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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溅除夕
巡海夜叉的称号不是假的,凤姐出现,被捆走的下人没有人敢反抗,他们垂头丧气跟着护院往出走。
迎春房里的婆子绝望至极,她疯狂的战栗,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几乎要被吓死。大概想着与其被抓去审讯打个半死不活,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婆子竟挣脱护院,决绝的一头撞墙。
一声闷响,像一击重锤砸在尤小金心上。
她下意识向前走两步,却见婆子的头粘黏在墙上,鲜红的血顺着她的鬓角绽开。停滞一瞬间,而后她枯瘦的身体顺着墙滑下来。
死不瞑目。
“……”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尤小金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具有冲击的一幕。她再捂不住自己脖子的手帕,踉跄走两步,却再不敢靠近。
那双空洞绝望的眼还大睁,那张破碎灰败的脸面向尤小金。
从一大早匆匆而来制止这件事,好不容易压住动乱,几乎要解决了……
她死死的看着死去的婆子,挪不动步。
“姨奶奶……”素念轻声道。
毫无反应。
凤姐似乎看了尤小金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她眉头微皱,吩咐道:“赶紧处理了这祸害,今日已经够丢人了!”
兴儿与另一小厮用破布将婆子盖上,拖上推车,很快就推走了。
尤小金依然呆立。
“行了,我们先回去。年节三十的闹出这幺蛾子,吃了饭,还有要处理的呢。”凤姐抬手便走,眼中没有丝毫同情与波澜,有的只是对婆子的嫌弃。
平儿同情的看一眼推车走的方向,过来示意尤小金与她们一起回去。
明明已经解决了……
尤小金无力的想,终于眼泪夺眶而出,隔着滚烫的热泪,她看着凤姐的背影。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小雪。
凤姐披着一袭暗金色毡斗篷,戴着厚实的昭君套,上面围着攒珠勒子。她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与身边下人交代事情。
雍容华贵,不同凡响。她走在雪里,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尤小金就这么看着她,由近及远,由远到拐了个廊消失不见。
“姨奶奶,姨奶奶。”平儿连声唤道。
“……你们先去,我很快就来。”尤小金哑声道。
“……”
她看着凤姐消失不见的背影,沉默很久,才再次跟上。她顺着地面那不易分辨的脚印,小跑几步看见凤姐在远处小小的,接着又保持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头脑空白的跟在她身后。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怎么就忽略了这一层,书中的王熙凤心狠手辣,为三千两银子逼死张金哥二人,借刀杀人逼死尤二姐,贾瑞虽然活该,但他的死也有凤姐一份功劳。
这些剧情从脑海深处涌出,与刚才婆子撞死的那一幕交织。
尤小金的血越来越冷,书中的惨剧挪到现实里,竟是如此的动摇人心。
“……”
尤小金一个停步,险些撞上凤姐。
她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已经来到贾母处。这里华贵的灯笼通明,将身后的小雪与血腥彻底隔绝开。
仿佛是两个世界。
“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凤姐不满道。
“没什么……”尤小金低声道。
“一身的血,也不嫌晦气。”凤姐不留痕迹的轻叹一声,眼底有奇怪的东西,她唤来素念,“带姨奶奶回去更衣,把伤处理一下。”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二姐,你……会帮我的吧?”凤姐在尤小金被带走前,突然握住她的手。
“帮什么?”尤小金脑子一片混乱。
“……”凤姐定定看了她半晌,然后转身进屋了。
……
贾赦,贾政已经回来了,与王夫人,贾琏,贾珍,贾蓉等人候在一边,贾母端坐上位,邢夫人在堂前站着,她面色有些紧张。
“……”
凤姐带着平儿,赖大等人走进来,给不甚温暖的室内卷进一丝风雪。
贾母看向凤姐,她眼底渗出血丝,脸色铁青,显然暴怒了一场。
“怎么样了?”王夫人问道。
“回老太太,老爷,太太。统共没几个人闹事,这会已让护院押到乡下一个庄子里了。”凤姐沉声道。
她不会把他们直接送官府,那无疑会让贾府脸上无光,还亲手向政敌送去把柄。
“已让人看着了,绝不会放走一个。”凤姐狠声道。
“传出去了吗?”贾母道。。
“跑了一个,还伤了二姐……”凤姐轻攥拳头,她眯着眼说道,“已让人去追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大消息传不出去,但早上闹腾的太厉害,恐怕已有谣言。”凤姐眼尾一挑,余光扫过邢夫人紧张的面孔,“但这事儿怎么起的,是谁给了那帮子刁奴胆子。自然要一点一点审清楚!”
“审?”贾母冰冷的目光落在邢夫人身上。
“是该审。不过,首要的不是审那些奴才。”她一抬手,指着邢夫人怒道,“先审审你们!”
贾赦闻言,脸色很差,连忙走到堂下邢夫人身边,与她一起跪下。贾琏与凤姐也跟上去,跪在一旁。
“老太太……”邢夫人张张嘴。
“闭嘴!”贾母一拍桌子,震的桌面茶盏一颤,“我还没死呢,这个家就轮到你们夫妻俩糟践了?”
“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昏聩愚蠢。我是上辈子造了大孽才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娶了这么个媳妇!”贾母大口大口喘气,显然气急,“你们当我不知道?你们府上乌七八糟,乌烟瘴气的事。我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竟敢挪用月钱去填你们那个无底洞!”
“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你当咱们府上是你一个的钱袋子?容得你来拆东墙补西墙?”
贾赦脸上青红交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贾母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夫妻怒斥一顿,实在没面子。
“好好个荣国府,经营这么些年,竟让你们给糟蹋了……”贾母蜷起手指,闭上眼,似是预见到未来的大厦将倾,一瞬间老泪纵横。
“母亲……”贾政见状,连忙安慰。
“住嘴!”贾母低吼道,鸳鸯忙不迭的为她擦眼泪。
“你说!你是不是见不得府上安宁,想早一日自杀自灭掉?!”她指着邢夫人骂道。
“老……老太太息怒。”邢夫人也吓得不轻,跪着磕头,涕泗横流,“我……我也是一时糊涂,让下人蒙蔽了。”
“一时糊涂?”贾母抹去眼角一滴泪,冷眼瞪着她,说道,“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蒙蔽你?那库房的钥匙,账房的印信也是他们从你手上骗走的?”
“唾!没脸没皮的东西!”贾母越说越怒,转而看向一旁的凤姐。
凤姐感知到目光,与贾母对视。
“凤丫头……”贾母沉声道。
凤姐抬头。
“今日的事你处置的对,顾全了大局。但根子上的脓疮,不是你把人送走就能消除的。”她目光锐利,仿佛又回到过去当家奶奶时,“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媳明白……”凤姐连忙回答。
“那个逃走的,不管他去了哪,是不是还就在京城……”
“我会让人处理掉他的。”凤姐答道。
贾母点点头,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
“从今日起,府上的事还是交给凤丫头,珠儿媳妇,探春丫头帮着管管。邢氏,你把钥匙、对牌、账册,当着我的面,全部交给凤丫头。”贾母下了决断。
“你们俩,限在一个月内把缺的账补上,再罚半年月例。邢氏,近三个月,就不要出门了。”贾母冷声道。
邢夫人浑身颤抖,但她不敢反抗,只将头磕到底:“儿媳……明白。”
贾赦灰头土脸,只能连声称是。
凤姐偷觑这二人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
“把来往府外的事务交给大嫂子,把调用账的事儿先交给三姑娘吧……”凤姐吩咐平儿一声,可算舒心的呼一口气,“好好个年,过成这样,晚上的团年饭估计也吃不痛快。”
“二姐怎么样了?”凤姐突然问道。
“姨奶奶回房了,她伤的不重,已包扎好了。”平儿答道。
“走,去看看她。”凤姐携平儿一起往尤小金房里去了。
尤小金勉强冷静下来。
裘枫刚才回来了,他没有追上钱禄,只看着那人绕过几条街,翻墙不见了。
但他去的方向,是忠顺王府。
忠顺王府是贾家的政敌,他们是老家族与新势力的对立。
今天的事,内外勾结。
凤姐没做错,是自己太心慈手软。钱禄是外面放在贾府的奸细,那群剩下的人里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奸细,将这帮人一网打尽是对的。
只是……
尤小金痛苦的抱头倒在床上。
她从凤姐的处事方法看到了她覆灭的根源。做事不留后路,太绝了。一旦失势,必遭反噬。她对婆子死亡的漠然让尤小金心惊,但多年燃烧的执念又让她控制不住感情。
还是很爱她啊!
“嘎吱”一声。
凤姐推门而入。
尤小金猛的抬头。
那人身后是苍青色的天空与纷乱的雪影,身前是摇曳的勾勒出她身影的烛光。她仿佛从异世界归来,又闯进她的世界。
凤姐款款卸下披风递给丰儿,径直走到尤小金身前,抬手轻拍尤小金肩膀。
“还疼吗?”
尤小金几乎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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