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顾淮唇角止不住地勾起，从未见过司慕卿这副模样，稍不留意笑出了声，引得女子一个满含怒意的斜眼扫了过来，嘴角的笑意才堪堪隐去。

　　司慕卿还在怪罪这好端端的厢房竟有这突如其来的树枝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逼近，顾淮俯身，庞大的袖袍随着双手举起将她笼罩在一方之地，男子全身清冷的气息袭来，莫名的好闻。

　　“你要干什么？”比起再次巧遇崔瑜，眼前之人突然靠近让她更为无所遁从。一时的头脑困顿也变得清醒起来。

　　他怕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几日顾淮意外的温和到让她忘了顾淮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身份，以及他正效忠于狗皇帝。只要他的心思一起，她的小命随时不保。

　　“别动。”顾淮沉声道，双手将女子被缠住的发丝细细理顺。司慕卿察觉到头顶的动静，那颗担忧之心彻底落了地，只是耳边不断传来男子断断续续的鼻息声，于这安静的地方格外突兀。

　　两人距离靠得很近，司慕卿视线直直地落于顾淮的脖颈，线条流畅，喉结上下滑动，两人的气息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交融，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司慕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你好了没有？”她感觉空气要被剥夺，再也等不及地问道。

　　顾淮未立刻回答，在上方窸窸窣窣理好片刻后，才回：“好了。”

　　司慕卿细嫩的双手轻轻的搭上男人的腰部，一丝不苟的玄色常服下是强健有力的躯体，是他习武多年的象征，轻微往外一推，嘟囔着：“下次你离我远点，别靠太近。”

　　手掌泛起了一丝灼热，有着些微的痒意。

　　顾淮就着女子的力道往外退了几步，手劲软绵绵的如打在棉花上。

　　“用完就扔，这是司姑娘的行事作风吗？”不知是否是与孟定安那厮待久了，顾淮心底那股无名的恶劣心思涌起，调侃道。

　　与先前那面对外人高冷的神情有所不同，嘴角还牵扯上一抹邪魅的笑，看着有些吊儿郎当的。

　　怕是崔瑜一行人看见恐会大跌眼镜。

　　司慕卿忍下想打人的冲动，厉声道：“你正经点。”

　　秀气的眉头微蹙，白皙的脸庞上浮起恼意，顾淮一见恐再次惹恼她，只得投降：“好好好。”

　　将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

　　午时过后，热闹的街道人群散去，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行走，一段清脆的马蹄声“嗒嗒”响起又陡然止住，一辆马车就此停下，简洁无任何装饰物，饶是路人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王爷。”陆宣朝着马车内低声唤道。

　　“何事？”许是被人打扰了久违的清净，车内之人的嗓音中混着懒散和困意。

　　陆宣从小就跟随定王，深知男人品性，一听他的声线便知陡然出声打扰了他的静养，一般来说若是接下来的话不足够重要或者引起他的兴趣，那后果……

　　若是放在平常，她肯定不会再说下去，但思及不远处的情形再加上王爷近来的动静，陆宣下定决心说道：“顾大人在那。”

　　短短一句话落下，便于平静水面上砸下了一片涟漪，男子接下来的动静让他知晓选择没有错。

　　陈明珩一听，凤眸微掀再无困意，轻轻掠起手边的竹帘，看向车辆外侧——顾淮正径直走向停在楼正门的马车，身后一个女子不紧不慢地垂首跟着，虽是远处瞧着却尚能辨清女子容貌姣好，于圻京城中却是不俗之人。

　　随后，顾淮顿住脚步，立于女子身后，双手托住她的双臂扶人上车，动作轻细，一举一动宛若那精心饲养名贵花草的工匠，全然无往日指挥佥事的气势风范。

　　这些景象一五一十地落入陈明珩的眼中，打趣道：“真是有趣。”

　　陆宣闻声朝着陈明珩看去，只见男子一丝笑意微微勾起，却不达眼底。

　　“去查查那女子是何人。”陈明珩示意陆宣。

　　-

　　马车一路径直到了顾府，司慕卿一只脚刚踏入大门时，适才顾淮莫名的靠近一直盘旋在脑中不得散去，身侧男子陡然出声：“我还有些公务在身，你自行回去吧。”

　　“嗯。”真是个大忙人。

　　午后阳光正炽热地悬于头顶，虽说顾府不算大，但司慕卿已经许久未锻炼了，骑马射箭更是耗费了仅剩的心力，她走走歇歇，总算看到了院子。

　　她强撑着力量，推开了紧闭的院门，“吱呀”一声作响，引得院内的桃夭和青怜两人看去，视线对视间，司慕卿尚未能分辨两人眼眸中的神情，靠在门扉处细声道：“快来扶着我进去。”

　　桃夭和青怜连忙起身，快步走向司慕卿，一人一侧撑着她。

　　“您这是干什么去了，累成了这样？”青怜忍不住说道。

　　今早她和桃夭吃完早膳从厨房出来时，厢房内就没见着司慕卿的身影，心下正疑惑时就见顾大人身边的元庭跑来，暗忖道无缘无故的他怎么来了，未来得及询问，元庭就将顾大人带着司小姐散心一事道出。

　　她和青怜也放下了担忧，她虽与司小姐认识时间不长，却能仅凭这些天的相处知道她心里装着事，如今能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

　　元庭说仅有顾大人和司小姐两人，孤男寡女的岂不是于司小姐名声有碍。一直等到午膳还没有回来，她和桃夭就索性将桌椅放置在树下，两眼盼着能早点回来。

　　司慕卿摆了摆手，坐下就着茶灌了几口，才勉强将渴意压下。

　　早知路途这么远，就应该叫顾淮派人送她过来了。

　　桃夭一时心大，见司慕卿回来就忘了先前的担心，两眼冒着星星八卦道：“您和顾大人去干什么去了？”

　　司慕卿缓了缓，道：“去林中骑马去了。”

　　“还有呢？”青怜接着问。

　　“还有射箭。”

　　“好玩吗？”

　　“还行，下次带你俩去。”司慕卿耐心地回复嗷嗷待哺的两位。

　　“这顾大人可真有心，赶在您生辰这天带人出门散心。”青怜道。

　　这一句可激起了桃夭脑中的另一个疑惑了，她点点头道：“是哦，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会不会知道今天是您的生辰特意这么做的？”

　　司慕卿不作声。

　　“快说嘛，快说嘛。”

　　一个两个的真难应付。
　　桃夭摇了摇司慕卿的手臂，晃得头晕眼花，“停停停，我说行了，他知道。”

　　“哇。”桃夭瞬间兴奋起来，像是从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司慕卿一看她这神情，眉心一跳，连忙止住她欲说出口的话，“我现在头晕，要休息一会儿。”

　　“哦。”桃夭鼓鼓嘴，一听司慕卿不舒服就止住追问。

　　往司慕卿身上盖上羊毛毯，任由她在树荫下浅眠，拉着一旁的青怜到厢房内。

　　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颗心却不罢休，好奇道：“你说，顾大人为什么对小姐这么好，不会是……”

　　青怜摇摇头，“不过民间传言顾大人为人孤傲冷淡，看着不像个热心肠的人。”

　　“就见他的这几面来说，民间传言不虚，脸上永远是面无表情，感觉离他一步之外都寒冷至极。”

　　“那是你衣服没穿够。”青怜好笑地调侃。

　　桃夭佯装生气道：“你这人，哼。”

　　院内的司慕卿躺在贵妃椅上，细眸微睁，细碎的日光洒落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身上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身体本疲倦到极限却一时入睡困难，桃夭的疑惑在她的闹钟久久盘旋着——顾淮真有这么好心为她庆生？

　　这个答案她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他的身上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亦或是想借机拉近关系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也不为人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深，一阵冷风南下，圻京就簌簌下起了鹅毛大雪，直到天微亮也未曾停歇。

　　哪里也去不了，司慕卿闲来无聊窝在被褥中拾起了话本子，寒冷隔绝在身外。

　　若能整日如此，不用想着复仇一时便更好了。司慕卿暗忖道。

　　可是国破家亡，那层执念却由不得她。

　　“小姐。”青怜清亮的嗓音穿破大雪的阻碍，惊动了室内的温馨。

　　青怜飞快地跑到司慕卿床榻侧，大声喘着气。

　　司慕卿抬眸看去，她的衣裳上沾满了雪，濡湿的发丝紧贴泛红的两颊，往衣领内侧淌着水。

　　将手上的书放下，关心道：“你怎么撑把伞啊，你慢些，等会说话也不急。”

　　青怜点点头，接下桃夭递上干净的布巾慢慢擦拭，待到气息缓过来说道：“我听府内的下人说外头都在传顾大人身边有个红颜，两人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话音一落，司慕卿尚无任何反应，倒是桃夭控制不住地惊讶了一声：“啊？”

　　从前怎的也没听见啊。

　　如今又是从哪冒出头的红颜知己？
　　还亲密无间呢？
　　这位红颜一出，她们不会不久之后就要被赶出顾府了吧？

　　桃夭默默地为失去庇护所的她们担忧。

　　一旁的司慕卿淡定地重拾话本子，不作声。

　　青怜见状，暗忖司小姐真是神人，听见这么大的八卦都能做到不显神色。她问道：“小姐，你不惊讶吗？”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司慕卿视线仍定在话本上，还没她的话本子里的事情精彩呢。

　　青怜与桃夭眼神对了对，非常佩服她的镇定自若。

　　“可是，要是顾大人有了红颜，咱们不会被赶出顾府吗？”桃夭担忧问道。

　　“赶出去就出去呗，我还巴不得呢。”

　　桃夭再次为自家小姐的淡定所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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