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于你

　　张春和没想到自己掩埋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她继子挑破，一时震惊到“你怎么知道”五个字愣是没排出个先后顺序。

　　徐岚头疼得不行，身体发冷、四肢无力，也不想多做解释：“拿了钱就走吧，聪明有能力的女性不该被困在这里。”

　　“你……”张春和说，“你什么时候做的调查？”

　　“别……咳咳咳咳……咳咳咳……”

　　徐岚刚想说话，口腔灌入一阵凉气，登时呛得咳嗽不止。

　　好不容易缓过去，徐岚捂住口鼻，忍下生理眼泪，“别把我想的那么厉害，我就是听说的，你打电话没关门，跟你家人吵架我听见了。”

　　张春和：“……”

　　徐岚拢了拢衣服，“正好他现在有病，你趁这机会借口跟他离婚吧，趁他病……”

　　要他命。

　　后面这三个字不好，所以徐岚就没说出口。

　　真相败露，张春和日复一日的刻薄模样终于不用维持了，问他：“这钱你哪儿来的？”

　　徐岚目不斜视，不愿多谈。

　　张春和瞅着他惨白的面庞惊恐道：“你不会把肾卖了吧？！”

　　徐岚：“……”

　　他一口气提上来，低头看见张春和满脸清澈的单纯，脑门青筋欢快地跳了跳，愣是把“你是把脑子卖了吗”一句关切问候咽回了肚子。

　　不跟傻子置气是徐岚的一大美德。

　　“赶紧离了婚走吧。”徐岚无力道，“你们不作妖，兴许我还能多活几年。”

　　张春和自知混蛋，听话收好银行卡，老老实实扮演一只唯唯诺诺的兔子。

　　病房地方小，徐岚没把行李带进去，反正里头也没什么值钱的。

　　吊瓶药水还有一多半，下面徐进闭着眼发出微弱呼吸。

　　回来前徐岚都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等真正看见徐进时还是心头一颤。

　　印象里的徐进虽然混蛋，那也是个相貌英俊的混蛋，跟病床上这个浑身臃肿的男人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徐岚给便宜混蛋掖了掖被子，用眼神把张春和叫出去。

　　“之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张春和想了会儿：“年前有段时间他老说腰疼，可能那个时候就有症状了。”

　　“那我知道了。”

　　徐岚掐着眉心努力保持清醒，“那时候他跟我要过一次钱，说的就是腰疼，我没当回事。”

　　张春和没吭声。

　　徐岚叹气：“也怪我，应该多问两句。”

　　张春和看向她这个继子。

　　年轻、俊美、孤独。

　　后面那个评价看不见，是张春和自己感受到的，这些年徐岚是怎么过的她再清楚不过。

　　“别这么说，你也不容易。”她透过窗户往病房内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徐岚，“我走了，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徐岚整个身体重量几乎都压在墙壁上，闭着眼缓过那阵头疼才说：“没想好，等他做完手术再说。”

　　张春和惊讶道：“你要给他换肾？”

　　徐岚笑了声，“我总不能看他死了。”

　　“……”张春和抿唇，掏出银行卡，“这钱你留着吧。”

　　“拿走吧。”徐岚拨开她手，感觉视网膜都要被体温烤化了，又胀又疼，“我手里有钱，这五万本来就是给你的。”

　　张春和：“这手术少说也得几十万，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偷的抢的捡的。”徐岚语气敷衍，“挑个自个儿相信的听。”

　　张春和：“……”

　　“我没跟你开玩笑！”张春和表情严肃，“你是不是借高利贷了？”

　　徐岚面无表情：“可能吧，没准过几天就有人找上门砍我手，所以带上你儿子赶紧跑。”

　　张春和：“……”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兔崽子完全就是把她当傻逼哄，一个有用的字都问不出来。

　　张春和气得跺脚：“行！我现在马上去拿户口本离婚！”

　　“诶，等一下。”徐岚叫住她。

　　张春和恨恨扭头：“干什么！”

　　徐岚把行李都塞给她：“这没地儿放，帮我带回去。”

　　张春和：“……”

　　徐岚客套礼貌：“谢谢。”

　　张春和：“…………”

　　送她上车，徐岚本想把发热挺过去的，奈何病状越来越重，只好找医生开了些药，就着矿泉水喝了。

　　晚上张春和给他爷俩送来两菜一汤，徐进生着病没胃口，徐岚感冒也是阵阵反胃，喝了两口汤，把那些菜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张春和。

　　次日上午，张春和按照徐岚的意思跟徐进提出了离婚。

　　三人一个紧张得直搓手，一个面容阴沉，还有一个事不关己地煽风点火。

　　“劝你好好想想，人家才三十出头，你这副样子她就算跑了你现在也拦不住，还不如直接离了，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你戴绿帽子。”

　　合情合理，贴心至极。

　　张春和都怕他把徐进气过去死不答应。

　　但意料之外，徐进听完虽然水肿如猪头的脸上表情还是很阴沉，但说出的话却是——

　　“什么时候离。”

　　张春和脸上一喜，又听徐进补充：“但是先说明，儿子你带走，我可不给你养。”

　　徐岚偏头发出一声嗤笑。

　　知父莫如子。

　　先不说徐浩然是不是徐进的儿子，就算真是，按照徐进的脾性，他也不可能留一个挣不了钱的未成年孩子。

　　况且徐浩然也不是他亲儿子。

　　当初徐岚打杂工回家，张春和门没关严实，听见了她只是想找个接盘侠，而且徐进这老王八蛋不仅会装，三言两语把张春和哄骗到手，让对方真以为他有两把刷子。

　　还特别自负，以为自己年过半百还不减雄风。知道张春和怀孕半点儿没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种。

　　那时候三个人彼此之间已经存在间隙了，所以徐岚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优良美德，尊重他人命运。

　　徐进不爱假儿子，但张春和爱亲骨肉。

　　离婚一事徐岚趁徐进现在没做手术还能下床，很快提上日程。

　　张春和跟着徐进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否则也不会时时刻刻逼迫自己带上尖酸刻薄不好惹的面具。

　　只是当年她不懂事，想得太简单，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后果。

　　万幸的是还不至于太晚，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离开那天徐岚打车送她母子俩，回来才一周，眼窝就更深了，张春和虽看不起徐进，但对她这个继子着实佩服。

　　曾经她那么对他，他却愿意不计前嫌。甚至徐进生病忙碌之余还替她考虑了往后的路。

　　不是空嘴凭舌，是真真落到了实践上。

　　对于徐岚，张春和是真心感激。

　　“我这次走了，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张春和眼睛红着，三好学生做保证般，“不管怎么说，只要我能帮，我就一定尽最大努力帮你！”

　　徐岚对这种空口白话耐心很低，在外漂泊听过太多早就免疫了。

　　“你别回来就够帮忙了女士。”徐岚帮她把行李一一放好。

　　徐浩然站到旁边，怀里抱着玩具车仰头看着妈妈和他的大哥。

　　几岁的小朋友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妈妈要带自己走。

　　徐岚前几天感冒还没好彻底，吹了会儿风就开始咳嗽。

　　张春和推他：“车来了就别管我们了，你前几天发烧刚好，得背风。”

　　徐岚咳得说不出话，就点了点头。

　　谁知刚迈出去一步，腿上一沉。

　　他低头，就见徐浩然牢牢抱着自己的腿，张春和边拉车门边喊：“然然，快过来别拽哥哥，咱们要走啦。”

　　徐岚怕传染给他，捂住口鼻生生把咳嗽忍了下去，眼睛都憋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怎么了然然？”他弯腰顺势把徐浩然抱起来，走近张春和，“跟妈妈坐小汽车好不好？”

　　徐浩然抱住他脖子，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哥：“我要和哥哥一起坐。”

　　徐岚把他放下来，没忍住偏头又咳嗽几声。

　　“等下次哥哥再陪你好不好？”

　　“哥哥……”徐浩然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徐岚一愣：“怎么会……”

　　“你每次都不回家，妈妈说等放鞭炮你就会回来，但是你都没有回来。”小孩子不懂家庭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他这个大哥哥不爱回家，也不爱陪他玩。

　　他连最喜欢的小汽车都给哥哥了，可哥哥还是揉了揉他的头就走，根本不要他的小汽车。

　　可对于徐岚来说，他对徐浩然是没有什么特殊情感的。

　　异父异母、年龄差距大，小时候的孩子哪怕差个三四岁都会有交流代沟，更别提两个人差了十几岁。

　　所以徐岚听见他这样说感到颇为意外，不止是他，张春和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司机急着走，她只好强硬把徐浩然抱起来：“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不能在这里打扰哥哥知道吗？”

　　徐岚任凭张春和拽掉徐浩然拽着他的手，心中情绪万千，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

　　“路上保重。”

　　张春和安顿住徐浩然，打开一半车窗，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忽然就一阵说不出口的难过。

　　“嗯。”

　　她话有哽咽，“你也是，保重。”

　　徐岚点点头，又对她摆摆手。

　　车子启动，张春和透过后视镜看徐岚离她越来越远，多年回忆如电影倒带一一闪过，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究竟遇到了多好的一个人。

　　并且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遇到像徐岚这样好的人了，想到这里，张春和既庆幸又痛苦。

　　现在那个极好的人亲手为她铺了一条通向光明的路，自己却毅然决然地只身回深渊。

　　张春和忽然就好难过好难过。

　　无声泪滚过，一番纠结之后，她红着眼睛探出车窗朝后面大喊：

　　“徐岚——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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