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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南方高速
从小到大，莫凕见过各种异乎常理的人或事。
潜逃多年以虐杀为乐的通缉犯、被人饲养在下水道的食人的妖魔、为了获取黑暗位面的禁忌学识而举行过多次血祭的学者……
不幸犹如被焰火吸引的飞蛾，乐此不疲的环绕着他那平静的生活。
于是，这些人或妖魔全都死了。
被审判会杀死、被莫凡杀死、被穆宁雪杀死、被路过的好心法师杀死……他们的种种死法不一而足。死亡一如堆积在花园下的化肥，相伴莫凕走过了十六年的人生。
这早已成为了莫凕日常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因此，莫凕比谁都更深刻的意识到，死亡到底有多么恐怖。
一旦知晓了世界上还有想要自己命的家伙，可能在某个角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活着，在茶余饭后之时，惬意的畅想一番如何夺走自己的性命，莫凕就不由得握紧了手杖，指尖轻微的颤栗着，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无助与惶恐……
——已经害怕到，当着叶南眠的面，也再难遏制心中蓬勃的杀意！
在之前与水母歹蛆的短暂交手里莫凕就意识到了，哪怕在奴仆级妖魔里，这些“伪人”恐怕也只能算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如果不是为了融入名为“社会”的生态链，水母歹蛆哪怕选择独眼腥鼠作为宿主都远胜过拟态为人。智人孱弱的生理结构彻底违背了妖魔的进化需求：最关键的心脏只有一个，且各心室心房之间仅有一条动脉供血、为了给大脑减负，颅骨进化的更为轻薄和脆弱、双向肺的代谢效率则极为低下……
而属于人的优势，不论是聪慧的大脑还是魔法，在伪人的身上都会消失殆尽。
换而言之，它们比普通的妖魔更加好杀！
那一刻，莫凕推开了车门。
迎着烈风，向身下疾驰的大地飞坠而出！
热浪滚滚，机械高速运转的滚烫恶臭扑面而来。可在被卷入狂暴的轮胎之前，莫凕已如一片落叶那般轻盈的回身，握住了自半空中闪现的星光。
刹那，有一线冰蓝轻柔的飞跃过货厢，牢牢的缠住了车身。
冰锁浮现。
在莫凕的拉扯下，狂舞的冰锁骤然绷直。银发的少年飞踏过货厢的侧方，借力而起，稳稳落在了货厢之上。在他的正前方，一个男人正伏低了身体，如蜘蛛一样四肢并用的扒在了车厢的顶部。男人西装革履，头发上抹着发胶，和飞鸟市那些穿着制服匆匆下班的社畜别无二致。
仓促的就像是午夜十二点没能找到神仙教母的灰姑娘，只好提着围裙赶赴王宫，意图和王子殿下共舞一曲。
美中不足的是，这位灰姑娘的四肢有些过于欣长了。
肆意生长的关节撑破了袖子与裤管，尖锐的指甲楔入车厢。灰姑娘咧着嘴，抬头，看见了准时赴约的王子大人后，不由得发出了热情洋溢的呐喊：
“你！好！！！”
“嗯。”莫凕撑着手杖，礼貌的颔首：
“你也好。”
面对自投罗网的猎物，男人狂喜的咧嘴，大笑。涎水淌落之间，异化的四肢肌肉绷紧，如压缩到极点的弹簧那般弹射起步，直扑莫凕的面门——
本来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是，就在男人决定起身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大的阻力，却自小腿上传来。
蔓延的寒冰精准的冻结住了男人的小腿，在惯性下，冰块四散崩裂，可男人也因此一个踉跄，才堪堪用前肢稳住身体，一道残影便在收缩的瞳孔中迅速逼近。
迎接那张僵硬笑脸的，是凌厉的破空之声。
那是早已有所准备的莫凕双手倒持手杖，抽出了一记标准到令人落泪的“安打”！
行云流水的好像主动将头颅送入了莫凕怀抱之中。而莫凕一如常年飞奔在绿茵场上的运动员，面对自投罗网的棒球，立刻稳扎下盘，回身击球……
于是，在球杆与棒球之间，回荡起了清脆甘美的脆响。
男人的头颅肉眼可见的凹陷下一大块。一击得手，莫凕并没有任何的喜悦，反而内心一沉。
触感不对。
比起之前的维修工，这个男人的颅骨明显更为坚硬。足以将常人的脑袋直接抽飞的攻击，甚至没能让妖魔停滞片刻，它就已经滑动四肢，后撤，警觉的与莫凕拉开了距离。
哪怕智能不高，可生存本能也令水母歹蛆明悟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并不是什么能够任由自己蹂躏的猎物。
电光火石之间，伪人便放弃了强攻莫凕，欲图从侧方突击，率先解决掉驾车的司机。然而，在他跃出车顶的瞬间，便疑惑的看见银发少年伸出了右手，遥遥朝着他的面孔，五指握紧。
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绕上了自己的脖颈。
自凄厉的尖叫中，绞紧的冰锁将伪人拉扯向莫凕。手杖则在莫凕另一只手中迅速回转，眨眼间，首尾相调，向前突刺！
尖锐的杖尖直直没入了男人的口腔。轻微的闷响过后，又在男人的脑后浮现，鲜血和其他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随风而逝，男人嘶吼，双手死死握住了眼前的手杖，与莫凕抢夺着手杖的控制权。
莫凕低下头，端详着男人撕裂的口鼻间溢出的血色，微微一笑：
“好啊。”他说：
“那就……送给你了！”
于是，莫凕手腕一松，顺着妖魔的力量，猛然向前推送手杖。在杖身狂暴的突进中，冰晶增殖的高亢尖鸣随之迸发，薄如一线的冰刃在杖尖形成。
莫凕抬脚踹向男人的胸口，又狠狠抽出了化为镰刀的手杖。
轻而易举的，收割下了那颗宛如硕果的头颅！
男人的大半个脑壳连着上颚飞出，滚着鲜血，卷入了轮胎之下，令人头皮发麻的酥响被引擎的轰鸣所吞没。莫凕再没去看那具尸体，回身，向着货厢末尾又两只新爬上来的伪人，跃起，顺风突进！
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冰花蔓延。雪与霜狂热的追逐着莫凕的步伐，寒冰在手杖的鞭挞之下迸发尖啸。明明只不过是对冰系魔法最基础的应用，可展现在莫凕的手中，却显得如此的灵动而致命。
敌人机动性太强那就冻结敌人的双脚、武器长度不够便以增殖的冰刃弥补、掷出手杖后再用冰锁拉回……
每一次，总能完美的克敌先机。
像舞蹈一样，美不胜收。
如同久未登台的芭蕾舞者，只是经过简单的热身运动，生涩的动作便渐渐娴熟，直到挥洒出猩红的花瓣，彻底沉浸入舞台狂热的氛围当中！
有几次，驾车的叶南眠甚至从后视镜中窥见莫凕被打下了车厢，还没来得及呼叫，莫凕便靠着冰锁，如飞鸟一般回返战场，在引力的牵引下，挥舞冰刃，回馈以更为暴戾的进攻。
鲜活的尸体和生命如同垃圾袋一样被粗暴的扔下了卡车。此时此刻，行驶于公路之上的卡车俨然是一座移动的角斗场，要想活命，便只能献上以命相搏的厮杀。
“……妈的。”
叶南眠咽了口唾沫，匆匆一瞥之下，他得以看见后视镜里又一具被抛下的尸体，以及伫立在角斗场边缘，正好回眸望向自己的莫凕。
那双漆黑的眼眸在死亡面前不为所动，不过一秒，便重新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的凝望着新一名的挑战者。
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冷酷、那么的不可理喻……
那么的孤独。
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一样。
可横亘在叶南眠眼前的，还有更加见鬼的问题……那就是，随着莫凕的战斗，远方的畸胎瘤乡，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不是他们驶向了畸胎瘤乡……而是畸胎瘤乡，在向着他们逼近！
叶南眠聆听着恐惧与杀戮的回响，他的天生天赋从未如此高效的运转着，令他在恍惚之中，隐隐听见了某种恢弘而旷远的歌声。如婴儿夜啼，如海潮涌动，如慈母低语……萦绕在他的耳边，可又转瞬即逝。
于是，叶南眠明悟了，那是畸胎瘤乡的歌声。
——他界之都注视到了莫凕的战斗，像是寻得归乡游子的慈母，满怀喜悦的向着专注于厮杀的莫凕，报以了最为热烈的歌唱！
为这场死亡的轮舞献上了伴奏与喝彩！
仅仅只是捕捉到了那几个不曾存在的音符，叶南眠便眼前一黑，被撕裂的剧痛在大脑间升腾而起，令他浑身难以遏制的抽搐痉挛。唯有十指，依旧牢牢的扣住了方向盘。
鼻血和汗水一滴一滴的砸在了方向盘上。
“见鬼……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南眠咬破舌尖，艰难的掀开了眼皮，竭力维持着卡车行驶的路线。他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
可还未来得及细细思考，整辆卡车，便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车尾上。
以至于，让这辆核载四十吨的金属怪物在顷刻间就变成了头轻尾重的跷跷板，连驾驶座上的叶南眠都被短暂的抛起。而莫凕的危机感知来得更快，一时间不由得汗毛直立，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正在与自己厮杀的伪人，弃车而逃！
就在莫凕跳离车厢的那一秒，锋利的寒风刮在了他的后颈之上，一缕银发随之断裂。
莫凕拉着冰锁，如风筝一样在半空回旋，坠在了车尾，飞溅的鲜血星星点点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原本与他对敌的那头伪人像是被狠踹一脚的积木城堡，从头至脚，坍塌成了六块整齐的肉段。面容姣好的女性慢条斯理的，从货箱里拔出了长及脚面的利爪，转动头颅，不解的望向莫凕，随意的振去了爪上的鲜血。
端详着莫凕狼狈的模样，女子颔首致意，面露微笑：
“晚上好。”
“……晚上好啊。”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莫凕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风驱散了些许大脑中的刺痛：
“苏苏姐。”
“嗯，没错。”伪人嘴角含笑，轻快的点头：
“我是苏苏。”
那笑容完美无缺，温柔的眉眼与常人别无二致。可光是被对方那双圆溜溜的眼瞳注视着，莫凕的头发就不由得根根炸起，汗出如浆。
被掠食者盯上后，身体就自作主张的做出了本能反应。莫凕的视线又落在了苏苏的脚边，货箱像豆腐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撕裂，裂口向外翻卷。尸块的横截面光滑如镜，皮肤、肌理、筋膜和骨骼，全部一览无遗。
斩铁削骨皆如无物。
更不要提那连莫凕都无法看清的恐怖爆发力。不论眼前名为“苏苏”的妖魔是奴仆级妖魔还是战将级妖魔，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与这样的怪物正面作战，他一定会死。
莫凕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大的人。
从记事起，他就意识到了死亡的含义，并且深深的畏惧着死亡。不论尝试多少次，他都无法摆脱这样的恐惧。可就像是膝跳反射一般，当恐惧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份更为凝重的杀意。
莫凕真的很怕死。
如果不战斗就会死的话，他便可以理所当然的投入到厮杀当中。可无论反不反抗都会走入同一个结局……那么，比起死亡，莫凕更害怕在死亡到来前坐以待毙。
在莫凕动身的刹那，苏苏也动了。
甚至，莫凕都没能看清苏苏的身影，在伪人身后，只留下一连串的爆响和货厢上被碾出的宛然足印。莫凕才刚刚冒头，苏苏的笑脸便已贴在了他的眼前！
莫凕只来得及抬掌，在他和苏苏之间绽放出尖锐的冰花。无数生长的锋利冰棘在苏苏的利爪下寸寸破碎，化为冰尘。可苏苏的动作，却骤然一僵。
她没有感受到血肉被撕裂的触感。
在纷飞的冰尘之后，莫凕已然无影无踪。
到底是什么时候……
“来——”
苏苏迟钝的转头，在她侧后方的死角中，莫凕微笑着，抬手：
“让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骨头断裂的声响在风中回荡。
在莫凕的拳头撞在苏苏鼻梁的瞬间，她如愿以偿的，看见了那个被莫凕夹在指间的“好东西”。
那是一枚仅有拇指大小的精致卷轴。
——星图之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么牛逼的东西，我还带了两个！
星图之书连同伪人的鼻梁骨被一同砸碎。在那个瞬间，独属于罹灾者的庞大魔能倾巢而出，前所未有的绚烂光芒如焰火涌动，照亮了莫凕嘴角愈发狰狞的笑意。
在莫凕和苏苏之间，寒□□涌而出，凄啸，将这段公路彻底吞没！
自车尾拖拽而出的妖艳雾气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冰痕，残留在卡车的轮胎之后，播撒了近百米有余。而苏苏的尖叫戛然而止，维持着向前探爪的动作，被冰壳彻底包裹。
莫凕感觉自己好像拧开了一瓶被均匀摇晃六十秒的十升装可乐，在沁人心脾的汽水喷了伪人满头满脸的同时，他也因为巨大的后座力倒飞而出，不得不用手杖扎进货厢，在铁皮上犁出了一道纤长的疤痕后才堪堪停下。
双臂的皮肤绽裂，指骨几近粉碎……而更要命的，则是“超前施法”带来的副作用。
依靠星图之书和罹灾者本身恐怖的魔能储存量，将所有魔能一次性释放而出，靠着粗暴的数值堆积所造就的不完整的中阶魔法。
这是只有罹灾者才能发动的自杀式袭击。
光是一次性榨取如此之多的魔力，带给施法者的损耗就难以估量。强行以七颗星子去模仿星图的冰山一角，稍有不慎，星子就会受到永久的损伤，更不用提作用在□□上的直接反馈。
而莫凕，却只是满不在乎的啐出了鲜血与脏器的碎块，摘下了第二枚被别在腰链上的星图之书，深呼吸。
那一刻，像是有无形的巨口浮现，如饥似渴地吞噬着空气中的冰系魔能，汇聚在莫凕的身边，令周遭的气温再度骤降。
眨眼间，便恢复了三分之一的魔能！
裹挟着暴雪，莫凕再度进攻。可当他抬起右手，准备调动星子的时候，却感到右肩微微一凉，失去了对右手的控制。
滚烫的液体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在突如其来的眩晕与剧痛中，莫凕迟钝的回过头，看见了还在喷涌鲜血的肩部横截面。
右臂，被连根切断了。
不知何时，苏苏强行破冰而出。
就像是莫凕不在乎超前施法带来的损伤那样，苏苏将自己完整的皮囊连带着大块的血肉，彻底留在了冰壳之内。如同金蝉脱壳一般，强行挤出了那一道被自己勉强撑开的细小裂缝。
血淋淋的肌理下裸露出断裂的森然白骨，脱臼的四肢一阵蠕动，生长，破破烂烂的头颅歪在肩膀上，摇摇欲坠。眼轮匝肌、颧大肌等五十多块肌肉协同发力，笑容依旧。
再一次，与莫凕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莫凕瞳孔一阵收缩，强忍痛楚，维持着星轨的链接，残存的左手摸向了第三枚星图之书。可在他的身体接受指令之前，鲜血淋漓的苏苏已经捏住了他的头颅，笑意盎然的，将他自上而下，重重掼在了车厢上！
一次，又一次！
颅骨撞击在金属之上，令莫凕瞬间失去了意识。
苏苏歪头，站在车厢的边缘，低下头，端详着手中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莫凕，松开了手。
就这样，目送着昏死的莫凕落入了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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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要开始加速了！（你这剧情怎么天天加速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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