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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夫妻
这伶舟言……真过来堵着他了。
洛京秋眸色暗了些。有弟子已经绕过他往前走去,道成拉住他的衣袖,欢快道:“洛京秋,愣着干什么,我们也出去!”
他欲盖弥彰地解下腰间的铃铛收了起来,颔首道:“走吧。”
洞口处已有三五个弟子停驻,他们皆认识伶舟言,想当年他大闹隐元宗,将宗门防御大阵拆得只剩个空壳子,后又把待自己视如己出的师父打得半死不活,已成一代惊恐传奇。
有些入门晚的弟子没亲历当年的场面,但这些年伶舟言隔三差五回隐元宗找过不少事,还打晕带走过一个丹修弟子,因此也都听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万幸苍青子一直闭关养病,才没再重现那往日混战风景。
而如今苍青子一出关,这群弟子没想到伶舟言消息如此灵通,简直像是一条闻着味就过来的恶犬,更是惧他惧得不得了。
这大的小的,全都躲着他不敢说话,洞口分明就不到一丈宽,他一个人靠在一边,他们便纷纷绕着走,肩膀反反复复地擦过那侧的石壁,走过他时还要再心惊胆战一番,只盼他这次不是来抓自己的。
好在那煞星的注意力全然没放在他们身上,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洞穴里的某个人看,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周身气氛是出奇的轻快美妙。
诡异至极。
他们一个接一个跟过独木桥似的匆匆走过。
终于,煞星喊人了:“师弟!!我在这!想我了没!”
谁是他师弟?!!
这在场的丹修弟子们,论辈分全是他师弟,闻声齐齐往后看去,想知道是哪个同门和这混世魔王暗通款曲,抑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这魔王给看中了。
“叫什么叫。”回话的却是道冷淡到波澜不惊的少年声线。
他师弟居然是洛京秋。
众人放下心来,有了看八卦的闲心,不由联想诸多。
伶舟言笑道:“好师弟,你骂骂我倒也舒坦,我就怕你在里边不愿意出来了。”
洛京秋走至他身前,穿得是正儿八经的黑色衣袍,脖颈之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个头矮他小半头,脊背挺直,身段甚是匀称好看。
“我倒是想让你在里边不出来。”洛京秋挑起柳叶似的秀眉:“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伶舟言低了些头,同他呼吸相闻,神色委屈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虽然无恩,但好歹是做过——”
洛京秋立时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揪近了些,恶狠狠地用手堵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闭嘴,再说下去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唔唔呃……”伶舟言被捂得说不出话来,却不忘吐舌头恶心他。
这是他俩很久以前爱闹的把戏,不过如今两人一个百岁一个也距百岁只差临门两脚,再这么闹就显得分外幼稚。
洛京秋意识到这点,面无表情地挪开手,没再在他衣服上蹭,而是自己掏出手帕擦了擦,状若无事发生。
伶舟言那胡说八道的话音量不大不小,刚好给这帮耳清目明的修士给听了个清清楚楚。旁人不敢当面语人是非,道成却是不一样,他立马护在洛京秋前边,胳膊一挡:“你这人怎么还污蔑他的清白!”
他这声“清白”落到洛京秋头上,说得他跟未出闺阁的黄花大姑娘一样,洛京秋没好气道:“你也闭嘴!”
伶舟言老早就发现他缀在洛京秋身后过来了,距离近得像个长在屁股后边的小尾巴。他心生不满,扁扁嘴巴道:“你闪一边去,凑我师弟那么近做什么!”
“你才应该闪一边去,谁是你师弟?”虽然自己也时常对道成恶声恶气地说话,但洛京秋却是有几分护着这小子,自己撤了两步反倒拉开了同伶舟言的距离。
气氛逐渐僵硬,赤芍长老忽插话道:“伶舟言,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伶舟言对赤芍长老还算知礼数,正常回答道:“找我师妹,我们两个去干点大事。”
一听他说要干大事,赤芍蹙了蹙眉,心下猜到了几分他们要做的事。
苍青子的为人暂且不论,她对当年的事略有耳闻,知晓这从头到尾皆是他们师尊的过错。
只是事发时伶舟言年纪尚幼,又孤身一人,对抗一峰之主谈何容易?若不是他在隐元宗三十六峰的防御大阵中皆有不可或缺的贡献,想来必然会被当场格杀。
她化用昔日故人对她说过的话,好言相劝道:“你师弟如今已经归来,又有着一身好本事,何苦困在仇恨里?若是你们杀了那人,隐元宗不会善罢甘休,而若你们敌不过他,又是一场悲剧啊……”
“那想必以后的日子会很刺激。”伶舟言心花怒放:“我和师弟也是做上亡命鸳鸯了。”
“谁要同你一道?”洛京秋不满。
伶舟言哄道:“好好好,师弟在天上飞着,我走陆路。”
和上次见面不同,这次他俩的氛围竟是异常融洽,就像是在哪里谈妥了什么似的,这便显得有几分离奇怪异。平绿皱起眉,问洛京秋:“你要他跟着我们走?”
伶舟言打岔道:“你身边一直跟着这俩小崽子?”
洛京秋不理后者,只回答前者的问题:“嗯,我留他有用。”
平绿的眸中隐含担忧。
见洛京秋又故意冷落自己,伶舟言遂摸着下巴打量平绿,平绿不甘示弱地回瞪。这伶舟家小高祖的眸子在林子里折射出一种清透的绿色,俶尔感慨道:“伶舟家难得出此奇才。”
平绿肃然反驳道:“我已与伶舟家断绝关系。”
“诶呦呦,这么果决?”伶舟言没问她缘由,抚掌笑道:“断得好。”
赤芍及弟子一行人往山脚下的村镇去了,虽说赤世已死,秘境随之消散,他们的灵力也重新回归,但镇子里扩散的瘟疫是否得到解决,他们还需去细细确认。
洛京秋肚子饿了,使唤碍眼的伶舟言去抓了只山鸡烤着吃,伶舟言素来擅长这些,抓鸡比洛京秋快,烤鸡也比他烤得好吃。
以前的洛京秋还会因事事不如伶舟言而暗恼,如今稍微好了点,甫一想到这家伙是顺风顺水的万人迷主角,而自己是个对照组的万人嫌小反派,还是极度地不爽。
等用完他就把他远远丢开!
“怎么样,好吃吧?”伶舟言并没有察觉他师弟在生闷气,得意地在树上盘坐着腿问底下的一大两小。
他在储物袋里随身储备着佐料,口味是专按洛京秋以前的喜好调的,少盐,放一丁点辣。
“你烤的鸡比洛京秋烤的差远了。”道成幽幽道。
平绿吃得满嘴油光,却还附和:“对,你的鸡不过如此。”
“不可能!他的烤鸡之术就是我教的!”伶舟言把树摇得枯枝乱晃。
道成说:“事实就是如此,有时你也要承认鸡出于蓝而胜于蓝。”
伶舟言怒道:“你把我给我师弟烤的鸡给吐出来,那是我给我师弟的鸡!”
洛京秋听得心烦,跺着脚站起来道:“鸡鸡鸡,你们是黄鼠狼成精了么?!别瞎聊了,来谈正事!”
森林一下子就恢复了静谧。
“谈谈那个阵法吧。”洛京秋对伶舟言道。
伶舟言跳下树杈,走到他面前:“师弟,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绍华师妹的尸身下落不明,这八十二年来我虽卜算未断,委数人去寻,可从未有过消息。”
他之所以能够将洛京秋从法阵之中招魂复活,一是有他生前的原身,二是洛京秋的魂魄仍停留在原世界。可倘若洛绍华的尸身已毁得难以复原,或是已投胎轮回,这发动条件苛刻的唤灵阵则无法奏效。
洛京秋绷着张脸,面色不变,伶舟言却莫名从中读出一种失落。他叹了口气,召出法器浑天仪,在掌心凌空展开,星辰刻度随灵力流转亮起。
窥管指向天穹,他指尖一叩极轴,口中默念真言。这动作他已试过成千上万次,但见赤道环上赤金刻度飞速轮转,黄道带与二十八宿的星轨交织出一道闪光,最终定格在西南方的一处山脚下。
“……师弟。”
“干嘛?”
“我好像算出来绍华师妹的方位了。”
伶舟言话音甫一落下,洛京秋登时窜到他身前,盯着那显化的浑天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她在这光指向的方位?”
“对,不会出错。此仪最是灵验,专能勘破与你血脉相连之人的方位。如今星轨交织的光华这般炽烈,定是至亲无疑。”伶舟言又喃喃自语道:“只是不知为何此前的占卜全无结果……”
洛京秋欣喜若狂,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的血亲仅剩绍华一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连年来的焦灼与痛苦尽数涤荡,只剩失而复得的滚烫狂喜。他亲热地抓住伶舟言的手,仰头粲然一笑:“师兄,如果你在骗我,我就杀了你。”
为了复活洛绍华,他前世穷其一生寻找能复活她的法器丹药法术,最终被那晏乐湛诓骗,徘徊数日,惨死在了一处秘境里。若此生能找到他妹的遗体借此复活他的妹妹……他愿不惜一切代价。
伶舟言望着他的璀璨笑颜,以及眸中所言非虚的威胁与杀意,轻轻叹了口气。
临走前,赤芍长老曾单独来找他谈话。
伶舟言说,他真是恨惨了我。
赤芍的意思却是,洛京秋嘴硬心软,他自知洛绍华一事的责任不能全在他。
那时,伶舟言一语未发。
此刻被一双难得温柔的手拢着,伶舟言不由心道,如果赤芍知道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就不会再那么说了。
他们的仇怨纠葛,从来都不仅在于绍华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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