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江湖呢？

　　“好哦，”祁单垂下头，眉毛皱成一团，眼睫在鼻梁两侧投下淡淡的阴影。指尖沉默地摩挲着腰间的香囊，指腹压在刺绣纹样上，一下一下，毫无章法。半晌，他才低声补充一句，“......我下次一定注意。”

　　南缙没有立刻接话。

　　南缙细细打量着他，目光从少年紧绷的下颌线，移到总被他揉捻的香囊绣花上，她忽然“噗”地笑出声。

　　“不会吧？”她眼中闪过促狭的光，刻意拖长了语调，“我们大少爷真伤心了？”

　　祁单肩膀一僵，绯红骤然从脖颈蔓延到脸颊，连带着耳尖都透出几分薄红，他像是被烫到似的别开脸。见他藏不住的窘态，一旁孟长风眼底也浮起一丝笑意，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

　　南缙笑意愈深，她踱步走到祁单身侧，伸手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沮丧个脸了，”她声音仍含着笑意，却比方才低沉两分，带着几分笃定，“我又没说你们真就一无是处。”

　　祁单闻言抬眸，还泛着薄红的脸希冀的看向她，却又因为南缙前科太多，他的追问也蒙上几分犹疑：“......当真?”

　　“嗯——”南缙收回手，环抱在胸前，假模假样地偏头沉吟起来，余光扫见他屏息凝神的紧张模样，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长风胜在急智，临敌应变能力快，前些日子的异种清剿，如今看来倒真是没白费。”

　　孟长风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南缙目光转回到祁单的脸上，“至于你......基本功还算扎实，灵力运转虽然生涩，但招式的框架没散。心是急了点，但出手并不莽撞。”

　　她语气平静，甚至算得上带着些挑剔，祁单僵硬的肩背却明显放松下来。

　　他只是见不得南缙对他抱有丝毫失望罢了。

　　“行了，”南缙手一挥，唤月伞掷地有声，“底子摸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一刻钟后，动身去千山城。”她唇角扬起，想到即将要会一会的老朋友，神色间颇有些几分摩拳擦掌的意味。

　　【千山城？】

　　睡醒的器灵重在祁单的神识里复着这个名字。

　　“起真早，可以赶上吃晚饭了。”祁单暗戳戳的回它。

　　【走开走开。】

　　器灵用尾巴赶苍蝇似的赶他，黄豆大的眼睛转着，仍在琢磨着这个地名，却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

　　它尾巴尖敲敲身下的石盘，混千晷发出几声沉钝的嗡鸣，它凑过去一听，随即“嗯嗯”的直点头，仿佛真被石盘告知了什么一样。

　　【......异宝玲珑阙？哦哦我想起来了！那不就武界最著名的黑市来着吗？】

　　“黑市？”这个词祁单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简直就是话本上浪迹天涯的主角必经之地！

　　千山城因政权更迭频繁、治理松散，来往的人群历来鱼龙混杂，又常有商队与能人异士途径。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片全武界最大的黑市交易区。

　　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宗门大家秘辛......货品种类之繁盛，千山城黑市，便是被誉为“武界宝仓”的玲珑阙万宝川。

　　而万宝川的入口之一，就在一处人声鼎沸的酒楼中。

　　三个头戴帷帽的身影踏入渡春酒楼后，柜台后的酒楼小二停下拨弄算盘的手，脸上堆起笑，赶忙迎上去。

　　“外头天冷，诸位客官要壶热酒不要？”

　　为首的帷帽下传来低哑的回应：“独山春。”

　　店小二面色如常，口中念叨着“好嘞，客官您这边请”，引着三人直上三楼天字厢房。

　　烫好的热酒被端入包厢，另外两个帷帽人静坐未动，仍是为首的那人接过酒壶。

　　帷帽人将热酒倾入空碗，指尖在碗沿划过一圈，随即将酒泼洒在地，空碗倒扣回桌案。

　　店小二忽然弯下腰，动作开始变得僵硬。他转动天字厢房的烛台，烛台上点燃的烛火未熄，跃动的火光映照出墙后一条幽深的暗道。

　　“子时三刻，无常路开。”

　　他喉咙中发出“咔咔”的怪响，躬身请三人入内。

　　祁单在经过他时，余光瞥见店小二下颌处两道细密的开合线，再抬眸，正对上那双毫无生气琉璃眼眸。再近些，看得更分明，那躯体上布满垂下的丝线。

　　“是人偶，”走出一段距离后，前方开路的南缙出声。她目不斜视，整张脸掩盖在帷帽之下，“万宝川入口众多，这渡春酒楼的入口，就掌控在鲁家关手中。”随后，她又进一步解释道，“鲁家关，以奇门遁甲和机关术闻名。”

　　机关术师本就稀少，武界又素来奉行儒家思想，以墨家为本源的鲁家关，与朝廷更算不上有多亲近。因此现世的机关术师，更是少之又少。

　　酒楼的通道极为狭窄，全程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祁单走在中间，待前方的南缙侧身而出时，一股混杂着铁锈、腐土与劣质线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凝滞不散。

　　从高处俯瞰，惨绿的“鬼火灯”悬挂在连绵的摊铺前，人影幢幢，昏暗的光线给眼前的集市染上一层诡谲的底色。

　　摊主大多戴着面具或帷帽，在人潮汹涌的市集中，犹如一群蛰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祁单是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祁门镖局虽然也涉足灰暗地带的生意，但祁叔却从未让他接触过这些。

　　他探头打量着脚下的集市，即便隔着帷帽薄纱，另外两人还是感受到他满心满眼的激动。

　　“你倒是对这里不好奇？”南缙问身侧沉默不语的孟长风，与兴奋的祁单比起来，他显得有些过于平静。

　　孟长风望了祁单一眼，摇头：“来过。”见南缙疑惑地挑眉，他又淡声解释道，“做工，十河城的黑市也需要劳力。”

　　几人寻着小道下行，汇入人流。

　　万宝川宛如一张流动于阴影中的蛛网，祁单透过帷帽的薄纱，打量着摊位前摆放的“猎物”。

　　万疆的蛊毒、易容用的人面皮、浸泡的药人尸身、被困锁在铁笼中的异种、附魔淬炼后的灵器......

　　与其说是万宝川这张蛛网捕获的“猎物”展览，不如说是黑市中，来往客人的欲望具象陈列。

　　祁单目光深深看向那只龇牙瞪视他的异种幼崽——它头骨上的肉已经腐烂了大半，但他却清楚的听到，摊主正用那变调的腹语，向周围的客人介绍它。

　　一只即将踏入三阶进化的骨蛟，烹其脑髓，食用后，可助武者突破至磐石期。

　　祁单抿紧唇，沉默的加快脚步，跟上前方南缙的身影。

　　孟长风随在他身后，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朝那摊位淡淡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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