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只想下山

　　越南星收到冯芷传讯后，和谢泽赶到东街栖心客栈。

　　客栈老板穿着一身深蓝衫裙，披着红色披帛站在柜台前拨弄算盘，见有客人来了，抬起眼笑脸相迎：“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找人，老板有没有一位穿晴蓝色衣衫的女子来过。”越南星看了眼老板的身高，伸手比划，“她大概这么高，圆脸杏眼，看着柔柔弱弱的。”

　　老板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反问道：“可有令牌？”

　　越南星诧异，不确定的掏出宗门的白玉令牌：“是这个吗？”

　　老板将一块写着“天”字的牌子递给越南星，招呼小二：“带这位姑娘上去。”

　　谢泽跟着越南星的步伐走去，却被老板叫住：“公子，你的房间不在那边。”说着又拿出一块写着“地”字的牌子递给他，指向右侧的楼梯，“那位客人为你开的房间在地字房三号。”

　　谢泽看了一眼，又看了眼越南星的背影：“换了，我要她旁边的房间。”

　　“客人，已经定下了，不好更改。”

　　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老板犹豫：“客人，别为难我们。”

　　一块金子咚的一声砸在桌上。

　　老板顿住一瞬，立马走出柜台，为谢泽引路，“客官您楼上请，需要什么随时吩咐，要烧水泡个澡吗？还是先吃饭，小店有当地特色的……”

　　谢泽想了想交代道：“烧热水，送到她的房间。”

　　谢泽看着越南星进入冯芷的房间，才想跟上，房门便关上。

　　越南星进到房间看到冯芷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信和一个青铜铃。

　　她进来后，冯芷抬头望向她，脸色惨白。

　　“师姐，发生什么了？”越南星两把抹掉流出的眼泪，移开看着冯芷的目光，“别吓我。”

　　冯芷将信递给越南星。

　　信中写道：【冯芷师姐亲启，四年前阿姐和兄长将我托付于你，后家人音讯全无，我承蒙师姐多年照顾，感恩于心不敢忘怀，可阿姐兄长待我亦是恩重，不能舍弃，如今家人踪迹现于南衡城内春风阁，我无法置之不理，遂前往一探究竟。师姐寻回师妹后可先返宗门，待我解决之后便回。】

　　越看，越南星眉头越皱。

　　师姐说她们每年都一起下山历练，可从这封信上看来，阮芸师姐是四年前来的，那大概就是原身十四岁的时候，原身十二岁步入金丹，十六岁金丹八阶冲九阶，中间还要抽出时间和师姐们下山历（游）练（玩）。

　　真有这样的天才吗？

　　而且，回想她在宗门苏醒后的日子，那种怪异感，就像是大家和她不熟却拼命装作很熟的样子。

　　等等，如果大家都互不熟悉，那岂不是她怎么扮演原身都不会引起怀疑。

　　不对，原身和大师姐自幼一起长大，怎么会不熟呢？那为什么她没怀疑过我，且坚定的相信我就是原身？

　　“我问了老板春风阁是什么地方。”冯芷推开窗，一座华丽楼阁显眼的矗立在南衡城正中，“有说是风雅之地，有说是青楼。”

　　越南星顺着冯芷的话望去，这座建筑不可谓不豪华，矗立于南衡城正中，碧瓦朱檐，雕栏玉砌。

　　里面悠悠传出袅袅琴音，伴随着欢声笑语，好似一个梦幻之地，让人心驰神往，飘飘欲往。

　　越南星向前一步却撞到桌上，猛然回过神，刚刚那一瞬莫名产生了想进去的冲动。

　　冯芷关上窗：“它屋檐下挂着的铜铃能散发幻术，当你专注去听时会被吸引，产生想进去的念头，定力不强之人会被引进去。”

　　冯芷摇晃青铜铃将这幻术驱散，同时在她们周围布下了隔音阵。

　　这座楼有古怪。

　　越南星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余光瞥见冯芷惨白的脸，眼泪又要流下来时赶紧移开目光。

　　“师姐，虽然不合时宜，但我有些疑问望你能解答些许。”越南星背对着冯芷，倒了一杯水。

　　冯芷一愣，手捏紧衣裙又松开，轻声道：“南星，对不起。”

　　诶？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我们之前是骗你的。”冯芷坦白道，“说你有很多情缘在山下是我们编出来的谎话，只是为了不让你下山。”

　　什么？

　　冯芷低着头，手指紧张的抓着衣裙：“我害怕你下山遇到危险。”

　　越南星一头雾水，下山也不一定就会遇到危险吧？

　　冯芷哑着声音继续道：“之前告诉你的很多事也是骗你的。”

　　越南星一愣，急促问道：“怎么说？”

　　“宗门很久以前就没了，阮芸是四年前来的，在等她家人回来接她；柳兰璎是两年前来的，她是被迫留在宗门的。”冯芷停下，上齿紧咬着下唇，似是犹豫，最后如释重负一般说，“你不是渡劫被雷劈没了修为。”

　　“宗门覆灭之后，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活着，她们想要复仇，需要你的力量，可我不想你参与，于是我们立下约定，只要你不下山，就一切与你无关，但你若是下了山，她们便会来寻你，借助你的力量去复仇。”

　　越南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的力量？我一个练气三阶，有什么力量？帮他们跳大神吗？还是站在一旁鼓掌助威？

　　冯芷看着呆愣在侧流泪的越南星，移开目光继续道：“你的力量被封印了。”

　　一记重锤敲向越南星。

　　所以我修炼困难并不是原身被天雷劈伤了灵脉，而是被封印了？

　　所以开阳村里，如川流一般强盛的灵力充盈我的身体不是错觉？

　　那我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

　　越南星望向冯芷，还想追问，她却抽噎了起来。

　　越南星愣怔了下，掏出丝帕递过去，轻拍她的后背宽慰着她。

　　师姐，收收泪吧，真相揭露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会让人浑身都难受的，我们先说完再哭好吗？

　　而且我觉得我才是该哭的那个。

　　“师妹。”

　　“嗯？”来了吗？

　　“你怎么也哭了？”

　　越南星抹不掉眼泪：“我，我看你哭了就……也哭了。”

　　冯芷伸手擦着越南星的泪，问道：“那个叫谢泽的家伙真的不是坏人吗？”

　　越南星眼睛瞟向其他方向就是不敢看冯芷，胡扯着圆谎快速说道：“我，我对他一见钟情了想来强的下了药但又不甘心。师姐，丢脸的事别问太详细啦。”

　　冯芷抹着泪沉默，良久才哑着声音应道：“这样啊。”

　　“可我看他有时看你的眼神不善，恐不是好人，不如我们想办法甩开他？”

　　“啊？”越南星愣怔的望着冯芷，师姐你这话题跳转的太快太偏了吧。

　　越南星挠了挠眉头，尴尬的回应：“不了吧，他挺好的，我挺喜欢的。”说着，越南星起身避开冯芷怀疑的目光，“师姐啊，今日太晚了，我们都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明日还要去找阮芸师姐呢。”

　　“南星。”冯芷喊住走到门前的越南星，顿了顿，却只道，“早点休息。”

　　越南星拉开门走出去，今天知道的信息也够多了，师姐后面避开之前的话题，要么不知道，要么不想说……亦或是不能说？

　　她闻到身上隐隐的臭味，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那身脏了的衣服。

　　一抬头却看到谢泽提着一个包袱站在她房门前。

　　“聊完了？”

　　越南星点点头，向房间走去，谢泽跟在其后。

　　房间内小二按照谢泽的吩咐备好了热水，见越南星进来，笑脸迎去：“姑娘，热水备好了，小的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再吩咐。”小二离开，谢泽反脚就将门勾了关上。

　　他自顾自的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我想了想，决定和你约法三章。”

　　“怎么说？”

　　谢泽望向她：“我不相信世间有如此相像的两人，但其中真相未明，贸然认定姑娘你是凶手，杀之有失公允，所以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不会动你。”

　　越南星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等着他的后续。

　　“水落石出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谢泽单手掐诀，带着雷电的白光自越南星左手腕上浮出、游动，黑色的龙形镯上龙眼亮起，似回应主人的召唤，红白两道光交融。

　　雷诀化作莹白的锁链混杂着红光缠绕在越南星手腕上，随着谢泽动作的停止，锁链渐渐隐匿，龙形镯也恢复如初。

　　越南星静静的看着他，实力不够如何反抗都是徒劳。

　　光芒消失后，她凑近手腕，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名堂，问：“这是什么？”

　　“一个定位传送咒。如果你有危险，一点灵气就可催动，我会随时到你身边救你。”

　　越南星看着手腕上的镯子，突然嗤笑一声：“谢公子好想法，你是不是也可以随时传送到我身边？”

　　谢泽不否认的点点头。

　　她没好气的指了指门：“那谢公子出去吧，我要沐浴更衣了，千万别传送过来，不然我就要打色狼了。”

　　吱呀一声，屋门合上，一股疲惫感爬上越南星身体，她随意扒拉了下谢泽留在桌上的包袱，里面放着一套新的衣服，拎起就扔浴桶旁。

　　温热的水舒缓着紧绷的神经，氤氲的雾气熏着越南星的脸庞，她顺着桶壁向下滑落，直至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里。

　　我从小在哪长大？

　　白墙黑瓦，青苔爬阶，小时候的自己在那院子里扎马步，打木桩，师父在一旁指导。

　　师父长什么模样？想不起来，武馆在哪？也想不起来。

　　越回想越模糊。

　　之前专注于逃离宗门没有在意过，现在回想竟哪哪都不对劲。

　　我又没喝过孟婆汤怎么还能失忆了？

　　难道重生在他人身上会失忆？

　　冯芷说“我”不是渡劫被雷劈没了修为，那说明修为是被封印的，那记忆呢？也被封印了？可我之前明明清楚地记得我的来历，现在为什么忘了？

　　可如果我不是重生呢？仙侠话本里的重生可没说会失忆，可如果我不是重生，那脑中闪过的和冯芷经历的宗门灭门的记忆……不就只能是夺舍了吗？

　　这不是邪修才会的吗？难道我失忆之前是邪修？

　　可谢泽那边给出的信息和这些猜想又合不到一起，心魂镯认魂魄，然后镯子在我这……郑青风那炉鼎中好像养了很多魂魄，怎么越想越觉得我可能是邪修啊。

　　不不不，不能这么武断，现在拿到手的信息还太少，再想想……

　　两年前在浮云山醒来时，我一定不认识冯芷、阮芸和柳兰璎，是觉得宗门奇怪才决意下山的，下山后就遇到了谢泽，然后去到开阳村……

　　脑中突然闪过开阳村树林里遇到的那两个黑衣人，好像自他们来了之后，记忆才开始出现混乱的。

　　两年间从未想起过原身曾经的记忆，但自遇到他们后，便想起了，他们在我昏迷时做了什么？

　　越南星猛然从水里钻出，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珠。

　　回想师姐的反应，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在转移话题，可她图什么？如果另有所图，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透露一部分，隐瞒一部分，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她会伤害我吗？以前可以确定不会，但现在……

　　夜色降临南衡城，城内钟鼓敲响，墙上盏盏红灯笼逐一亮起，街道之上的店铺、摊贩也挂起红灯笼，将陷入黑夜中的南衡城又爆发出热闹的光亮。

　　越南星慢悠悠的穿梭在南衡城街道上，一会儿东看看这个，一会儿西碰碰那个。

　　直到察觉一股微弱却粘稠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时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既然是要她身上的力量，那么现在如此弱的自己一定不是他们要的。

　　不如铤而走险试一试他们会不会来解开我身上的封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人来，越南星不禁疑惑，是众目睽睽之下难以动手吗？难道还是要她去阴暗无人的巷子里等吗？

　　疑惑之间，一个小孩撞到越南星身上。

　　小孩跌倒在地，糖葫芦沾满了灰。

　　越南星蹙眉望向小孩，小孩也抬头看向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无措的蹲下，笨拙的哄着小孩：“哎，别哭啊，姐姐再给你买一串啊，你父母呢？”

　　“走丢了。”小孩含糊不清的嘟囔，越南星听了几次才听清。

　　越南星抬头四望，围观的人倒是不少，但大家也只是看着。

　　她抱起小孩，轻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我送你去衙门好吗？你父母找不到你应该会去报官，没准能在那遇到你父母。”

　　越南星说着抱起他向衙门走去，小孩乖乖的环抱住她的脖颈。

　　才刚看到衙门的牌匾，一荆钗布衣妇人就惊喜的跑过来，越南星适时松手，妇人接过小孩止不住的拉着她感谢。

　　越南星摆摆手转身离去，游荡了一晚总算有点收获。

　　真是太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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