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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天生是要扑火的
因为直播,花店的订单量有了不小的涨幅,再加上要交的设计稿,她忙得有些不可开交了,不得不做一份工作计划。
沈弋忽然发现自己的日程日复一日,惊人的一致:
早晨七点半起床,八点出门,八点半到花店。上午处理订单、整理花材,下午画稿或准备直播内容,晚饭随便应付。晚上九点直播结束,关店回家。
十一点前入睡。
至于休息日,已经被忽略了很久了。
夏燃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最近常常称呼她“人机”。
宋乘月呢?
病好了,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也没必要。
虽然两人几乎碰不上面,沈弋却对她每天做了些什么了如指掌。那孩子通常是中午才起床,下午要么写歌要么排练,晚上去酒吧驻唱,深夜直播,凌晨两三点才睡。
是的,根本碰不上面。
所以当沈弋第三次在花店点开Moon的直播间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已经五天没见面了。
这个数字是沈弋无意识间数出来的。
从周六到现在,整整五天。不算长。
乐队并没有开播。
沈弋将手机倒扣在工作台上,发了会儿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画稿她已经依要求改了四版,新版完全看不出原版的痕迹。
可刚才甲方打电话过来:“沈老师,我们团队讨论后还是觉得第一版最有感觉。”
沈弋看着自己这几天的心血,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把所有版本保存归档,将第一版重新调出做最后微调。
阳光从花店落地窗斜射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四下无人时,花店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沈弋又把手机翻过来。
她烦躁的打开直播平台的app,漫无目的的胡乱刷新,没有任何让她满意的内容。翻来翻去,她又点开了自己关注列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ID。
只是不想错过一场不错的演出,她对自己说。Moonlight的现场确实很有感染力,作为音乐爱好者,关注一下很正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
沈弋几乎是立刻点开推送,宋乘月开播了。
镜头晃动了几下才稳定下来,画面里是酒吧后台的杂乱景象。
镜头对准了宋乘月。
她正蹲在地上检查线路。吉他靠在墙边,效果器散落一地。
宋乘月今天穿了件黑色破洞T恤,外搭铆钉皮马甲,头发扎成高马尾,整个人显得干净飒爽。
“好了没啊月姐?”画外音传来,是乐队贝斯手阿哲的声音。
“急什么,还有二十分钟才上台。”宋乘月头也不抬,手里动作熟练地测试着线路,“刚才试音时主吉他有杂音,我怀疑是这条线的问题。”
“用我的备用线呗。”
“你的线太长,舞台上容易绊倒。”宋乘月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带了备用的,在包里。小天才呢?”
“外面跟老板谈下周的场次。”
宋乘月点点头,从背包里翻出一条连接线,动作干脆利落。似乎才想起来在直播,她冲着镜头笑了笑:“大家晚上好啊,今天在Echo,老地方。设备出了点小问题,马上解决。”
弹幕开始滚动:
【月月今天好帅!】
【新发型好看!】
【听说要签约了?真的假的?】
阿哲在一边帮忙读弹幕,宋乘月一边整理设备一边回应:“签约的事还在谈,有进展会告诉大家。不过今晚的歌单里有新歌,算是签约前的最后一次公演试水。”
她的语气平静而笃定,原来这样的女孩私下也会发“饿饿”“饭饭”。
沈弋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
直播画面切换到舞台视角。Moonlight四人就位,宋乘月站在中央,调整麦克风高度。酒吧灯光昏暗,只有舞台上的聚光灯打下,在她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音乐响起时,沈弋下意识调大了音量。
那是一首沈弋没听过的歌,宋乘月的声音切入时,沈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那不是她平时说话的声音,更低沉,更有力。
舞台上的她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身体随着节奏摆动。
沈弋想起夏燃的话:“她不是非你不可。”
确实如此。
舞台上的宋乘月有决断,有才华,控得住场。她是乐队的核心,不只是主唱,更是队长。
鼓手有一段节奏稍显不稳时,宋乘月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刻配合调整。
互动环节,有观众点了一首难度很高的歌,其它几人面露难色,宋乘月却点头:“可以,降半个调,我跟得上。”
干脆,果断,游刃有余。
演出间隙,宋乘月回到后台喝水休息,直播镜头又切回她身上。有粉丝问起签约进展,她擦了擦汗,认真回答:
“Ghost那边给了offer,但我们还在看条款,小天才在帮忙审合同。我可不想带着大家签订不公平条约,毕竟这是大家的心血。”
弹幕里有人劝她别太挑剔,机会难得。
宋乘月看着那条弹幕,笑了笑,眼神却很坚定:“不是挑剔,是底线。音乐是我们的梦想,但梦想不能以放弃尊严为代价。”
沈弋看着屏幕上那张倔强的脸,忽然想起宋乘月说的那句话:“我是离家出走的。”
会离家出走的小孩,果然不一般。
她需要人照顾,但并不依赖。她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战斗,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
沈弋一路听着直播回家。
直播在午夜十二点半结束。宋乘月对着镜头挥手告别,笑容灿烂:“下周同一时间,还在这里。如果签约顺利,可能会有一场小型专场。晚安各位!”
屏幕黑了下去。
沈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看到了现在。她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望向窗外。
她的生活很平静,不像宋乘月,有声有色。
除了一件事。
——
次日傍晚,花店。
手机屏幕上,一个备注为“李女士”的未接来电静静躺着。三个。都是上午打来的。
沈弋盯着那个名字,感觉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日暮西垂时,她本来想拍一张花店在夕阳下的照片。第一个电话就是那时打来的,她没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现在,第四个电话来了。
沈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迟迟没有动作。吧台后的夏燃探出头,眼睛亮了:“哟,李女士又来关心女儿终身大事了?”
沈弋淡淡瞥她一眼。
“接呗,”夏燃笑嘻嘻地走过来,靠在桌边,“我最喜欢听李女士训话了,每次都能学到新的婚恋观。”
手机坚持不懈地震动着,大有“你不接我就打到你接”的架势。
沈弋终于按下接听键:“妈。”
“沈弋啊!”李女士的声音中气十足,透过听筒清晰传来,“怎么下午不接电话?在忙什么?”
“在画稿,没注意手机。”
“又画稿,整天就知道画稿。”李女士的语气带着熟悉的不满,“你说你,马上就三十了,还天天跟花啊草啊画啊打交道,能画出个男朋友来?”
沈弋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夏燃在旁边无声大笑,还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
“哇哦,经典开场。”她悄声说。
沈弋嫌弃地瞥她一眼,背过身去回话:“妈,我工作——”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李女士打断她,“你王阿姨的女儿,比你小两岁,去年结婚,今年孩子都生了。你呢?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跟你爸现在出门,邻居问起你,我们都不好意思说!”
沈弋将手机拿远了些:“我的生活我自己安排。”
“你安排?你安排就是天天窝在花店里?也不休息也不相亲?”李女士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上周刘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医生,条件多好,你为什么不去见?”
“那天有事。”
“有什么事比终身大事更重要?”李女士的质问连珠炮似的,“沈弋,妈妈不是逼你,但女人最好的年纪就这么几年,过了三十,选择面就窄了。你现在挑别人,到时候就是别人挑你了!”
沈弋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平静,疲惫,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厌倦。
“妈,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有?四十?五十?”
李女士痛心疾首,“女儿啊,妈妈是过来人,知道你心气高,想找个合心意的。但过日子不是演电影,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一个人在外面,生病了都没人照顾,多可怜?”
沈弋忽然想起宋乘月生病的样子。那个“可怜”的孩子,现在正在舞台上发光。
“我不觉得可怜。”她说,声音很轻但清晰,“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电话那头气急反笑出来,接着继续劝导:“喜欢?你喜欢有什么用?老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我跟你爸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说你,读那么多书,开什么花店,当初要是听我们的考个公务员,现在早就——”
“妈,”沈弋打断她,“我还有工作要忙,先挂了。”
“沈弋!沈弋你听妈妈说——”
“真的忙,下次再聊。”沈弋逃难一样迅速挂断电话。
她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花店里安静下来。夏燃也不再笑了,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李女士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活力啊。”
沈弋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其实,”夏燃轻声说,“你妈有句话没说错,你一个人,生病了确实没人照顾。”
沈弋转过头看她。
“但问题是,”夏燃耸耸肩,“为了生病时有人照顾,就去将就一段关系,值得吗?反正我觉得不值。”
“我知道。”沈弋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我只是累了。”
累了一遍遍解释,累了一次次回避,累了那些“为你好”的关切背后沉重的期待。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沈弋条件反射地皱眉,但拿起来一看,是特别关注的消息推送。
宋乘月上传了一条视频。
她想了想,还是锁屏了。
夏燃看着和李女士通话结束后就有些颓丧的沈弋,自然也瞥见了那条特别关注,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毛。
她没说话,默默地给沈弋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有旁人在时,沈弋不大会看手机,哪怕这个人是夏燃。既怕不能全情投入的看自己喜欢的内容,也怕错过了身侧人的话。
夏燃刚走,沈弋就点开了视频,一口气看到结尾,才按下暂停键。
画面停留在宋乘月大笑的瞬间,年轻,张扬,无畏。
她忽然想起那晚,宋乘月说她是离家出走的,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却坚定的不像话。
飞蛾天生是要扑火的,哪怕会死。
沈弋关掉视频,将手机放到一旁。她走到工作台前,重新打开画稿文件,开始进行最后的微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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