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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
我一路心绪不宁,没注意胖子和刘丧什么时候回的房间,我在酒店喷泉水池边坐了很久,有一个问题一直在脑海盘桓。
一辈子只遇见过一次温暖,换作是我,会不会奋不顾身?
我迷迷糊糊地往回走,突然就觉得我的纠结都没意思,朋友在身边,爱人在眼前,最好的一切都在,我不应该怅惘下去,我得把以前的吴邪找回来。
闷油瓶竟然一直在等我,他静静地倚着门厅的立柱,落了一身月光,就这么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真的倍儿惹眼,长得帅是一方面,他的体态特别端正,可能是因为核心稳定,他走路、站立,连做农活的姿态都跟别人不一样,有板有眼的,给人感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控制。
瞎子说这是肌肉力量极强的体态,普通人弓腰塌背,走路甩腿,不是习惯不好,而是肌肉无力,比如驼背,是因为背部肌肉薄弱和前胸肌肉过紧,靠意志提醒是无效的,必须要靠锻炼。
闷油瓶和瞎子又不一样,瞎子洒脱,他的体态就偏于舒展有力,闷油瓶内敛而警戒,跟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行动一点声音也没有,极致的强蕴含着极致的静,我想起爷爷教我临帖,说千钧之力,轻描淡写。
我一直不太理解这两个词怎么结合在一起,直到看到他。
其实好看的人很多,但真正不在乎自己好不好看的人很少,他在俗世无法打扰的时空里认真地做事,很特别,却又不自知。
我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有点困惑,好像在说好好的你急什么,我跨步迈上台阶,一下子跳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
我一米八的身高和体重,往任何人身上一撞都是个重磅炸弹,但他是闷油瓶,他往后退了小半步,很稳当的托住我,我的腿盘着他的腰。
我俩体型差不多,甚至他还比我瘦一点,这个姿势我就比他高出一截,低头看见他那张干净的脸,柔柔弱弱的很有欺骗性。
“你身体还没好,别闹。”他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并没有放下我。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笑,之前他在西王母陨玉被天授失忆,我和胖子照顾他,经常逗他玩,胖子不敢动他,我会捏他的脸。
这么一想,我好像好久没对他这么笑过了,大概是闷病会传染。
“小哥,我今天特别特别特别需要你。”我说,“你晚上跟我一起睡。”
他脸上那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居然持续了五秒还没消失。
“好。”
他保持同一个姿势把我弄回房间,酒店的服务小妹看见我们就笑,我反正是不要脸,他要脸,但他不把别人当人。
窗外是城市的灯海,房间黑暗而暧昧,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折腾了一天已经很淡了,跟汗味混在一起,是一种独特的烟火气。
他的睫毛落下疏淡的影,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呼吸急促,鼻尖在出汗。
我亲他的碎发和鼻梁,他抬起头,目光定在我脸上,眼神亦不清明。
太难忍了,这气氛谁扛得住谁是神仙。
他把我抱到沙发边:“下来。”
“我不。”我抱的更紧,心说我豁出去了,他要是敢把我扔下去,我就跟他绝交,这恋爱我他妈的不谈了,谁爱谈谁谈。
他站住不动,表情很严肃,好像在处理某种复杂的局面,跟我想象的什么干柴烈火、情难自禁啊完全不一样。
“那你就抱着吧。”
他把我往上托了托,转身倒进沙发里,我俩一起陷进去,我跪着撑在他身上,单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去解自己衬衫的纽扣,他的手覆着我的后腰,我俯身又去亲他,他不躲,也不动。
我被他气的有点想笑:“小哥你给我点反应,你这样我很受挫。”
他反问我:“你心情不好?”
我愣了一下,老子现在一副衣衫半落的模样,就差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了,怎么着,是他们张家都练过忍术,还是吴家小三爷确实要退休了,不仅下斗技术越来越差,连闷油瓶我都钓不到。
这要是小张哥知道岂不嘲笑死我,什么敦伦入巷,狂徒行径,这寡淡的张家族长,老子一口没吃到过。
“张起灵你出息了,你确定现在跟我谈心情?”
他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让我先下来再说,我就卸了力,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圈着我的后背,手指插进我的头发,很轻地梳理。
被他这么摸弄着特别舒服,闷油瓶这人平时没有多余动作,他这么对我就给我一种很强烈的“他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的安全感,对我来说简直是精神□□,在雨村也是,我偶尔会陷入虚弱和敏感,他不多说话,拉过一把椅子陪着我,孑然于世的眼神,他阅人太多,我心中的山水他都看在眼里。
火气慢慢散了,从头把今天的事理了一下,心里就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看着我,一副你有故事我有酒,从头细思量的模样。
“吴邪,我试过不停做事去对抗情绪,结果不好。”他帮我系上扣子,“你说,我听着。”
我脱口而出:“你有情绪吗?”
问出口我就觉得有点傻,他又不是个木头,谁没点情绪了。
他果然默默看了我一眼:“很少,也会有。”
“比如呢?”我一下子好奇起来,“你会对抗什么情绪?”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思绪停顿了片刻,慢慢把脸转向窗外:“不记得了。”
我有点失望,闷油瓶这个反应就是不想说,他是典型的听调不听宣的个性,主意特别正,要不然怎么不回头的进了青铜门,让我一找就是十年,他说不要就是不要,不说就不说,我对他实在没什么办法。
他起身倒了热水,给我递来药。
他手上受了点小伤,伤口愈合的慢,有颗阿莫西林胶囊沾了一丝血,我笑他功夫退步,他摇头,说下午打的那一场,从胖子手里接了根废钢条,划了一下。
我直叹气,说你们张家人真是高攻低防,代代族长带头放血都没进化出个治疗技能,怪不得本家折腾到功能性灭绝。
他看着我吃完药,又在原来的位置躺下,我们一起看窗外的灯火,心就变得无比安静。
我开始给他讲刘丧的事,讲二百万和那个逃走的女人,讲刘丧的小时候。
他不问,不评价,就这么淡漠的听着,偶尔看我一眼,表示他没走神。
世间的悲惨很难撼动他,百岁人生大抵如此,活了这么大年纪,经历过太多的死亡与离别,别人的故事就会融进他的生命里,让他变成一条河,老人都是江河,谁能跟江河谈一滴水?所以老人的悲伤特别让人动容,就像很多逝去的人一起流泪。
不知道等我死后他会不会难过,他的难过里又是不是有我的一份。
我很容易有情绪,大多是一过性的,胖子懂我,每次我陷进情绪里,他会嘻嘻哈哈的打诨糊弄我,如果跟闷油瓶有关又不一样,胖子体会不到,他豁达入世,他觉得没必要,我也不爱跟他解释。
情绪不是态度,总而言之,我是个乐观的人,为了在乐观和感伤中间找一个平衡点,我学会了安抚自己的心,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我只是陷进情绪里了,局面本身并没有变坏,我不是闷油瓶也不是黑瞎子,我是个凡人,我的悲伤是正常的。
很怂蛋的解决方式,但是非常管用。
我们分别洗漱,上床休息,扣费的短信发来了,看得我眼前一黑,想起闷油瓶那间从头到尾就没睡过的房间,哀叹道:“我开两间房干嘛啊,有钱烧的。”
闷油瓶淡淡道:“我回去。”
“我去那边睡,明天下斗了,你好好休息。”
我一个打挺起来,故作轻松:“道上不是是说嘛,铁三角,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张起灵全扛。”
倒不是真的为了不浪费房费,他在我身边格外警醒,我每次夜醒,哪怕弄出的动静再细微,用余光看他,他的眼睛绝对已经睁开了,灵敏到我以为他彻夜假寐。
他习以为常,但我真的害怕,他那些零碎记忆刚拼凑好,我生怕哪里弄不对,来个多米诺骨牌效应。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躺在他身边,我燥得慌。
“行了。”我看他低头穿拖鞋,按住他的肩膀,“这边日用品都是现成的,你别走了,不然您老人家又刨个坑随便往哪一窝。”
想想还是不放心,嘱咐他:“冷柜里有酒有饮料,要喝自己拿,房间里的电器开关你弄不明白就给我打电话。”
他看着窗外发呆,神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我打着哈欠回他的房间,关了所有灯,我的心情比较轻松,下斗这事属于是肌肉记忆,早些年干的违法买卖就不提了,金盆洗手这几年也我们没落下忙活,先是跟雷本昌去死水龙王庙找儿子,后来去南海国和雷城治我的肺,再后来去到天下第二陵和昆仑山底,一关更比一关险,我自觉已经没什么能震撼到我了,要去的又是个搬空了的小斗,我就没多做准备,何况我们有闷油瓶,我可以当合法弱鸡。
说来也是怪,我好不容易练就的进无人区前一晚快速入睡的技能,在这小斗前居然破了功,睁眼到半夜还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实在难受,看了看手机,十二点半。
正想着闭上眼睛再数一遍羊,就听见卫生间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小孩子的说话声:“进来玩。”
酒店的隔音很好,但那个声音特别清晰,很脆很亮,就像趴在卫生间的小气窗上在朝里喊。
这时候我直觉不太对,北京游客多,我安慰说可能是谁家结伴带小孩旅游回来,一个孩子邀请另一个小孩进房间玩也正常。
正想着,那玩意又说话了,这次离得很近,就在床不远的位置,朝着我的方向,声音变得尖锐又凄厉:“进来玩!你为什么不进来玩!”
我瘆的头皮都麻了,赶紧去开床头的灯光,啪嗒,啪嗒,怎么都不亮。
我没留夜灯,窗帘遮光性极佳,整个房间黑得像是我瞎了,就这么十几秒,我出了一背冷汗。
全盲环境,感官特别敏锐,我的胳膊僵直,不敢抬起来,生怕在虚空里摸到什么东西。
我回头去找手机,天杀的刚才看完时间随手扔在床边,被我这么一碰,咚的一声掉地上了,我低头去找,全力睁大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酒店出灵异事件了?
我一下子意识到了不对……这不是我入睡的房间。
我确实是躺在床上,床和羽绒被的触感也都正常,但这个空间绝对不是我之前睡觉的房间,这里太黑了,按说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应该能看清一些微弱的轮廓,但现在仍是一片黑雾。
太安静了,连冷柜和空调运行的声音都没有,耳畔是死一般的沉寂。
一种非常熟悉的阴冷感觉慢慢涌来,这种阴寒不属于地面,不属于任何一处阳光照耀到的地方,寒意渗入头皮,渗入皮肤,一直往骨头缝里钻,我的鼻子灌满了浓重的霉味和土腥味,呼吸受阻,这里的氧气很稀薄。
我曾无数次置身于这种环境,以至于我第一时间明白了我的处境。
我在地底下,这是地宫的气味!
冷静,要冷静,我对自己说,一落单就出事是你的体质,这种情况你经历了无数次,你知道怎么应对。
首先,五鬼搬运是假的,我不可能被连人带床搬进了地下,其次,我能听到怪声、闻到怪味,说明我的感官被影响了,这是幻觉,有什么在让我产生幻觉。
按照经验,幻觉是骗术,我得找到真正的危险来自哪里。
电视突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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