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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展
三人的讨论告一段落,敖小鱼趁热打铁,怕待会儿全忘了,起身到书桌上翻出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温习羽看得奇怪,问他:“写什么呢,这么神秘?”
敖小鱼一两句解释不清,把纸往桌子上一摊:“你自己看吧。”
A4纸上是一副简化版的人物关系图。最中央处画了个圆,角落里写着三个字,荒棘镇,里面圈出五个名字,白学逸,敖小鱼,温习羽,白莱(?),樊某,这五人之间用数条线段连接起来,线上简略标出关系,比如白学逸和温习羽,表兄弟(?),白学逸和白莱(?)之间标的是父子(?),白莱(?)和樊某之间是个大大的问号,樊某和敖小鱼之间写着恩人(?)。
至于白学逸敖小鱼和温习羽三者之间的朋友关系,因为对事件全局毫无意义,直接排除在外。
荒棘镇之外又写着温小茶,温藏,温国宁三个人名,这三人不管跟圈内还是圈外人的关系都是百分百确认的,故而线段中间并无问号。
温习羽放眼一看,满纸全是问号,像是长满水草的池塘里游着一只只蝌蚪,看得直眼晕,简直件件是猜测,处处不确定,基本上这思维导图画了跟没画一样,但无论如何对如今的局面分析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他看了一会儿,感叹道:“画这么仔细,你是要考研啊。”说完一顿,尴尬地看了一眼桌子上堆叠的书本,想起敖小鱼还真是要考研。
敖小鱼没理他,只拈起笔在白莱(?)的名字旁边又添了一行字:又瞎又瘸→不瞎不瘸。
温习羽笑出了声,说道:“你倒是挺会总结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舅舅不瞎不瘸。”
敖小鱼道:“当然啊,瞎了瘸了还怎么去荒棘镇抢十七,我猜肯定是有某个契机让他好起来了,而且李镇长提起姓白的来也没说过他有异常啊,按理说荒棘镇的人那么恨他俩,但凡哪里不对也不会这么客气,要是换了我,我就骂他白瞎子。”
话毕忽觉不对,怎么能这么说白学逸的父亲,忙讪讪解释一句:“学妹,我不是要骂你爸爸的意思,我是说,荒棘镇的人应该会这么骂,而不是只说他是姓白的。”
“我知道,”白学逸道:“我的理解能力倒也没这么低,我有时候觉得你俩对我有点儿误解,我是失忆了,但我不是傻子啊。”
敖小鱼道:“是是是,我明白,你聪明着呢。”
温习羽不大相信:“废了七八年的人,说好就好了还没有后遗症,这怎么可能呢?医学奇迹?”
“死了的人都能复活,不过一点儿残疾而已,怎么就不能复原呢?”敖小鱼握着黑色签字笔,翻转过来用笔帽点一点“樊某”二字:“我猜跟他有关,或许是他帮白莱恢复健康,作为回报,白莱帮他做别的事。”
温习羽有点儿傻眼:“怎么就确定跟他有关了?这扯太远了吧?他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医吗?”
白学逸道:“肯定有关系啊,姓樊的能在车祸里救下小鱼哥,那再救白莱也不算难事,他应该也不是普通人。”
“车祸?什么车祸?小鱼怎么了?”温习羽一脸茫然:“我错过了什么?”
敖小鱼道:“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荒棘镇初遇时,敖小鱼只跟温习羽提过他是来找人的,中枪后说起他跟樊某之间的渊源时身边只有白学逸,是以二十年前这一部分内容,温习羽始终没听他说过,车上问谁中枪,敖小鱼觉得一两句解释不清,懒得打字,又碍于车里有监听设备不方便开口,只能几句话糊弄过去,有关这一部分信息,温习羽至今仍然缺失。
眼下回归这一话题,为了便于理解,敖小鱼用最简洁的语言说完二十年前的事,以及他身上发生的异变,再加上白学逸作证他受枪伤而不死的事,温习羽连连感叹:“卧槽,牛逼。”
敖小鱼并不因他的夸奖而高兴,神色淡淡的:“过奖。”
温习羽丝毫没留意到他的态度,一把拉过他胳膊将袖子撸上去,露出的小半截白皙手臂上,隐隐鼓着青色血管,他翻来覆去地看:“真的那么神奇吗?任何伤都能痊愈?能不能让我剌一刀涨涨见识?”
敖小鱼看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愤而缩回手:“你有病吗,闲着没事儿剌我干什么,先紧着正事。”
温习羽道:“那正事说完再划?”
“我划你……”敖小鱼瞪了他一眼:“滚。”
打完岔又回到正题,三人目光再次落到纸上。信息补全后,有件事就很明显了,樊某有种可以让人身体快速修复的能力,假如荒棘镇那人真的是白莱,那他如今应该跟敖小鱼情况一样,倒是不用担心他又聋又瘸了。
那现在就直指问题核心,白莱到底去哪儿了?
他们三个一直以来要做的事,敖小鱼先是想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后来又想调查白学逸的身世,送他回原来的生活,温小茶想再见一面哥哥,那只要温习羽找到白莱,任务就算完成了,白学逸懵懵懂懂,随遇而安,但显然跟白莱撇不清关系。
三个人,三件事,都指向同一个人。
一想到这个问题,三人同时沉默下来,都失踪二十多年了,谁知道他藏在哪里啊?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吗,竟然连亲生儿子丢了都不出来找一找?
温习羽又接过那张纸,从头至尾看过一遍,自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空白处写下两行字,顺便给他们解释:“我觉得还有两个信息我们没考虑到,第一个是十七,第二个是——我舅妈。”
纸上落下第二个人的字迹:舅妈,泥人。
泥人先不说,这个舅妈,也就是白学逸的妈妈,一直以来倒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众所周知,白莱不可能一个人生孩子。
温习羽道:“我之前还想呢,哪个女人会甘心跟一个又瞎又瘸的人在一起,不过既然舅舅好起来了,那就都说得通了。”
敖小鱼也顺着这条线往下想:“但你刚才不是说,白莱……白莱叔叔……嗯……不想要孩子吗?”
温习羽道:“说是这么说,但不小心怀了又怎么办呢,总不能打掉吧,打掉了我现在还哪来这么大一个表妹。”
白学逸尚未恢复记忆,懵懂无知之际先是被强塞了一个父亲,眼前两人又开始探究他的母亲,一不小心就阖家团圆了,就是怎么想怎么诡异,薛定谔的父亲和不一定存在的母亲,再加上一个凭空出现的孩子,实在让人瘆得慌。
但温习羽和敖小鱼并不管他的死活,又在纸上一一列出几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白莱在哪儿?二、白莱妻子是谁?三、樊某是谁?四、泥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几个?
暂时就这么多,其他没弄清楚的诸如敖小鱼为什么会有这种神奇的能力,目前看来并不重要,反正泥人儿都能哭能笑,白学逸还会引雷画符,神奇的事那么多,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白学逸歪头盯着思维导图看了一会儿,指着二和三,说道:“可惜樊某是男的,要是女的就好了,这两个问题就能同时解决。”
温习羽:“怎么讲。”
“很简单啊,”白学逸道:“如果樊某是女的,她救了白莱,那白莱感激她的恩情,以身相许跟她结婚,两人又生了个儿子,不就说得通了?”
敖小鱼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樊某这种能救人于水火的奇人,竟然还缺男人?救了你爸是为了跟他在一起?这有点儿太……太自恋了吧?”
白学逸指了指自己的脸:“都长成我这样儿了,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也说得过去啊,难道这张脸不值得喜欢吗?”
另外两人只能赞同:“值得值得,太值得了。”
然而现实是,樊某是个男的,那白学逸的母亲只能另有其人,或许樊某根本没有为白莱停留过,荒棘镇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救下一个人了,至今还在人间普度众生,什么结婚生子这些事,放到人家身上都是一种玷污,俗。
这边没有结果,只能再换个方向,温习羽指了指中央的荒棘镇,说道:“其实我觉得……”
“你先别觉得,先让我觉得……”敖小鱼现如今一看见荒棘镇三个字就浑身难受,慌忙制止他说下去:“那破地方你还敢去啊?你不怕死在那儿?”
温习羽叹口气:“怕呀,但是我舅舅总不能不找吧。”
敖小鱼道:“人家都说了,你舅舅他们抢了山神就跑了,从此没回去过,要不然怎么会一看见白学逸就恨的牙根儿痒痒?你就算去了也没用,你舅舅不在那儿。”
温习羽道:“但是一定有线索啊,上次我们走得太匆忙了,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们既然去过,肯定留下过痕迹,我想多问几个人应该能得到更多信息的,就算找不到人,至少可以知道下一步往哪个方向查啊。”
敖小鱼道:“再被人抓起来怎么办?这次他们可不会给我们留逃跑时间了,肯定直接拉去树林里烧了。”
温习羽道:“小心一点儿。”
敖小鱼道:“你小心个屁。”
温习羽只能去找白学逸寻求支持:“表妹,你就不想见爸爸妈妈吗?”
白学逸却无所谓:“一般吧,见不见都行,是不是我爸妈都不一定呢,也有可能不是。”
“好好好,”温习羽接连遇挫,来气了:“你们俩穿一条裤子是吧?”
白学逸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是今天一大早刚在敖小鱼衣柜里随便拿的,点头道:“还真是。”
温习羽看来硬的行不通,只能换个路子:“长兄如父,敖小鱼,我可以替小白做主,只要你陪我去,我就认你这个表妹夫。”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刚好最近也没什么急事,去看看也没坏处,”敖小鱼正了脸色,拿过那张纸:“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这一计议就计议了好几天,期间将白温两人的样本寄去了鉴定机构,几天后对方回话说,表兄弟要增加准确率的话,还需要双方父母的样本做对比,温习羽只能打电话联系温小茶,又拿到了温小茶的几根头发,至于白莱那里就实在没办法了,能找到白莱样本的话,还做什么亲子鉴定啊,问问他本人不就是了。
二探荒棘镇的事,敖小鱼和温习羽讨论了许久始终没有拿出一套可行方案,说起来简单,到执行的步骤却哪儿哪儿都是问题,两人怎么也无法达成一致。
首先他们三个不能出面,否则只会被露头就秒,找别人代替又不太可能,一是无人可信,二是荒棘镇镇民的行事风格很明显对事不对人,不管是谁,不管来干什么,只要言语间提及当年的事,二话不说直接打晕绑起来,根本不给人解释和谈判的机会,这还怎么打听事儿?
想来想去,温习羽横横心,试探问道:“能不能……就是说……找几个人去随便绑个年纪大的过来单独审问,咱们审过之后再把人放回去?”
这是什么野蛮人的行事方式,敖小鱼坚决不同意:“当然不能啊,我们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人家回去之后不会报警吗?”
温习羽十分不服气:“但是他们绑咱们的时候也没听法律的话啊。”
“那不一样,”敖小鱼想了想,说道:“算了,我跟你解释不清,总之不行。”
温习羽悻悻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坐着吗?”
眼看荒棘镇之行陷入死胡同,这边还没有进展,白学逸那里又出了状况。
自打温习羽来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跟敖小鱼一起分析局面,讨论方案,制定计划,白学逸基本不参与,他说听不懂,嫌费脑子,只让他们有下一步行动时通知他就好,对此温习羽恨铁不成钢:“我舅舅那么聪明的脑子,怎么你就一点儿都没遗传到呢?”
白学逸理直气壮道:“不是说男孩儿随妈妈的更多吗?也许我是遗传我妈呢,脸已经长得像我爸了,其他方面总要有跟我妈相像的地方。”
敖小鱼听他说得理所当然,爸爸妈妈叫得十分顺口,问道:“之前不是不认爹,一口一个白莱吗?怎么突然想通了叫上爸爸了?”
白学逸“哼”了一声:“你管我。”
熟悉之后才发现,他的脾气实在不像个成年人,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说,还常常没什么定性,说翻脸就翻脸,上一秒跟你如胶似漆天下第一最最好,一口一个哥哥,下一秒恨不得咬你两口。
哪里像刚认识时那么可爱,紧紧跟在敖小鱼身后,说什么是什么,被凶两句还会道歉,想要什么也是旁敲侧击地问,生怕自己给人添麻烦。如今也许是见敖小鱼不会赶他走就有恃无恐了,小脾气就跟雨后的蘑菇一样,一不留神就在角角缝缝里全冒出来,哪句话不高兴了开口就呛,不管温习羽还是敖小鱼,都被他使过小性子,有时候上一刻还莫名其妙跟他们生气,没过一会儿又兴冲冲过来找他们,或许是尝到了什么新零食要分享,或许是出去溜达发现了新奇好玩儿的地方,想拉着他们一起去看,全然忘记先前还说不想理他们。
这些天算是看出来了,以前那副萌软相全是装的,他就是觑着别人对他的态度时刻调整对策,温习羽和敖小鱼看他小都让着他,他就作天作地,可一旦见到两个人真生气了,他又比谁都乖巧,多大的气也生不下去了。
这次也是,他说话时正在院子里跟十七玩儿,温习羽和敖小鱼见他不愿交流也就没再多说,谁知没过几分钟,就听白学逸一叠声地喊:“三哥,小鱼哥,你们快来看呀,十七会走路啦。”
两人听到喊声跑出去,就见白学逸蹲在院子中央,表功一样指着十七:“快看啊,快看。”
在他面前两三米处,十七真如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那样,正扎煞着两只短胖胳膊往前迈步,因为急于让他抱,小步子倒腾略急促,时不时晃晃悠悠要往前倒,但总能在最后一刻站稳,最后踉踉跄跄着扑进白学逸怀里。
不知他会不会冷,但敖小鱼还是给他买过几身冬天的衣服,今天白学逸给十七穿一身毛茸茸大红色老虎连体衣,虎头样式的帽子一戴,遮住雪白的脸,远远一看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孩儿。
可十七偏偏不是,敖小鱼看见白学逸一脸欣喜地接住十七,将他抱起,只觉得头皮发麻。以前虽知道十七不一般,但敖小鱼换个角度想,只当他是个会动会出声的玩具,心里那道坎也就能迈过去了,就像小姑娘们爱玩的芭比娃娃或者婴儿模型,放上电池不也能动能响?十七也许是同样的原理。
这样一解释倒很容易接受了,可是此刻眼看十七咯咯笑着扑进白学逸怀里,之前种种自我安慰彻底被推翻,他忍不住又开始想,十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他……他还会走路,那是不是以后还会长大?长大能长到什么程度?会跟人类一比一还原吗?未来该不会还能说话吧?
这样一想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温习羽看他脸色不对,在一边小声道:“你先别怕,先让我怕一怕,这该不会真是个妖怪吧?”
敖小鱼道:“你说,现在如果想把十七扔了的话,会不会……”
他看一眼白学逸,见他再次把十七放远,让他跌跌撞撞向自己走过来,还不时鼓励地叫他“好孩子,真厉害”,像个耐心的母亲,敖小鱼实在不忍心让这“母子俩”分开,只能摇摇头:“算了,先养着吧,希望十七是个好妖怪。”
温习羽还算理智,片刻后没那么害怕了,走到白学逸面前,问他:“是突然会走了吗?还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不是很突然,”白学逸抱着十七,伸出手指给他看:“你那天不是说用血滴到十七身上就能感受到大地吗?我试了试。”
食指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一看即知才割破不久,敖小鱼也走了过来,见他一脸无所谓,控制不住吼道:“说了让你别试别试,你怎么不听话呢?出事了怎么办?”
见他真生了气,白学逸再没之前那么满不在乎,怯怯道:“我就是好奇……这不是没事吗?”
敖小鱼道:“等出事就晚了。”
温习羽挥挥手拦住敖小鱼,问白学逸:“然后呢?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没有任何反应,”白学逸道:“但是十七好像很喜欢我的血,直接嘬了一口。”
敖小鱼道:“你还让他喝你的血?喝血的都是邪物吧?”
白学逸抱着十七的胳膊紧了紧,跟他据理力争:“十七不是的,十七只是太饿了,你想想我们找到他这么久他都没吃过东西,肯定会饿啊,以前只是我们不知道喂他吃什么而已,现在知道了。”
他又竖起手指给敖小鱼看:“而且十七不是喝起来没完,他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说明他心里是有分寸的,不会害我。”
“你宁可相信这么个东西……”敖小鱼气得说不下去:“我真的是……说你什么好。”
温习羽凝眉许久,像是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上次我手上流的血可比表妹多多了,十七怎么不喝呢?看来他也不是谁的都可以,还挺挑食的。”
他忽然推推敖小鱼:“来来来,你也试试。”
敖小鱼断然拒绝:“我不试,我凭什么用血喂他,我又不是他妈。”
温习羽道:“但你是他爸呀。”
“我……”敖小鱼要说的话哽在嗓子眼儿里,良久蓦地柔软下来:“那就……就一下儿啊,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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