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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无声的关怀
桐城的冬夜,像一块吸饱了冰水的厚重绒布,沉甸甸地覆盖下来。寒风呜咽着穿过狭窄的巷弄,卷起地上残存的雪粒,扑打在脸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林晚星裹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把脸深深埋进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眼睛。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身体深处传来阵阵酸软的抗议——那是昨夜在超市仓库透支体力留下的印记,掌心被粗糙纸板磨破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
然而,她的怀里,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崭新的、圆墩墩的保温桶。桶身还带着社区粥铺里温暖的触感,一丝若有似无的米粥清香,透过桶盖的缝隙,固执地逸散出来,成为这片寒冷里唯一的暖源。
她再次站在了那家24小时社区粥铺昏黄温暖的灯光下。
“老板……麻烦您……再要一份白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还有昨夜未散尽的哽咽,“……要热的……装在保温桶里……谢谢。”
柜台后睡眼惺忪的老板抬起头,这次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个连着两晚深夜来买粥的女学生,苍白的小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眼神却有种执拗的光。他没多问,只是默默地接过钱,熟练地盛满滚烫的白粥,仔细盖好保温桶盖子,递还给她。
林晚星接过温热的保温桶,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短暂地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掌心的疼痛。她抱着它,像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秘密,也像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再次转身,毫不犹豫地汇入外面更加深沉的、刺骨的寒夜。
目标只有一个——医院。
深夜的医院长廊,像一条通往寂静深渊的冰冷甬道。惨白的顶灯将一切映照得毫无血色,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疾病和绝望的冰冷气息。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独。
林晚星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她屏住呼吸,几乎是踮着脚尖,像一抹无声的幽灵,穿过这冰冷死寂的走廊,朝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份令人心悸的宁静,也怕惊扰了……那个可能就在附近的人。
终于,那扇厚重的、紧闭的监护室金属门出现在视野尽头。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投向门外那张冰冷的长椅——
空的。
江沉不在那里。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林晚星的心,沉甸甸地往下坠。他去哪了?是去想办法筹那笔巨额的押金了?还是……她不敢深想,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长椅周围冰冷的水磨石地面。
随即,她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那个廉价的塑料水杯和啃了一半、早已冻得如同石头的硬馒头,依旧孤零零地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两个被遗忘的、冰冷的符号,诉说着主人持续的窘迫和艰难。
然而,在长椅的另一端——昨夜她放置第一个保温桶的位置——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洗刷得干干净净、在惨白灯光下微微反光的保温桶!
正是她昨晚送来的那个!
桶盖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林晚星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瞬间烧红了她的脸颊和耳根!血液在血管里奔涌轰鸣,巨大的喜悦混合着难以置信的忐忑,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他……收下了!
他……喝掉了里面的粥!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让她瞬间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和掌心的疼痛,也短暂地驱散了心头的失落和担忧。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带着酸涩的悸动,瞬间涌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看着那个空了的、洗得干干净净的保温桶,仿佛看到了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回应之光,穿透了连日来的阴霾和绝望。
她强压下心头的狂跳和几乎要溢出眼眶的热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然后,她走上前,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将怀里这个崭新的、温热的保温桶,再次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长椅的同一端——紧挨着那个空了的、洗干净的旧桶旁边。
两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桶,并排立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一个空寂洁净,一个正无声地散发着微弱却固执的热气,像两个沉默的守望者。
做完这一切,林晚星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去感受那份奇异的满足。她像上次一样,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条冰冷而漫长的走廊,将自己再次投入外面无边无际的、寒冷的夜色里。
这一次,她的脚步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快。心口那片冰冷的沉重,仿佛被那个空了的保温桶带走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和力量。
第二天清晨,桐城一中高三(一)班的自习室,气氛比昨天更加凝滞。倒计时牌上猩红的“2”字,像一只窥视的眼睛。而教室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依旧是风暴的中心。
江沉坐在那里,维持着昨夜离开时的姿势,如同一座被冰封的雕塑。台灯的光晕惨白地打在他瘦削得脱形的侧脸上,那深紫色的淤痕眼袋沉甸甸地坠着,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拖入深渊。他面前的“终极押题密卷”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凝固不动。周身散发出的死寂和疲惫,沉重得几乎能压垮空气。
林晚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角落,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那道狰狞的裂口依旧刺目,边缘的皮肉因为干燥和寒冷而微微翻卷,带着一丝暗红的血痂和昨晚创可贴残留的、粘着灰尘的胶痕。显然,他没有再处理它。一股尖锐的心疼再次刺穿了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摊开的卷子。在最后一道他尚未动笔的、极其复杂的组合数学题旁边,靠近边缘的空白处,似乎……有点不同?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借着翻书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仔细地望过去。
没错!
在那道难题旁边的草稿区域,用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铅笔笔迹,画着一个……小小的问号。
“?”
那个问号画得很轻,很小心,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犹豫和试探。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像一只怯生生探出头的小蜗牛,无声地表达着对这道题的困惑和求解的渴望。
林晚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不是嘲笑,不是轻视,而是一种……奇异的触动。这个小小的问号,像一道细微的裂缝,出现在江沉那坚不可摧的、冰冷的学霸外壳上。它昭示着,他并非无所不能,他也会遇到棘手的难题,他也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尽管这“帮助”的请求,是如此微弱,如此含蓄,甚至带着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笨拙。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林晚星的心头。她的手,鬼使神差地伸进了校服口袋。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创可贴,而是她早上特意早起、用家里最后一点肉馅和面粉,笨拙地包出来的两个小小的、还带着余温的肉包子。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用干净的油纸包好,藏在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一个比昨夜更清晰、更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盘旋:把包子给他!连同她的关心,她的心疼,一起递过去!
午休铃声响起,教室里再次喧闹起来。林晚星深吸一口气,鼓足毕生的勇气。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大部分同学都涌向门口,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时,才慢慢地站起身。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了冷汗,浸得掌心的伤口微微刺痛。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走向教室最角落的那个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滚烫,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
终于,她站定在江沉的课桌旁。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只带着伤口的手,依旧搁在冰冷的桌面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晚星甚至能听到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声。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捏着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将它放在了江沉摊开的、那个画着小小问号的模拟卷旁边。
油纸包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就在纸包接触桌面的瞬间——
江沉那只搁在桌面上的、带着狰狞伤口的右手,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缓慢滞涩,而是极其突然地、带着一种近乎防御性的凌厉!他的手腕猛地向内侧一收,手肘重重地撞在了桌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林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指尖捏着的油纸包差点脱手!她惊愕地抬起头。
江沉也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疲惫的僵硬,但那双一直低垂的、空洞的眼睛,此刻却抬了起来,直直地看向她!
四目相对!
林晚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清晰地撞进了那双眼睛里——那里面不再是昨夜在医院长廊阴影里发现保温桶时那死寂的枯井,此刻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有被强行拉回现实、面对繁重课业的麻木和抗拒,有对陌生靠近的本能警惕,甚至……还有一丝被窥见脆弱(那个问号?)和被施舍(这个包子?)的……冰冷怒意!
那眼神像淬了寒冰的针,带着巨大的疏离和抗拒,瞬间刺穿了林晚星刚刚鼓起的、微弱的勇气和满腔的关切!她感觉自己像个试图靠近受伤猛兽的蠢人,被那冰冷的、警告性的目光钉在了原地,无所遁形。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指尖在慌乱中,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了江沉那只收回的手背!
那触感——冰冷、干燥,带着伤口边缘的粗粝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林晚星的指尖,让她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她再也不敢停留,也顾不上那个放在他卷子旁的油纸包了,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后门!冰冷的走廊空气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她脸上火烧火燎的羞耻和心脏狂乱的跳动。
她一路跑下楼梯,冲进教学楼后那个僻静的小花园,才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被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忍住。掌心被磨破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汗水和紧张,传来阵阵刺痛。
他拒绝了。
用那样冰冷的、带着怒意的眼神。
他甚至……碰到了她的手……
这个认知带来的难堪和绝望,比任何流言蜚语都更让她感到窒息。她像个最笨拙的傻瓜,又一次在他最不堪、最抗拒的时刻,试图闯入他的领地,徒增他的烦恼和屈辱。
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背冰凉的触感和伤口的粗粝感。她慢慢地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在她单薄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星才平复下混乱的心绪和狂跳的心脏。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午休时间已过大半,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同学趴在桌上休息。
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怯懦,投向那个角落。
江沉依旧坐在那里。
他面前摊开的模拟卷上,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不见了。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微弱的希冀如同细小的火苗,在冰冷的灰烬里悄然复燃。
他……收下了?
还是……扔掉了?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江沉的课桌附近搜寻。抽屉?地面?垃圾桶?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油纸包的踪影。
它……消失了。
像昨夜那个空了的保温桶一样,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林晚星。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深的忐忑?她说不清。她只看到,江沉依旧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是,他那只带着伤口、搁在桌面上的右手,此刻紧紧地握成了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白,手背上那道裂口边缘,似乎被挤压得更加狰狞了些。
下午的课,在一种更加诡异沉重的氛围中进行。江沉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凝成了实质,连讲台上的张老师都感觉到了,讲解时频频皱眉看向他,语气越发焦躁。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林晚星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江沉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打算继续鏖战那份仿佛永远做不完的密卷。
林晚星背起书包,低着头,随着人流慢慢走出教室。她没有立刻回家,脚步再次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家社区粥铺。
温暖的灯光,清甜的米香,仿佛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老板……麻烦您……再要一份白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要热的……装在保温桶里……谢谢。” 这是第三个了。
老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接过钱,熟练地装好递给她。
林晚星抱着温热的保温桶,像完成一个必须的仪式,再次走向医院。夜色更浓,寒风更冽。她穿过冰冷死寂的长廊,来到重症监护室外。
长椅上,依旧空无一人。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个熟悉的位置——
昨夜她放置的第二个崭新的保温桶,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但桶盖……是敞开的!
林晚星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快步走上前。
保温桶里,空空如也!里面的粥……又被喝光了!
旁边,紧挨着它放着的,正是她昨晚送来的、那个已经被洗刷干净的第二个保温桶(第一个昨夜已被她收回)。两个空桶并排而立,像一对沉默的、完成了使命的哨兵。
而在两个空桶的旁边,那个啃了一半的硬馒头,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欣慰和更强烈心疼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晚星的心防!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他收下了!他喝掉了!连续两晚!他需要这份温暖,哪怕他从未开口,哪怕他用那样冰冷的眼神拒绝过她的靠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从监护室方向传来,伴随着一个年轻护士焦急的呼喊:
“江淑梅家属!江沉!江沉在不在?!”
“江淑梅家属!听到请立刻到护士站!快!病人情况有变!需要紧急转特护病房!医生要立刻和你谈话签字!”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从微弱的暖意中坠入冰窟!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江沉正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方向疾步走来。他显然也听到了护士的呼喊,那张总是覆着寒冰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恐慌瞬间攫住的、近乎空白的茫然和惊骇!他脚步踉跄,几乎是冲到了护士面前。
“我……我是!我妈……她怎么了?!”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感染性休克!血压血氧都在掉!心衰指标飙升!必须立刻转特护上更强的生命支持!”护士语速极快,语气带着职业性的紧迫,“你赶紧去医生办公室签字!特护那边需要马上准备,还有……”护士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现实重量,“……特护病房费用更高,押金……至少三万!你……你这边钱准备得怎么样了?医院规定,押金不到位,设备没法启动……”
“押金……三万……”江沉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那双刚刚还因惊惧而瞪大的眼睛,瞬间被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的死灰所覆盖!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力道之大,苍白的唇瓣瞬间被咬破,渗出一丝刺目的鲜红!他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泥塑,僵硬地靠在墙上,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护士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和那死灰般的绝望,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职责所在,只能催促道:“……快去签字!医生等着呢!费用……费用你尽快想办法!人命关天啊!” 护士说完,急匆匆地转身跑向医生办公室方向。
走廊里,只剩下江沉一个人,像被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林晚星躲在几米外的拐角阴影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惊恐的呜咽冲破喉咙。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江沉那瞬间被彻底击垮的背影,看着他靠在墙上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唇边那抹刺目的鲜红……巨大的恐慌和心疼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感染性休克!特护病房!三万押金!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甚至能想象到监护室里此刻是怎样惊心动魄的抢救场面!而江沉……他该怎么办?他去哪里弄这三万块?!
就在这时,林晚星看到江沉像是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墙上直起身!他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空洞而狂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有任何迟疑,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跌跌撞撞地朝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冲去!那背影仓惶、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顾一切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他消失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后,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三万块……对她来说,这同样是一个天文数字!她昨晚拼尽全力,也只换来了三十五块钱……
她该怎么办?
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就在林晚星被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时,医生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了!
江沉冲了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灰败,眼神里翻涌着骇人的红血丝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暴戾!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签了字的纸,指关节捏得死白,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捏碎!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朝着电梯的方向狂奔!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追了出来,对着江沉的背影焦急地大喊:“江沉!冷静!你母亲现在需要稳定!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但江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口。
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转身快步走向重症监护室。
林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下意识地追了几步,只看到电梯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倒映着她自己苍白惊慌的脸。
她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不行!她不能这样看着!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脑海!
张老师!
学校!
张老师昨天说过,“他的情况自然有学校和老师处理”!
虽然张老师态度冰冷,虽然学校未必会管……但这是最后一线希望了!为了江沉,为了他母亲,她必须去试试!
林晚星猛地转过身,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朝着桐城一中教师办公室的方向,发足狂奔!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的脸颊,灌进她的喉咙,呛得她剧烈咳嗽,肺部火辣辣地疼,书包沉重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可她不敢停下,不敢喘息,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去找张老师!去找学校!求他们!求他们救救江沉!救救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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