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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神君,这么晚,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萦风开口,打断越辰的思绪。
越辰暗暗缓神,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她额间正在消散的额纹。
“路过而已。”他淡淡地答道。
萦风轻“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藏书阁的台阶上,兀自坐下。
越辰看了眼不远处飘荡的怨灵,微微抬手,随后那些怨灵很快便消散了。
坐在台阶上的萦风抬眸看了几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越辰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面向那棵枯死的古树。
“有心事?”他微微侧头,看到她额头上的额纹已经完全消失。
“是有点心事。”萦风一只手抵着下巴,手指下意地轻挠耳后根,想了想说道:“是关于容与元君。”
“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去选择放弃自己曾经的记忆呢?”她接着问。
原来她对容与元君喝下忘川水这件事如此耿耿于怀,越辰暗自想道。
“或许,有些事情她不想再记起。”越辰说。
萦风蹙眉,怅然若失:“是这样吗?”
“比如某些痛苦的经历。”
“在我看来,我曾经所经历的都是我现在的一部分。”萦风轻轻侧头,让手托着脸颊,“如果真的到喝下忘川水这一步,那一定是因为有那么一段经历,痛苦且令我厌恶至极。”
萦风瞥了眼没有要接着说话的越辰,又接着说:“她会不会也是这样想?”
越辰又一次默然。
萦风静静地摩挲着耳后,看向越辰问道:“那你呢?”
越辰一愣,轻声问:“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萦风解释道,“神君虽说生来就是神仙,但是也下凡历过劫吧。如果是你,你会因为什么而喝下忘川水?”
越辰看了看她,又看向面前的枯树。
那干枯的枝干在夜里衬得更加荒芜,宛若他的那段记忆。
“如果重来一回,我不想喝下忘川水。”他说,语调似是平缓,却暗含波澜。
萦风感到呼吸一窒。
她隐下心中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道:“原来神君也有这样的烦恼呢。”
越辰看到她并不自然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对于喝下忘川水的人,忘掉的不只是过去,还有选择忘记的理由。”
萦风感到惊讶,这种想法她倒是第一次了解到。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那对于你来说,忘记过去也是一种痛苦吗?”
越辰低头,她眼眸明亮,发自内心地好奇。
“没有那么沉重,只是会平添几分忧愁罢了。”
萦风将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显得有些苦涩。
“常听你提起容与,怎么没听你说过你的父亲?”他问,很不经意的一句话。
萦风眨眨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她说,“自我记事起,只有母亲在我身边。”
“司命殿掌管凡人命运,或许你能从那里查到你父亲的下落。”
“我倒也不是很在意。”萦风干脆站起身,提到此事,语调明显轻松许多,“我若是想查,在凡间五百年有什么我查不到的?”
越辰只是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萦风接着说:“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台阶,转身对身后的齐云说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越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朝她微微颔首。
萦风没有用术法,她徒步走回去,在黑暗中留下一抹月白色的影子。
越辰立在原地,他看着她的身影在视野中慢慢消散,心中平白浮起一阵悔意。
他其实应该问问她“齐云”的故事。问问她齐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问问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越辰在原地踌躇片刻,心下不安。
*
司命殿外,仙鹤白翎收起羽翼,宿在树下休息。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他睁开眼,不耐烦地抖了抖羽翼,发现来人是摇昼。
这么晚了,她找主人做什么?
白翎腹诽,朝着来者恭敬地低了低头后,便接着安心休息。
摇昼发现自己扰了白翎,本想表达歉意,却发现它又阖上了眼睛,便只好作罢。
“摇昼元君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宿羽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我来还你灵珠。”摇昼没等宿羽邀请,直接进了门。
“就为了这事?”宿羽无奈道,“明天再说不行吗?”
“白日事忙,我这不是刚有空闲就往你这边赶了嘛。”摇昼辩解着,又张望了一下四周,奇怪道,“你不请我落座吗?”
宿羽眨巴了几下眼睛,着实不解:“你不是还灵珠吗?给我吧,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可我还有事要托与你办。”摇昼拿出一袋锦囊,扔到他手上,“之前欠你的灵珠都在这了,多出的灵珠帮我查查一个凡人的命簿。”
宿羽拿着那锦囊,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又看上哪个小子了?”他收起锦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要乱说。”摇昼很自觉地挑了个椅子坐下,“他叫季相汀,是前些日子玉箓院新来的小仙。你放心查吧。”
宿羽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屏风施法,屏风上的山水画瞬间流动起来。
摇昼知道那屏风后便是另一个空间,司命殿所有的命簿都在其中。
“我能和你一起进去吗?”她走上前,有点好奇。
“不行。”宿羽头也没回地拒绝了她,“你在这等着。”
每次他都会拒绝,摇昼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返回坐下,安静地等着。
很快那屏风一亮,宿羽又凭空出现在屏风前,手里拿着挂着玉牌的命簿。
摇昼欢喜地迎上来,对着宿羽略显疲惫的脸会心一笑,拿走了他手中的命簿。
“越辰要是知道,又要唠叨我。”宿羽无奈摇头。
“岂止是唠叨你,到时肯定也要唠叨我。”摇昼想到此事也是头大,“所以老规矩,这事不能让他知道。”
宿羽只是看着她打开竹简,没有再答,摇昼便也权当他默认。
“等等……”宿羽突然察觉到门外白翎舒展羽翼的声音,一把按住摇昼要继续展开竹简的手,“有人来了。”
被打断的摇昼有些不悦:“谁来了?”
“是你那兄长……”宿羽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啊?那——”
宿羽直接捂住她的嘴。
摇昼一惊,手里的命簿没拿稳,一时滑落。
宿羽用另一只手接住命簿,顺手塞进摇昼的手里。
“别出声,跟我来。”他低声说。
*
白翎本以为摇昼走后,他今夜能睡一个好觉,谁知没过多久,司命殿又传来步履匆匆的脚步声,比上一次的还要急切。
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定睛一看竟然是往生渊渊主越辰。
白翎照例颔首以示礼节,越辰朝他点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他习惯性地拍打翅膀,心里实在搞不明白:这兄妹俩大半夜都来找主人做什么?
越辰走近司命殿时,正巧看见宿羽从屏风中出来,便再无他人。
宿羽打了个哈欠:“仁兄有何贵干啊?”
越辰直接坐在方才摇昼坐在的位置,理了理衣袖,看似从容不迫:“请你帮我查一个凡人的命簿。”
宿羽也干脆坐下:“谁呀?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吗?”
越辰轻嗯一声:“一个叫‘齐云’的,至于生辰,大约是五百年前癸卯年、乙卯月、戊辰日,身份应是一宗门弟子。帮我查一查有没有这么个人。”
宿羽将手肘抵在小桌上,手撑着脑袋,他实在疲惫,开始呆板地复述他的话:“好,齐云,癸卯年乙卯月戊辰日,身份是……”
“等等!”宿羽突然察觉到什么,瞬间清醒,“五百年前,癸卯年乙卯月,那不正是你下凡历劫的时候?”
他开始打量起越辰:“这事不简单呐!我说你怎么这么晚突然来找我。”
越辰不置可否,他看起来很是淡定:“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宿羽腾得一下站起:“马上,马上,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便一头扎进了屏风。
越辰双手拢袖,指腹在暗中反复摩挲袖子,心里有些烦躁。
好在宿羽没有让他等太久。但是拿到命簿的越辰心下一空。
命簿是竹简制成的,生平信息越多,竹简便越重。而这个“齐云”的命簿很轻。
越辰打开一看,不过寥寥几行,上面写道:
……
庚子年入涵虚门,拜在柳华练名下。
辛亥年年与萦风结为夫妻。
次年斩杀邪修统领黎襄,同年与萦风和离。
再次年弑师,成为涵虚门门主。
……
“这样短?”越辰蹙眉。
“凡人不过几十载的命数能长到哪去?”宿羽也凑过去看,“命簿又不能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细节都写出来。”
"不过怎么没有死因?"
“嗯?”宿羽将命簿拿过来看了又看,“不应该啊……”
“这是什么原因?”
宿羽挠了挠头:“大抵是你这次历劫出了什么变数。”
越辰似信非信,直到一时半刻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追完。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桌面上,随口说道:“你这儿怎么连茶都没有。”
“这个时候品什么茶?你放心,此事我肯定帮你查。”宿羽拿着那命簿在桌上敲了敲,“没什么事就速速回去吧。”
越辰一手抵着太阳穴,上身靠在椅背上,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宿羽,”他视线下移,落在命簿的玉牌上,“我好像想起一些我在凡间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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