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再给我一剑

　　这是一个相貌极其丑陋的男子，本来长着一张圆饼似的脸，缀着两颗绿豆似的眼睛，偏还左脸一颗绿豆不见了，这边的嘴也是向下歪着的，仿佛左脸被什么野兽一爪子拍过，扣掉了他的绿豆眼，打歪了他的嘴。

　　本来老鼠们一次选了五个新娘一个新郎，还大多都是外来人，村长很是高兴满脸笑意，这意味着将来的一年里老鼠们都不再选新娘，管他们愿不愿意，绑上去就是了，但看清了这几个外来人，村长的笑僵在脸上。

　　这是五个极其俊美的年轻人。

　　而他是个丑八怪。

　　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他讨厌这些相貌卓然的年轻人。

　　六套？就算是他们所有人都去，那么还是多了一套，不是说老鼠一年最多会选五位新娘吗？为何会有六套？

　　“既然有了新娘，当然还需要有新郎了。”村长一歪一歪的走着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棠清越向下瞥了眼，原来这村长不仅左脸是歪的，连左腿都是短了半截的。

　　赵初仪看到他们瞥到了自己的腿，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我听说诸位都是云游的仙客豪杰，感谢各位愿意出手相助，每年老鼠选亲的规矩已经存在三百年了，除了新娘老鼠还会选择一位新郎，新郎必须要是本地人。”

　　芹娘听他说完，脸色惨白，“可是，新郎不是由镇里人选出来的吗，每年都是选患了病体弱的男子，我们家没有啊！您可不能……”

　　她话未说完，赵初仪便极其不耐烦地打断，“那今年不是没有患病的了吗！还有谁说一定的得是男子了，本来就是一家家轮的，现在就是轮到你家了。”

　　说着赵初仪看了一眼棠清越几人，“这不是有几位仙客在吗，必能保你们平安。”本来这应该是一句颇为恭维赞赏的话，但是赵初仪却说的很不好听，用了很刻薄怪异的腔调，明明是在阴阳怪气，好似认为他们一定是自寻死路。

　　澹景昀则道：“怎么没有其他人选了？”

　　患病体弱的男子，说的不正是眼前的村长么？

　　登时赵初仪脸色煞白极其难看，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澹景昀故作不解，反问：“我说错了？昨天进镇时，明明见到几位身体堪忧的老翁，怎的就说没有了？”

　　“你！”

　　“对啊，而且芹娘孤儿寡女，再怎么选也不应该选到芹娘母女身上吧。”傅观棋应和道。

　　赵初仪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恼羞，愤怒混在一起，脸色一会红一会黑，过了一会才答：“这是老鼠选的，就是选中你们了，就是算你们倒霉。”

　　棠清越：“可是你方才明明说新郎是由镇里选的？”棠清越面色语气都很温和，不带其他情绪，仿佛没有听出赵初仪话里的强硬，而是真的对他的话有些疑问。

　　赵初仪瞪了他半天，不知道他是真的听不明白话。

　　艺清寒冷笑一声。

　　这声哼笑彻底让赵初仪爆发，他颤颤巍巍的站起，看着几人，又转眼指着芹娘怒骂：“老鼠娶亲明明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你倒好偏偏找了外人来，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就是选中你们了怎么着吧，一会就收拾收拾去吧！”

　　“我…”芹娘没反应过来他这突如其来的指责。

　　接着赵初仪转过来大声对棠清越几人控诉：“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同样为人你们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我们自己的事你们来插什么手？”

　　“我们什么时候高高在上了？”

　　“有！尤其是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尽管左腿短了半截，赵初仪还是极力站直，指着艺清寒。

　　艺清寒眉头一皱，“怎么就是我了？我明明什么也没说。”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这是不屑与我说话！”

　　艺清寒颇为不服，欲要辩解，然而赵初仪似乎有很大的冤屈，抢先继续控诉他：“还有我一进来，你就一直抱着手臂，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不也是？”艺清寒下巴一扬，旁边的楚禾看了自己抱着的手臂，默默放了下来。

　　“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赵初仪很认真的看着艺清寒，答：“眼神不一样，他看所有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你就不一样，看人下菜碟。”

　　“我哪有！”

　　“他！”赵初仪一指棠清越，棠清越被他突然的一指吓了一跳。

　　“你看他就不一样！”

　　艺清寒：…

　　看他说不出话了，赵初仪冷笑一声坐下，“哼，名帖已经拟好了，还以为当真是什么侠士呢，也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流。”他自认为赢了这五个年轻人，歪斜的嘴似乎变得直了。

　　棠清越无奈得看着他一会红脸一会黑脸一会红黑交加，仿若演了一场大戏，现在他尽兴了，戏也就能结束了。

　　芹娘眼眶泛红，“那我女儿怎么办？我家里人都死绝了，我的梦梦还那么小。”

　　赵初仪拿出一块帕子搽着方才辩论时因激动冒出来的汗，“按照惯例，小女孩交给我，我给她安排出去，将来老鼠娶亲也不会选到她。”

　　“你还有这能力？那为何不帮其他村民？”澹景昀问。

　　赵初仪丢给澹景昀一个白眼，“只能帮幼女，名额有限。”说着兀自站起，“再过半个时辰，换好衣服进到门口的轿子里，老鼠们会来接你们。”

　　棠清越歪歪头，看见赵初仪怀里露出来一块方形的黄色小东西，上面还有一些红色的字符，看起来很像护身符之类的。

　　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外，赵初仪回头冷笑一句，“提前说好，镇里不给收尸，要是敢逃跑就直接沉海。”

　　赵初仪方走，芹娘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棠清越想上前安慰她几句，这时她身旁的楚禾戳了戳她，递给她一个黄色的小方块。

　　芹娘抽噎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棠清越看出这小方块与赵初仪怀里的很是相似。

　　“护身符，驱邪避妖的。”

　　芹娘半信半疑的接了过来，止住了哭。

　　棠清越问楚禾：“这是什么护身符？”

　　楚禾答：“我师门自创的红符。”

　　“和村长怀里的很像。”

　　楚禾点点头，“我看到了，那就是红符，玄门特有的护身符。”

　　傅观祺好奇的问楚禾，“你是玄门的？怎么未听你提起过？”

　　楚禾答：“你没问我。”

　　傅观祺：……好吧

　　澹景昀不解：“不是说玄门不管此事吗？为何村长怀里会有玄门的护身符？”

　　楚禾摇摇头。

　　“那么看来，玄门也并非是完全不管此事。”棠清越转过身看向芹娘，“这护身符你好好带着，应当有用。”

　　芹娘点点头，将红符放进怀里。

　　“不过，”棠清越接着道，“芹娘你还是不要去扮新郎了，按惯例新郎新娘在成婚仪式前不在一处，若到时留你一人在另一处恐不太安全，还是与我们一起扮新娘，遇到危险还能护着你。”

　　“观祺，你来扮新郎吧，只有你和清寒灵力未被卷轴所封，但清寒身形太高，即使缩了骨可能还是会被发现。”

　　“好吧”傅观祺极为遗憾颇为可惜道：“其实我还挺想扮女装的。”

　　几人缩了骨勉强将自己塞进了女式嫁衣里。嫁衣其实很素，除了通体是喜气的红色，在领口袖口处还绣着蓝色的花纹，但针脚极其粗糙，花纹也是乱绣的，一朵花上的这片花瓣是粗短的，另一片花瓣却是细长的，嫁衣料子也很是硬挺粗糙，如纸做的一般。

　　除了嫁衣，根据石远镇的婚嫁习俗，还配置了顶花冠，花冠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纸花，有牡丹有菊花有梅花，甭管什么颜色什么季节开的，全都一齐叠在一顶冠上。

　　“知道你们现在像什么吗？”认真观察了几人新娘装扮的傅观祺强忍住笑意问。

　　棠清越认真回他：“待嫁的美貌新娘。”

　　傅观祺忍俊不禁的摇摇头，“活脱脱的雉鸡。”

　　棠清越无奈一笑，回头看着颇为嫌弃的艺清寒，没忍住也笑出了声，引得艺清寒佯嗔了他一眼。

　　傅观祺的喜服就好多了，没有多余的花纹，但也是仿佛披了一张红色的被单在身上。

　　迅速换好了衣服，傅观祺嘻嘻哈哈的看着他们换衣服带花冠，还胆大妄为的伸手挑了一下楚禾的下巴，被澹景昀踹了一脚。

　　出发时，芹娘抹了两把眼泪，认真嘱咐梦梦，“乖梦，好好待在家里，若是娘没有回来，你就去找村长。”

　　梦梦抱着芹娘的大腿，嚎啕大哭，“不要，我不要娘亲走！”

　　芹娘狠心推开了梦梦，关上了门，任小女孩在里面如何拍门哭叫。

　　五架红色轿子停在门前，空无一人。

　　傅观祺被村长派人接去祠堂了，其实说是“接”，但用“挟持”更为恰当，十来名壮汉各自持着砍刀棍棒，两个壮汉提着傅观祺的衣领就要走，仿佛一不留神傅观祺就要逃走。

　　傅观祺颇为震惊，“几位大哥，你们哪里冒出来的？”

　　大哥们没理他，踹了他一脚，怒道：“休要废话，赶紧走！”

　　棠清越坐进轿子里，透过红色的帘子，只能隐隐约约的看着外面模糊的人影渐渐走远了。

　　等了一会，芹娘哭声渐渐小了。

　　左手腕一痒，是无情游在动，棠清越微微一笑，脑海里浮现出那人此时的神情，也勾了勾无情游。

　　正想着村长怀里的红符，想着玄门为何不来灭鼠除害，忽然轿子一动，棠清越抬头看去，透过红帘两个颇为高大肥胖的身影在轿子前，应该就是轿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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