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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了
随着那不知由来的魔头一开口,室内顿时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白晴眨眨眼,看了看地上的陌生家伙,又看了看身侧刚刚才将牵着的手松开的萧作归,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笃定地一点头:“嗯!我让他来的。”
受束魔咒折磨的小魔这才松口气似的,外表看着不露声色,却稍稍松了松肩,嘴里假哭着:“姑娘你说好的三月岭关见,我们奶奶眼睁睁见你嫁得这么远,心急火燎也耐着心等了这么些个日子。哪知道好不容易看着约期已至,小的于此岭关等了数日也不见得消息,千辛万苦终于得了风声,途中还被那妖怪使了好些绊子,结果一到此地竟被这些家伙抓了起来!姑娘可得为小的主持公道!”
这人话竟然比她讲得还好,白晴想。
这作态离想一出是一出的魔族本性挺远的,白晴有些好笑地想到,甚至有些像那些自以为忍辱负重的人族嘴脸。
她自然而然想起了矢。
委屈巴巴声诉的小魔快哭哑了嗓子,大睁着眼盯着白晴指望她接自己的话,却见这家伙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声音明显地不耐烦:“哪儿来那么多话。”
呵斥完戏多的小魔,白晴自然地转身向萧作归解释:“从前的旧相识,随口提了句,没想到被他记着了。嗯,算是追着我来的。”
萧作归不语,白晴早习惯了他的沉默,谁知道一侧头就见胡将笑得意味深长地盯住她,问:“怎么才认出来?”
白晴眼都不眨:“你也看着了,这些个魔头脸都雾似的,不好认的。”
胡将“哦”一声,点头:“魔族自己也认不出来么?”
白晴笑了笑,只是将目光挪向萧作归:“满天下的,除了将军,谁能认得。”
对人话一知半解的白晴自然是不知道这话的不妥当地方的,不过哪怕知道她大概也只会说笑得更大声些。另二人一时沉默,半晌胡将才意有所指地对萧作归笑道:“那么将军怎么看待这家伙——一并送出去了?怕是不妥当,也不合夫人身份。”
如果田才在场,大概又要忍不住闹骚骂此人意图明显得甚至不愿意藏一藏。萧作归只是垂眼看着那魔脊背上一明一灭的朱砂咒文,半晌叹一口气,道:“我押他们去。”
胡将于是笑了:“这多麻烦。”
萧作归不回应,只是侧头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投向方才那妖人所离去的方向,将要开口而又停住,重新又看向白晴。白晴在触碰到他视线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她故意歪歪头,轻声问:“方才说好的,你何时将书送来呢?我认字不大好,因此希望同你一起看——我问过锦云,她说要是将军知道我这么想,会高兴。”
“……”萧作归避开她的目光,动作自然地带起一点风。然而这时候白晴几乎没有闻见那种鲜明的冷铁气息,或者是融在边疆的风里而不显然了,先前曾感知到那种格格不入感也几乎从他身上褪去了,好像他天然地生在这里。
白晴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生来如此,她只是听见一道低沉而几乎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快速地留下几个字,而后那人便撤开两步,礼貌地点头示意来人将白晴二魔领走。
白晴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念了几个语气词,这多少有点考验魔族的人话功底。
他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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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白晴出去了,萧作归才又将视线转向胡将。他刚欲张口,胡将便笑眯眯地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好像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大事:“我记得这探子是将军手下的人罢?”
萧作归抬眼扫他一遍。他对这人妖诞下的子嗣有印象,一直兴冲冲喊着要怎样怎样报效祖宗的,是胡将上一批人带来的孩子。
萧作归只冷淡道:“不是。”
胡将不信这呆子真对他擅动秘术的事情毫无反应,还欲拿话刺他,却见萧作归反手拔下腰上淬毒匕首,不等胡将身侧侍卫慌慌张张闭眼视死如归拦上来,他只将那东西往桌上一掷,冷冷道:“好自为之。”
等他背身走远了,侍卫才收回剑丧着脸向胡将请罪。胡将不理,只隔着一方巾帕将那匕首端起来打量,若有所思看着那刃上冷光,片刻后才温和地摆摆手,示意那侍卫下去。
胡将自知方才若是萧作归真下了死手,这方寸之地没人能保得下他。哪怕是传到了上头去,顶上那位顶多啐一口,连他名字都不会记得。
胡将不在意地将那东西放在了匣子里,重又翻开了先前没读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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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萧作归趁着夜色送着白晴离了营帐。
白晴是真不明白这家伙的。按理讲说,这人将她随便地往外一扔便是好了,就算是看不住,这么个小小的魔在他们眼里也是翻不出大风浪的——他们自己都乱成一锅粥了,哪里分得出功夫管她。
但他偏偏要这么做,也说不出什么好的因由,只是一味地念着照规矩。
哪门子的规矩。白晴连魔族诞生起便有的沟通天地领天赐字的东西都不理,整日里横行八方后大咧咧地留下娘本来为着好听方便给她取的人族名字,连魔族里人大多都忘了她最开始该叫什么。
……叫什么来着?
白晴盯着马车上的摇摇欲坠的木框,有点想不起来了。夜色阴影顺着缝隙漏进室内,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观察那块木头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没等她看明白,萧作归伸手拨弄了几下那东西,从底下取出个油灯,用火点着了。
白晴眨眨眼,天生异色的右瞳被火光映得发暖。她笑一声:“好有闲情。”
萧作归一贯沉默着没开口,缩在角落的小魔倒是把尾巴重新伸出来,摇晃的尾巴尖喷出火光,一下子把油灯比下去。
小魔晃着尾巴邀功:“好使吧?”
白晴没有这东西,不过倒也不嫌弃把着这东西作玩。她伸手捏捏软软的尾巴尖,难得没被魔尖叫着揍上来一拳,颇意外地抬眼,就见这小魔因着受束魔咒时时折磨,没了力气,只能可怜巴巴地幽怨看她,委屈得紧。
白晴更没有放手的意思了。
正此时,马车重重地颠了一下,而后停了下来。马蹄快声从远处传来。
萧作归掀开帘布,就见那远处驾马疾驰而来的人辨认出了驱赶马车的田才,吁吁着停了马,问起田才的来处。
马喘粗气的声音几乎盖住了交谈声。萧作归掀开帘布走出去,那人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白晴的听力一向很好。她清晰听着那人诚惶诚恐地叫嚷着什么急报,前些日子那押妖魔的营子一直乱得很,今日不知哪里漏了风声,给一帮子妖放火烧了。人倒是没什么死伤,只是乱得点不清先前关的家伙了。
而后便是田才和那家伙不知道说着什么人话声音一阵高一阵低的。白晴听得有些烦了,就察觉到始终没开口的萧作归忽然抬起眼。他神色模糊不清向马车内望了一眼,安静的,又或者只是不再能说得出什么话。
漂亮的眼睫颤了颤,重又敛上了。
白晴再次捏捏了手里的尾巴,如愿得到小魔低低的一声惊呼,而后眯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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