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求

　　因为俗语中的“自古”，墨要求望命提供的历史依据，而望命以岳飞马超和吕布为中心开始了一系列的举例论证；而墨在向蓝确认那些史实属实之后，居然真的认真开始考虑起整理兵器库。而毕竟做了几年现代人，蓝在询问了谷歌和度娘之后，终于意识到那不过是网友吐槽，于是再一次细心得向墨解释其来由。

　　墨凉凉得看了还在狼吞虎咽收拾残局的望命一眼，翩然站起，然后拎着她的领子——望命几乎是连着椅子被往后拖了半米，然后踉踉跄跄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可嘴里还叼了根没来得及全部吸进去的青菜——出了门。

　　穆雅歌看戏看得正起劲，一直到她们消失在视线里才被池舞的一句问话拉回注意力来。

　　“……她们、就穿成那样出门了？”

　　望命那身端正裙装倒还说得过去，默羽那身“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纱裙……穿了还不如不穿。

　　“……不必担心她们，”蓝还没有吃完午餐，比起对着餐点百无聊赖、拿着筷子插饭的默羽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和饿死鬼投胎一样狂吃的湘胤，她的用餐礼仪明显更为周全——坐姿端正、伸出的筷子保持一个适宜的角度、吃完一样再夹绝不贪心。

　　可食不言这项美德在几位好奇宝宝面前是难以维持了。

　　“她们大概有事要做，我们就不必管了，”蓝放下碗筷，向她们解释，又看着桌上已经被像是被风卷残云扫过一般的餐盘，笑着说，“这里还有一些剩下的，你们也不要浪费了，能吃就都吃掉吧……”

　　穆雅歌愣了一愣，虽说蓝一向会计算食物用量，力求没有浪费，但都吃成这样了——鱼肉只剩了骨头，蔬菜都几乎只剩了菜叶和汤——还说这样的话就似乎有些过分，“这餐饭有什么特别的么？”

　　“……我想墨该是专门做了这餐饭要给胤进补，用的都是我们自家带来的食材，蕴含灵力可非这边的作物能比，”蓝看池舞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肖白书倒是恍然大悟一般——该说不愧是几百年的狐狸精，到底是能感觉到不同，“虽说只剩下些残羹剩饭，但对你们俩这样的小妖来说，也该是大补,吃得下就多吃一些……”

　　“真的？”穆雅歌是吃不下了，但撑着脑袋看小情人吃饭的胃口是比什么都足，“那我吃了有没有什么好处？”

　　蓝虽说没有吃到最为完美的七分饱，但这五六分也是够了，放了碗筷便拿了一旁的纸巾擦拭嘴角，“……多吃蔬果，有调和身体激素平衡的作用，雅歌你平常荤菜吃得太多了。”

　　低着脑袋打算思考要不要啃掉面前的鱼骨头的池舞和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将菜汤舔个干净的肖白书都一下子竖起耳朵——总觉得蓝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们可没有这个胆子再正大光明得盯着某位萝莉脖子上斑斑点点的紫红色印记。

　　穆雅歌脸皮赛城墙，凑过去在蓝耳边吹气，“那不是因为荤菜好吃么……”

　　蓝猛地反应过来，“荤菜”还有另一个意思。

　　……差点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幸好蓝及时反应过来，她决定离那个坑远一点。她站了起来，披散的长发还是服帖得背在身后、如瀑布一般，“我先上楼去了，你们如果不想吃了，就把所用剩菜和餐具都装到一个袋子里放着，不需要洗，放着等我晚一点儿再来处理……”

　　池舞跑到吧台边缘，“不能直接倒掉么？”

　　“这些食物本不属于现世，不小心处理会惹来麻烦的。”蓝说完便离了座，走之前还转回身将凳子推入桌子内，保持着完美的用餐礼仪。

　　可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其中问题，小白猫还从吧台跳到桌子上，仰着脑袋问穆雅歌，“雅歌、你终于走向□□犯的不归路了么？”蓝几乎都没有正眼看她，这太反常了。

　　穆雅歌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她摸摸小白猫的脑袋，又捏捏小白猫的耳朵，细细软软得非常舒服，“不过我确实做了蓝可能不太喜欢的事……别担心、她会适应的，我一会儿就上去看看她……”

　　小白猫和肖白书对视，达成不管她们的共识。

　　***

　　穆雅歌帮肖白书把桌子收拾干净、按着蓝的吩咐讲碗碟剩菜全部处理好之后才穿过走廊、踩着木质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一直到踩上柔软的皮毛地毯、她才转弯去寻找蓝的踪迹。

　　蓝就坐在窗边，背靠着大片的落地窗、赤着的双腿自然伸直，身边摆着那张桃木小桌，上面摆了不少针线；而蓝手里，则是一件搭配着金色滚边的深黑色外套。

　　穿针引线，蓝做得异常认真。

　　默羽说过她们那个家——帝境中并无他人，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自给自足，所以她们俩才会需要、学习、掌握这么多这么多活下去的技能。

　　“一直说你心灵手巧，你要不要就真的这么无所不能？”不管如何、穆雅歌还是想感叹一下。

　　蓝未停下手中针线，就连眼睛也没有抬，阳光下的她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她们吃好了……？”

　　“都收拾好了，”穆雅歌从阴影处走到阳光下，走到蓝在的地方，在她身边靠着玻璃坐下，凑过去看她手中的衣物。之间那件衣服的右侧开了一个洞，两边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

　　这个……是望命穿去见烟銮的时候穿的么？

　　穆雅歌沉了眼眸，嘴角却上翘，“都破成这样了，你还补啊？重新买一件好了……”

　　“……新的已经在胤穿着这衣服去的时候，我就花了些时间做好了，只是现在闲来无事，就拿这件衣服补补。”

　　蓝给的理由实在奇葩，穆雅歌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无聊补衣服还真是新鲜啊，”她指了指几个月前刚刚全部换新的书架，“这些书你都看完了？”

　　这里最起码有几千本书，就算以蓝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短时间内——也应该无法全部完成吧。

　　蓝也确实没有看完，而这让她也有些沮丧。

　　她放下了手中工作，银针插在布料之间，若是仔细看、说不定还能见到她自己的倒影——大概是苦笑着、无奈着、有些无可理喻的自己，“心烦意乱、看不进书……”

　　她居然也会心烦意乱、居然也会看不进书……这样略带讽刺的评论在蓝的脑海中回响，让她反倒更加烦躁起来。

　　……可就算这种情况下也能静下来补衣服？

　　穆雅歌都快被蓝的奇葩噎死，她一直觉得补衣服绝对是比看书更加考验耐心的事情，真不知道蓝究竟是怎么想的，但现在绝对不是纠结于这个的时候。

　　她用手臂将小家伙圈进怀里，而蓝也如以往一样顺从得靠在她的身上、让穆雅歌可以轻易地亲吻她的发。

　　“心烦意乱的话就别想了……”穆雅歌轻声说，“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原来蓝告诉她的、以后想做的事——当初穆雅歌非常不喜欢蓝说的一句话，现在到了她自己的口中。

　　“可是雅歌你说的和你做的……并不一样……”

　　可现在蓝已经变了，她开始想要强求、想要去争取一些什么。

　　“那是因为我跟你的立场不一样啊，”穆雅歌笑着，她可以从蓝的身后环着她、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你知道得太多、所以想得太多，又太温柔，所以才会犹豫不决；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很自私，所以我可以很自信得说、我会克服一切。”穆雅歌很清楚，自己就像是只初生的牛犊一样，“看吧，这就是活得太久的不好，会变得畏手畏脚……”

　　“不会。”蓝收起双腿，蜷起身体却仰起了头，用着奇怪的无奈语气，“雅歌你……就算活了很久，也一定是很勇敢的……”

　　“因为我跟冥夜很像？”穆雅歌昨天就已经听过这个话，今天如果要深入探讨下去、就不会继续是“勇气”的角度，“那你是更信我还是更信冥夜？”

　　“……这没什么可比的，”蓝说，“你们两个、我都信……”

　　可穆雅歌不信她——昨天的那句话如果是值得信任的，那么现在坐在这里的蓝就应该捧起一本她大概永远难以理解的、写满奇怪语言的专业书，然后在几分钟后微笑着拉她去睡午觉。

　　蓝并不信她——或者说，蓝信她有这个决心、却不信她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一直守在蓝的身边，永远不对蓝厌烦，甚至在蓝想要逃走的时候、不厌其烦得追逐着这个人。

　　“蓝，”穆雅歌把蓝面前还未修补完成的衣服扔到一边，看着她的眼睛，笑眯眯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蓝看着她，并不明白原因，只是点头、随着她去。蓝看着她兴匆匆得跑下去、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却还是难以平息心中那股燥火——她甚至不知道那样的火气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得平复。

　　难受。

　　穆雅歌没一会儿又跑上来，除了右手握拳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拿。她走到楼梯口之前还是大步跨行，却在进入这个空间后停了脚步、深呼吸、带着庄严的安静。

　　蓝靠着玻璃苦笑，还是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穆雅歌慢慢走到她身边，坐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两枚素戒。

　　蓝拿起了一枚较小的，发现了内中玄机。

　　虽说外表面光滑无物，内表面中、她却刻了莲花和两个人的英文缩写,Y&L。

　　蓝愣了一愣，居然问雅歌是什么时候买的。

　　“很早就买好了，”穆雅歌才不想和蓝说、其实她在她们订下关系前就已经订好这对戒指——本意是送温柔的小孩子一份礼物，然后作为亲近的象征。只是拿到戒指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实在太过奇怪——似乎、过于亲密了——才赶紧再藏起来，“一直没告诉你而已。”

　　蓝苦笑，“雅歌、你并不需要这样。”

　　用这种方法去证明什么、完全没有必要。

　　“这种时候你应该很高兴得扑进我怀里然后半哭半泣跟我说你愿意，”穆雅歌伸手扯蓝的脸颊，“就算这不是钻戒也没有盛大的婚礼，你这个表情也太打击人了……”

　　蓝沉默了一番，她说，“我并不需要那些。”

　　“我早就与你说过，你若想娶我，我定然嫁你。”

　　在很早以前，蓝就已经有为穆雅歌放弃其他可能的觉悟。

　　“你若想嫁我，我一定娶你，”穆雅歌拿起那枚小的，带起蓝的手，笑嘻嘻地想给她戴上。

　　蓝说了等等。

　　这回轮到穆雅歌发愣，但蓝只是静静得摘下了脖子上的链子，然后取下了最中间青色那水晶很凉，即便已经在蓝的胸前汲取了很长很长时间的温暖，还是凉到了人心底。

　　蓝带着穆雅歌的手握拳，她的双手包在穆雅歌的手外面。

　　穆雅歌没有问她要干什么，只是看着她、看着自己的手以及自己指缝中透出的光。

　　掌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可当穆雅歌摊开手掌，那两枚戒指确确实实发生了变化——内里的莲花纹路闪着和那块水晶一样青蓝色的光。

　　穆雅歌沉着眼眸。

　　“……时空为证，”蓝低着头，她用右手手拿起了那枚稍大的戒指，左手拉过了穆雅歌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戒指是穆雅歌专门托人定做的，此时自然被轻松得推入指根处，“我愿将灵魂献于此人，永世不离。”

　　蓝亲吻那银白的表面，“愿我们灵魂同在。”

　　穆雅歌看着蓝做完所有，看着她抬起身子后的笑容，做了一样的事——将戒指套进蓝的无名指，说完誓词。

　　“时空为证，我以我的一切起誓，爱她、疼她、伴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然后躬身、用自己的一切亲吻那枚被祝福的戒指，“我们同在。”

　　两枚戒指表面浮现出与内侧一模一样的莲花纹路，没有阳光耀眼却比什么都要温暖。

　　可穆雅歌没有心思看，她抬着蓝的脸，笑着想问她是不是可以亲吻新娘。

　　但蓝先递上了嘴唇，那个问题也就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

　　“……居然连这样的都可以接受，”又跑到对面大楼偷窥的——不对、刚刚回来正好看到的湘胤扯着墨的衣领、发表评论，“蓝的要求真低。”

　　墨干脆连那层薄纱也不要了，解了带子金蝉脱壳、顺手又凌空抽出件更为厚重的外衣穿上——绿色刺莲长袍，外有纱质单层，让内里精妙图案多了一份若隐若现的美。可比起自己被看光和那个似乎是过于简易的仪式，她更担心另一件事。

　　“……那样的契约，”望命将墨的担忧说出口，“你不阻止？”

　　以灵魂为抵押的契约，几乎是将自己像奴隶一样献给对方的契约——蓝的回报、也只是那个人的口头承诺而已——即便双方定了同等级的契约，以蓝的属性阶级、订下的契约根本不可能束缚身为时空的对方。

　　相反，冥夜对蓝订下的契约却会比平常更为强悍的束缚力。

　　蓝、或许会变成比望命还要听话的、那个人的狗。

　　“……为一人痴、为一人狂，”墨自然想要阻止这种不公平的契约，但蓝要的、绝对不是对方因为咒力束缚而呆在身边的回报，“蓝若愿意，有何不可。”

　　灵魂中那个人的名字、自己曾为她付出一切的觉悟，就算失去一切还能留下的唯一的、追逐那人的愿想——蓝要的、大概只是这么一厢情愿而又卑微的东西。

　　但是，墨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下契约的那个人，应该会像她的誓词一样、给蓝更多的东西。

　　望命看着她——连笑也不笑的墨——问“你可曾为一人痴、为一人狂？”

　　墨未答，低了眼，抬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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