谲莫测、步步紧逼的危机阴影。

      南方的旧事如同幽灵般被唤醒,北地的寒潮已然南下。

      温时语看似寻常的“偶遇”与解围,究竟是又一次的无意卷入,还是早已预料到的必然?

      所有人都被推到了抉择的十字路口,而命运的齿轮,正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发出更加沉重而清晰的转动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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