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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岱瑜十五岁的生日这天,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三。
周三是一周的转折点,过了周三,很快能迎来令人愉快的周末,勉强算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这一天一早,岱瑜睁开眼睛,掀开被子翻身起床,刚走出小卧室,就听到了爸爸妈妈齐声说:“小瑜,生日快乐!”
爸妈一起做好了饭,在等着说第一句生日快乐。
早餐额外多了一碗戴雨燕手工擀的小碗长寿面,上面躺了一簇簇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又卧了一个火候正好的荷包蛋,微微有点溏心,是岱瑜喜欢的。
时间紧张,一家人匆匆吃完饭,林湖生给岱瑜的书包里装上课间可以享用的酸奶和水果,马不停蹄地送岱瑜去学校。
上早读,上课。
中午在理科班的舒扬匆匆忙忙过来,于是岱瑜意外获得一根舒扬偷偷买的大牌口红:“我妈我姨妈都爱这个品牌,色号叫...芭比粉!咱们十五岁了,算是半个成年人,但希望我们小瑜永远都是爱芭比娃娃的小公主,每天都更加漂亮。”
八点半,终于等到晚自习下课,同学们“嗷呜”一声,一哄而散。
岱瑜习惯性地收拾一下桌面,把明天要用到的课本整理到一起放在桌面的书架上,算是为明天减轻一些压力,为开心上学增加一点动力。
所以出教室门的时候,便落在了最后。
岱瑜正要走出教室,被同样还没离开教室的郑子杰叫住了。
岱瑜微微有点惊讶,她和郑子杰平日里并没有太多交集,郑子杰也不是特别热情的性格。岱瑜压下了那点讶异,笑眯眯地说:“班长还没走,有什么事吗?”
班里的前后门都开着,阴历的二月十二,阳历的三月,暖气还没停。
屋里热气与屋外寒气交织,外边倒不算冷,反而站在冷热混杂的地方容易感冒。
郑子杰有一点拘谨,他鼓足勇气:“岱瑜同学,之前登记信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你的生日是今天,冒昧准备了一本笔记本,希望你能用得上。”
郑子杰站起来,双手递过一本绑了蝴蝶结的粉色硬壳笔记本,是女同学中流行的那种日程计划本。
岱瑜接过,谢了郑子杰,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正好我这有一只家人从国外带来的钢笔,明天带给你。”
岱瑜扬了扬手中的本子:“谢啦。”
郑子杰“哎”了声,见岱瑜回头,又把话咽了下去,笑了笑:“没事了,生日快乐,路上小心。”
岱瑜走出门,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不止因为在教室里闷了一整天,有些疲惫。更因为在刚刚郑子杰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能看出男孩眼中有一些若有似无的情愫,她不喜欢,所以回的委婉但干脆。
但在生日,还是十五岁生日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她却没见到想看到的人。
搓了搓手,岱瑜打算快些回家。
忽然间看到宋锦,从阴影中走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道他在阴影里站了多久,岱瑜不由纳闷:“怎么也不出声?”
“刚刚同学们下课,人来人往的,看到我在这里可能会有流言,不太好。”
顿了顿,宋锦又道:“生日快乐,抱歉说晚了。走吧小瑜,咱们边走边聊。”
适应了外面的清冷,岱瑜看到墨色天幕映照下,今天的月将满未满,月光格外皎洁。
“有礼物吗?”岱瑜摊了摊手。
“你刚收到了别人的。”宋锦一向温和,但是在“别人”这个词上加了个重音,听起来莫名有些不满。
“你也说了是别人的,所以你的呢?”
岱瑜梳得高高得马尾随着步伐一摆一摆的,语气也是俏皮的。
但宋锦就是感觉到岱瑜有一点小情绪,于是不敢再绕弯子。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扁扁的小盒子。
“盒子跟发簪,都是我做的。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着古装,仿佛从画里走出来。”
岱瑜接过盒子,这是一个打磨光滑的黑檀盒子,入手温润而厚实。
上面用螺钿装饰,右下角却是一行用螺钿填好的小小的字:“怀瑾握瑜,风禾尽起。”
岱瑜知道这句词源自屈原的《九章怀沙》,普普通通的词句,将他们的名字嵌入,忽然间有了暧昧的意味。
岱瑜仰头看了宋锦一眼,本来想暗暗说两句,戳破他的小心思。
但昏暗中,岱瑜还是敏锐地发觉宋锦的耳尖红红的。
瞬间她像被烫了一下,不敢出言,也不敢再看。
纤手翻开盒盖,黑丝绒的衬布之上,有一只同样黑檀木质地的簪子,顶部被雕刻成了一朵祥云。
祥云上,嵌入一朵小巧的贝母荷花,雕刻地纤毫毕现,在花蕊处还坠了一颗娇艳欲滴的红玛瑙。
“你如何知道我喜欢荷花?”岱瑜脱口而出,她仿佛从未与人提过...
“去年秋天,附中的池塘的荷花已经谢了,夏天池塘边人多,可是你喜欢秋日在池塘边的凉亭读书。池塘里别无他物,只有残荷,我想你若是喜欢残荷,那也许也喜欢荷花,那么是被我蒙对了?”
岱瑜喜欢荷花,以前也喜欢,那会荷花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水芙蓉”。
夜幕下,岱瑜的眼睛亮晶晶的,这让宋锦想起一个词,唤作“灿若星辰”。
他攥了攥手,忍住抚摸岱瑜发尾的冲动,接着笑道:
“不止荷花,你还喜欢竹子。
在安溪茶馆,你说院子里若有几丛竹子更好了,疏疏细细,却雪压不倒、风吹不折,与读书最相配。
你性格温软,但很有主意。看起来温和,跟谁都能说上两句,但能走近你的极少...”
宋锦忽的不说了。
岱瑜瞪他,宋锦失笑:“怕你以为我在表白。”
“你这不是表白么?”岱瑜无言,对她这半个古人而言,这委实不算含蓄了。
“话只说一半,另一半留到三年高考之后,好不好?”
宋锦许是知道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他自己头顶没有考试的压力,但不愿意岱瑜为自己分心太多。
至于为什么今天说的做的逾矩了些,宋锦继续解释道:“据说在很久以前,女子年满十五岁,称为“及笄”,可以把头发束起来,是一生中很重要的一天。所以我想到送一根簪子。”
确实如此,在这里,对一个孩子来说最重要的节日叫做“成人礼”,像所有的名校一样,附中会在高三时统一举办成人礼,那一天意味着孩子正式成为一个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自然人。
而在上辈子,男子最重要的日子叫做“冠礼”,是二十岁的时候。
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及笄礼”,在十五岁,宋锦说的不完全对,及笄更意味着一个女子由豆蔻少女到了可以许嫁的年纪。
岱瑜参加过及笄礼,知道是怎样的花团锦簇。
但她没有过自己的及笄礼,即使她知道从出生起,父母亲便为这一天在做准备,但她依旧没有活到十五岁便穿了过来。
不知道那头是否还有一个黛玉的及笄礼。
......
收回短暂飘走的思绪,岱瑜笑着问道:“你知道今天还是一个节日吗?”
这难住了宋锦。
岱瑜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微微一笑,这笑虽浅,却直达眼底:“学长功课做的不够,回去查查,不用急着和我说,三年之后也来得及。”
“好的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小请求。”
宋锦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岱瑜的马尾梢,发丝顺滑如绸缎,发尾又毛茸茸地挠的手心痒痒。
“什么请求,我听听看。”
岱瑜默念头发丝上没有神经元,装作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我缺一个粉色的本子,你能把刚收到的礼物转送给我吗?”
宋锦一本正经地提出请求。
“哎!你也太小气了吧!”岱瑜忍不住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给你送礼物的学姐学妹,都能排到那!里!去了。”岱瑜遥遥指了指校门口。
“但我一个都没收,以后也不会收的。只收你的。”宋锦嘘咳一声:“忘了告诉你我的生日...”
一盏接着一盏的路灯,光线堪堪够照明,少男少女的影子被拉的忽短,忽长。
郑子杰锁了教室门出来,落后了小一段,远远看到了两人,心里的酸涩地一下一下涌动。
如果说岱瑜的礼貌是他所喜欢的,心里的那点小火苗让他鼓足勇气迈出一小步,那么岱瑜的冷淡疏离便浇的那点火苗快要熄灭。
而走在岱瑜外侧时不时低头俯身的宋锦学长,更像是在这火苗之上压了一块巨石。
他没有丝毫胜算,只能退的远远的。
退的远一些,还能做她的初中同学,拥有和同学们谈论她近况的权力。
郑子杰的目光移动到宋锦身上,有些讨厌自己的后知后觉。
也许这就是附中很多男生都欣赏岱瑜,喜欢岱瑜,但却少有人去她面前表露心意的原因。
高岭之花,合该长在高岭上。
是他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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