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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往不咎
美食街以水道划分两岸。
瑞雪咖啡就在左斜对面,但是两岸人流量处于高峰期,要怎么最快速度取来AED呢?
初弦当机立断。
大步走向水边安排起来,她需要对面离店铺近的游客帮忙通知,等店员把AED送出来,大概是人命关天,游客们虽然拥挤却很配合,很快穿着咖啡色围裙,头戴同色系工帽的女店员出来,拿着红色外壳的AED仪器,正踮脚往对面望张望。
黄金救援时间为四分钟,如果绕路前方石桥,那么时间根本来不及。
好在有游船经过,初弦扬声简要说明情况,游船上的客人很是理解,船夫将船停靠到对面,接过店员递来的AED,奋力向这边划动。
游客们互相搭把手,甭管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大家都屏气凝神,用最快速度把AED递给初弦。
红色的AED箱子上,还印着应式医疗器械的图标,篆刻的应字古朴雅致,恍若印章落款。
直到看见打开的AED,Laurent才停手让位,由应少冲顶替。
闻声笙拿起箱子配置的小剪刀,剪开病人罗纹领口和下摆,双手奋力往两边拉扯,随着布匹撕裂声,泛黄的白色短袖被一分为二,露出瘦弱可见肋骨的胸膛。
“擦干胸前汗渍!”
应少冲留意着患者状态,并开始启动AED 。
闻声笙垂下眼眸,努力缩小视线范围,避开病人涨红近泛紫的脸,克制住右手那阵生理性颤抖,咬牙抽出纸巾照做。
两片电极片就位,仪器开始运作。
确保没人接触患者后,应少冲按下点击按钮,配合AED为患者进行电击除颤。
空气仿佛凝滞,一切似乎静止。
只有病人受到电击而发生的肌肉反应,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但所有人都抱着希望。
等到电击完成,应少冲立即接力进行心肺复苏。
闻声笙什么也看不到,尖锐的耳鸣声很吵,她眼前一片空白,她晃了晃脑袋,想把噪音和白光甩除,却还是无济于事,甚至不知道救护车的到来,医护人员将病人抬上担架,奶茶店主随行离开。
……
一场危机化险为夷,整条美食街的气氛都松弛下来。
不知道哪里响起的鼓掌声,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染给所有人,夸奖欢呼声此起彼伏,树叶飒飒作响的附和,凝成美食街最美的风景。
而方才一切,都被景区一位导游的直播镜头完整记录。
导游在沉浸式鼓掌,如果他看向屏幕,就会发现直播间人数飙升,弹幕疯狂滚动,鼓掌表情包不断刷屏,礼物打赏更是目不暇接。
万众瞩目下,Laurent理了理衣襟,右腿后撤的同时,左膝微微弯曲,手掌划过身前轻抚心口,行了个优雅的谢幕礼。
汗珠打湿额发,却也并不显得狼狈。
收到他的得意眼神,应少冲朝人群客气颔首。
宋符一手牵着岁岁,一手拿着Laurent的相机,自觉没有帮到什么忙,只专注带岁岁去找闻声笙。
人群开始活动起来,美食街又恢复热闹。
宋符面露疑惑,为什么病人都被接走了,闻姐姐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岁岁小跑上前,正想给声笙一个惊喜,却被她失神落泪的模样吓到。
“声笙……你怎么了?”
初弦出于职业习惯,确保病人所有物品,包括那件破碎的短袖都被医护人员带走,这才松了口气。听到岁岁惊呼时,一颗心猛然悬起,方才情势紧急救人心切,让她忘了一件要紧的事。
一只手后知后觉,覆盖住闻声笙眼帘。
初弦的声音带着安抚。
“声笙听话,不要回想,也不要多想。”
“救护车已经把人接走,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应少冲循声看向闻声笙,她跪坐在一地宣传单里,怔怔‘看着’某处。
视线虽然被初弦的手遮住,但挡不住下半张脸的泪迹,应少冲看到闻声笙下巴摇摇欲坠的一滴泪,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闻声笙……哭了?
他喉头一紧,身体快于思想做出决定,疾步走向闻声笙。
俯身探脉的手被宋符拦住,两人不动声色的眼神较量。
一个锐利无阻,一个浑然不惧。
初弦见状询问道:“应先生是医生吗?”
“……不是。”
“既然不是医生,那就不劳烦你了。”
初弦礼貌表示拒绝,将神情恍惚的闻声笙搀扶起身。
岁岁绷着小脸,跑到声笙另一边,小手紧紧攥住声笙的手。
应少冲盯着闻声笙。
见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既没有给初弦反应,也没有给小岁岁反应。
这很不对劲。
Laurent走过来,刚推拒了游客还他的竹筒奶茶,饮料这种进口的东西,离开了视线,就绝对不要再饮用。
接过宋符递来的相机正要道谢,对方就毫不留恋抬脚,朝闻声笙和初弦的方向追去。
“这是怎么了,她们急着去园林么?”
应少冲闭了闭眼,压下那股心烦意乱,这才看向Laurent。
“闻声笙似乎不太舒服,初律就带她离开了,至于是不是去园林,我也不清楚。”
“闻老板不舒服?那会不会去医院了,不行不行,我得问问岁岁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夸闻老板呢,刚才她配合得很好,剪衣服特别干脆利落……啧啧啧,尤其是‘哗’地撕开短袖。”
Laurent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双手像模像样比划着,嘴里模仿出音效。
正应了初弦的评价,像个大顽童。
应少冲复盘闻声笙所有举动,从接住小熊人偶脑袋到拉开人偶后背拉链,和初律合力脱下人偶服,到剪开衣服擦汗渍……
她全程既冷静又配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闻声笙迷迷糊糊醒来,意识浑浑噩噩。
浑身燥热,嗓子里像聚一团火,仿佛张开嘴就能喷出火苗。
“声笙,你醒了?”
初弦和闻声笙同床,胳膊压在她身前。
闻声笙一动,她就敏锐察觉并睁眼,轻手轻脚起身下床,扶闻声笙坐靠在床头,又从床头柜拿起保温杯,倒水喂给她。
一口气喝了好几杯盖,闻声笙才好受些,意识彻底回笼。
低头扯着汗湿的睡衣领口,她才恍然自己又发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智齿的原因,她摸向脸颊,可能有心理因素,觉得是有点疼。
初弦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枪,对准闻声笙额头速测。
闻声笙盯着体温枪,疑惑到变成斗鸡眼,似乎行李箱里没带啊?
不行不行,脑袋又晕了。
“傍晚叫的跑腿,以防万一,买了好几款温度计。”
“唔,37.9℃,算是降下来了,不过还是用其他体温计再测测。”
体温枪换成电子体温计,初弦示意闻声笙张嘴。
闻声笙嗷呜张开嘴,又跟蚌壳似的闭上,把体温计叼住。
酒店窗帘拉得相当严实,看不出外面天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早上4:55,我给你叫个粥,待会儿喝了再睡。”初弦点开手机锁屏,人工播报时间后,取来干净睡衣道:“换上这身睡衣,睡起来舒服些。”
什么?
4:55?
闻声笙瞪大眼睛,谁把她的时间偷走了?她记得中午那会儿在美食街,说好要去逛园林的,怎么嗖的一下快进到第二天。
初弦给她掖了掖被角,眼底忧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故意打趣。
“我就说智齿得早点拔,你非得一拖再拖。”
“好好的旅游也能突然发烧,岁岁担心你,趴在床边守到半夜,要不是我三令五申,只怕真会孝顺到熬大夜……张嘴。”
闻声笙心虚配合,余光看向隔壁床的小姑娘。
大概是担心她,岁岁睡着的小脸都朝着这边。
初弦抽走电子体温计,边起身查看,边留给闻声笙换睡衣的空间。
喝完没什么滋味,但就是烫舌头的粥,闻声笙又被塞回被窝。
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对上岁岁圆溜溜的大眼睛。
“声笙,有没有好受些?”
小姑娘放下手中魔方,学着大人用手背探她额头,好像没什么区别?
唔,一定是办法不对,小姑娘歪头想了想,索性两手撑在床边,用脑门去碰闻声笙脑门,这招还是声笙教她的,小姑娘有样学样。
闻声笙会心一笑。
“……那就先这样,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初弦挂断通话,拎着外卖袋进来,对闻声笙晃了晃手。
洗漱完毕,戴着发带发箍的闻声笙,坐在桌边大快朵颐,岁岁抱着矿泉水在卖力拧盖,就听见初弦道:“我改签了,明早回程。”
闻声笙和岁岁齐齐抬眼。
她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毕竟按照安排,昨天逛园林,今天去博物馆,但是因为她发烧……
初弦轻敲桌面,“胡思乱想什么呢?没人规定出来旅游就一定得按部就班,园林也好,博物馆也好,它们又不会长腿跑了,我们下次依然可以去。声笙,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闻声笙觉得初律该不是拜道观外的算卦先生为师,要不然怎么会未卜先知,猜到她在想什么?
“我得提前回律所,明天回程,在家歇一天正好给你过生日,这么一想,还是回家庆祝吧?”
闻声笙点头,其实她也很想回江洹。水乡风景很好,可终究不是家。
“对了,生日就得人多热闹,我邀请了Laurent、应助理还有宋符一起帮你庆祝。”
闻声笙点头的动作一顿,猛然抬眼。
什么?
岁岁看了看两人,“初律,宋舅舅也要一起回去吗?”
初弦点头,“宋符说既然失业了,不如歇一阵子再找工作,正好顺道回家看看。小岁岁,咱们家……你宋舅舅比你还要熟悉。”
“真的吗?那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宋舅舅?”
“那是因为世界很大,有些人一旦长大,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就会很少回家。”
岁岁趴在椅背上看声笙。
想了想,还是问道:“声笙,我和宋舅舅,谁更和你亲近啊?”
这是什么问题?
怎么有种‘我和宋舅舅一起掉水里,你会捞谁’的绝命难题感?
闻声笙被自己的脑洞呛到,一定是清汤牛肉粉太辣了,她喝水压制喉间的刺痛感。
初弦笑笑,说风凉话。
“依我看,你们是两条颜色的尾巴。”
“在你之前,宋符是声笙的尾巴;你出生后,你就成了声笙的尾巴。”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转,很快就有了答案。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所以我闻初岁,才是声笙最亲近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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