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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学
“谁在那！”
手电筒的白光刺得言瑾抬手挡了一下，适应了片刻才眯起眼睛看过去。
“是言瑾啊。”教导主任放下手电，打量着面前两人，“你们两个不在礼堂里，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言瑾朝他身后看去，今天夜间巡逻的老师果然跟在后面，两人表情严肃，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班同学出来拿要送上台的鲜花，结果去了好长时间都没回来，我和班长出来找找看。怎么了老师，出什么事了吗？”钟晓凡凑过来问。
教导主任和巡逻老师两人对视一眼，冲言瑾开口问道：“找的人叫什么？”
言瑾右眼皮挑了挑，他心底一沉，缓缓开口：“慕玖。”
“那过来吧。”教导主任冲他招了招手，同时吩咐着钟晓凡，“辛苦你一趟，去把你们班主任叫到教务处来。”
钟晓凡愣了一瞬，扭头和言瑾交换了个眼神，忙朝着礼堂方向跑去。
言瑾则乖乖跟在教导主任身后，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
怕不是杨琦太过分，小傻子终于敢还手，刚巧被巡逻老师抓到吧？
那待会儿应该怎么给他开脱？
他是初犯倒还好解释，就是张淑燕有点难搞，搞不好她会不分青红皂白向着自己儿子，万一给小傻子处分怎么办？
言瑾脑子里一团乱麻，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教务处门口。
“进来吧。”
教务处的门被推开，言瑾忙侧过身向里瞧。
慕玖直愣愣地杵在原地，身上的白校服多了几块脏污的脚印，旁边的桌子上还散落着包装凌乱的、碎的没剩几片花瓣的洋桔梗。
而在他对面，杨琦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食指放在唇边一下下啃啮着，右腿无意识地抖动，连带着他坐着的凳子都吱呀作响。
“老老实实坐着，老出什么动静！”教导主任骂了一句，杨琦猛地回过神来，眼中划过一抹慌张。
听见声音，慕玖抬起头来，和言瑾的眼神对上的一瞬间立刻挪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搓捻着裤缝。
教导主任一面往保温杯里倒着水，一面指着慕玖问：“言瑾，进来吧。这是你们班的吧？”
“对。”言瑾应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啊主任？”
教导主任呷了口茶水，将茶叶梗吐回杯子里：“徐老师晚上在操场巡逻，正好碰见他们两个人打架，就拦了下来。问他是哪个班的，一个字儿都不说，怎么，不会说话？”
言瑾刚要说话，教务处的门被猛地推开，张淑燕和老刘一前一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后带了一步。
他顺着那手看过去，慕玖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手臂上，眼神却瞟着别处。
那只细长的手很快收了回去，依稀能瞧见指节处微微泛着红。
“出息了，敢打架？”言瑾压低了声音，目光却留意着他的反应。
果然，听见这话，小傻子的头越来越低，耳尖也越来越红。
言瑾抿唇，低头掩去眼底的笑意。
张淑燕绝对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可得装得严肃一点。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就连教导主任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言瑾愣了一瞬，忙抬头看去。
张淑燕铁青着脸，叉着腰站在杨琦身旁。
杨琦一只手垂放在膝盖上，食指被他自己啃的出了血，另一只手捂着被打的那边脸，满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你看我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学人家打架？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跟你那个爹一个死德行，你想干什么？想气死我吗？......”
面前的张淑燕唾沫横飞，口中喋喋不休地谩骂着，可杨琦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还沉浸在刚才被巡逻老师抓到的尴尬场面，完全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不应该啊，他计划好的，只是给那哑巴一个教训，怎么会突然被巡逻老师发现呢？
他机械般地扭过头来，刚巧对上言瑾投过来的眼神。
他眯起眼睛，指甲狠狠掐在食指的伤口上。
一定是言瑾那个贱人搞的鬼！
从傻子入学开始他就一直在护着，今天肯定也是他告诉老师的！
好了，现在不光老师知道了，妈妈也知道了。
妈妈这几天一直看他不顺眼，今天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了，说不定又要在阳台跪到半夜。
与其这样，倒不如趁着这两个贱货都在，冲上去打一顿，先发泄了再说！
这样想着，杨琦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面色狰狞，就要朝着言瑾和慕玖扑过去。
张淑燕被他吓了一跳，趔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老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扯了回来。
“你干什么！”老刘高声喝道，“当着老师的面还敢动手吗！”
教导主任也挡在言瑾两人面前，皱眉看向张淑燕：“张老师，实在是太过分了！”
张淑燕回过神来，一把把杨琦拉到自己身后，朝教导主任赔着笑脸：“杨琦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想过去给同学道个歉而已。”
说着，她越过教导主任恳求般看向言瑾和慕玖：“两位同学，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相信老师，好吗？”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打死那个哑巴，都是因为他，如果他没有转学过来，别人也不会知道我的事，还有那个言瑾，每次都坏我的好事，我打的就是他们——”杨琦突然咆哮起来，说完最后一个字，张淑燕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道歉！”张淑燕厉声喝道。
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杨琦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向张淑燕，眼角滑落一滴泪，却仍倔强地梗着脖子死不认错。
“我让你道歉！”张淑燕一脚踹在杨琦的小腿上，他趔趄了一下，抬手扶着桌子，站得更加挺拔。
“我没错，凭什么道歉！”
言瑾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翻开相册，递到教导主任面前：“主任您看，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他确实应该向慕玖道歉的。”
教导主任点开相册，映入眼帘的，正是杨琦几人在洗手间欺负慕玖的画面。
“......乡巴佬怎么会来这上学啊......”
“......为什么洗了澡还是这么臭啊......应该是衣服臭吧......”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从手机里倾泻而出，杨琦的脸色逐渐灰败，往后退了两步，认命般瘫坐在凳子上。
视频播放完毕，教导主任铁青着脸，把手机递到老刘手里，自己则坐下来，冷眼看着张淑燕，一言不发。
老刘接过手机上下翻动着相册，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
除了慕玖被欺负的画面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班级的同学，只要让杨琦不开心了，一定会被带到男厕羞辱一番。
老刘气的双手发抖，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杨琦：“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当学校是你家开的吗？”
“不可能！”张淑燕一把夺过手机丢到一旁，低三下四地给教导主任赔着笑脸，“一定是误会了。杨琦虽然性子倔一点，但绝对不可能欺负同学，这些肯定都是有人想要害他，故意做出来的，绝对不是真的！主任你一定得相信我啊？”
教导主任皱起眉头：“证据都摆在这，里面说话的声音都是你们家杨琦，还是他一手主导的，这能有假？”
“不是，您听我解释——”张淑燕还欲再辩解，却被身后杨琦的一声怒吼打断。
“够了！”杨琦浑身颤抖着，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就是我干的，开除我，行了吧？”
他抬起头来，眼神阴鸷地盯着慕玖：“我死也不会给哑巴道歉！”
“你！”张淑燕怒火中烧，面对他高高举起自己的手。
杨琦毫不畏惧，仰起头来迎着她的巴掌凑过去：“打啊，你这辈子除了打我，还能干什么？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张淑燕举起的手慢慢颤抖着，那一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她垂下头来，自嘲般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教导主任有些于心不忍，本想安慰两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张淑燕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苦涩的微笑，转身朝着慕玖鞠了一躬。
“孩子，我替杨琦对你说声抱歉，是我没教育好他，对不起。”
慕玖愣了一瞬，想要上前将她扶起来，却被言瑾拦住。
他眨了眨眼，瞥见言瑾宽慰地眼神，这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道歉。
过了很久，张淑燕才直起身子，转头看向教导主任：“主任，既然事情都是杨琦做的，他也承认了，我就先带她回去，后续退学的手续我会再来办。”
“张老师，这有点太严重了，孩子有错咱们可以教育，但是不能不让孩子上学啊！”教导主任皱着眉头劝着。
“是啊！”老刘点头认可，“不如先让杨琦回家调整调整心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两人一唱一和地说着，张淑燕却不为所动，满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自己的儿子居然干出这种事，我也没脸再当什么老师了。”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等处理完杨琦退学的事，我会将辞职报告交给校长，请主任放心。”
说完这话，她没再看杨琦一眼，径自走出了教务处。
言瑾向门口望去，她的背影孤单又萧瑟，让人有些不忍。
可杨琦好像并不觉得后悔，只是自嘲地笑笑，抬手抹掉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用力推开想要拦住他的老刘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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