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苦

　　齐玉的脸噌地红起来，“夫人！我、我才没有那个意思！夫人请慎言。”
　　白鸰笑嘻嘻道：“怕什么？咱们都是男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齐先生，你这人吧，确实是个好人，武艺好，为人又正派，看着就像是京城的名门公子出身，可惜呀，就是有时候过于刻板了，动不动就是规矩礼法的大道理，顾晏那小子都跟我抱怨过了。”
　　顾晏便是掌门顾清遥的侄子，是齐玉负责教导的。他从小陪着太子一起长大，亲自陪着太子读书练武，便是天下间教导孩子的最高规格，如今轮到自己做教导先生了，自然也是按照从前陪伴太子的标准教导顾晏，不论武功还是诗书功课都是极为严格的。必经民间之子哪里用得上如此严谨呢？
　　齐玉惭愧道：“或许我是过于严格了，但也是为了大少爷好。”
　　“我当然知道了。老顾就是看中了你正直严苛的个性，所以才放心把顾晏那个皮小子交给你教导的。只是呀，这教导孩子和对待情郎，怎么能一样呢？”
　　齐玉愣了下。
　　白鸰继续道：“两个人在一起，不论男女，不论婚否，不就是为了快活潇洒吗？何须管那些什么身份礼教？只要彼此都感到身心愉悦，不就够了吗？至于结果，若是修成正果自然是好，若是身不由己、难以朝朝暮暮、举案齐眉，至少也曾经拥有过，将来也不会留下遗憾了。否则就算心中再珍爱，若是不能拥有那真心放肆的一刻，终究是此生之憾啊！”
　　齐玉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教他克己复礼，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教他如何放肆。
　　“我虽不知你那心爱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只要他是个人，总要吃饭睡觉，总要行周公之礼，若是你迈不出那一步，万一他找了旁人，你岂不要伤心？”
　　齐玉忽然心头一窒，想起了他和张月新在甘州时，那张太子喜得皇太孙的公告。他已经娶了妻、生了子，一切都已经晚了。
　　齐玉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白鸰却道：“怎么会晚？只要你还活着，他还活着，你们还年轻，有什么来不及的？即便是他已娶、你已嫁又如何？只要你们心里是有彼此的，便不该被世俗所阻碍。”
　　齐玉干笑一声，尴尬道：“什么‘他已娶我已嫁’？夫人不要乱说。”
　　白鸰笑道：“我一看你就知道是个犟嘴的。定是心里想那人已经想得肝肠寸断，嘴上却非要说是为了他好才不见面，何苦呢？须知人生苦短，得及时行乐，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了再互诉衷肠吗？”
　　齐玉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既新奇又有理，京城的人从不会这般说话，只有江湖上的人，才会有如此肆意洒脱的人生态度。
　　白鸰见他陷入沉思，站了起来，摇了摇手里的蒲扇，“你且在这慢慢想吧，我要回去睡个午觉啦。”
　　人生苦短，真的该及时行乐吗？

　　齐玉给阿依寄信后不到三个月，便收到了阿依的回信。二人便开始了书信往来，齐玉会告诉他一些江湖中发生的趣事，阿依也会磕磕绊绊地写给他宫中和京城发生的事，如此一年三封信，日子倒也有了盼头。
　　齐玉拿到阿依的第九封信时，距离他离开京城，已经过了七年。
　　这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驾崩，太子继位了。
　　自从晋王之乱后，皇帝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国事也多由太子打理，勉强支撑了七年，终于龙驭宾天了。
　　新帝继位，颁布诏书，大赦天下。封太子妃霍氏为皇后，嫡长子玉珪为皇太子，国舅陆琼晖为中书令，掌管中书省机枢政务，定西侯霍文煊为尚书令，掌典领百官。
　　齐玉又是在甘州城外见到那张朝廷分发下来的告示，当他看到小太子的名字时，不禁心中震荡。
　　他的孩子，取名玉珪。玉珪，玉归……他是在等我归去吗？
　　他终于决定，也该回去了。
　　时隔七年，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大约没有什么，还能再阻碍他们的脚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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