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覆辙

作者:归去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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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花信早已放开风疏,愣怔惊讶一扫而空,逡巡众人,无所谓地挥挥手:“妖言惑众而已!别被骗了,谁都不许放在心上!现下无事,你们都散了吧。”
      侍卫起初没动,统统望向金陵。
      花信挡在风疏身前,金陵越过她的肩,与风疏对视,静默片刻,才率先离开。

      待人都散去,花信赶忙拉着风疏回了寝殿,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怎、怎么办?”花信有些无措。
      国师那些话,简直杀人诛心。
      帝王最忌讳的,可不就是他人身上有龙气吗!

      风疏必然凶多吉少,再怎么说国师妖言惑者也没用,对于此事,向来只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道理。
      花信越想越心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注意背后的风疏正从怀里掏东西。最后她猛一转身,拉住风疏的手:“你走吧!回梁国!现在就走!”
      说罢,匆匆拉走风疏,临走前还不忘收拾些珠宝盘缠。

      事发时,已是夜晚。宫中侍卫调动起来,不如白日方便,因为上头的人在休息,只看皇帝多久才反应过来。
      花信越走越热,又恨不得跑起来,但怕召来余人的怀疑,只能疾步快走,握住风疏的手都沁了层汗。

      “你没听懂国师的话吗?”身后风疏问道。
      “听懂了啊。”
      “我若真是身负龙气,你还打算放我走?不怕你父皇、你的国家会因我出事么?”
      “不可能。”花信答得斩钉截铁。

      “……你觉得女子做不了帝王,所以不信国师的话。”风疏问。
      “我从前看你读书论道,便觉你有帝王之才。虽说从古至今确实没有女子为官,更别说女子称帝,但你不一样。你可以作女子第一人。”花信语速飞快却十分认真,也没耽误脚下生风,“哎呀,风疏你走快些,我真的很怕你走不了!”

      风疏:“你信,还放我走?”

      “世上除了天启,还有你们梁国,还有邻边诸多小国,那么多帝王呢,肯定个个身负龙气。你是梁国人,自是要回梁国当皇帝呀,不会危及父皇的。”
      花信说得理所当然。
      风疏望着她的侧脸,这世上,再没有比她天真的人了。

      但花信低估了“龙气”危言耸听的影响,黑雾四处飘散后,浩然殿也听到了,没人敢耽搁,即便皇帝已就寝,也小心翼翼地禀告。
      毫无意外,截杀令层层下达。很快,侍卫就集结完毕,宫门是早早落锁了。
      一场瓮中捉鳖的围猎,开始。

      那厢风疏听完花信之语,便拉着她跑了起来。
      “比起召来异样,避免被抓,才更重要。”她解释道。
      花信还是生辰宴上的一身华服,风中逃命时,华丽得像只燕尾蝶,漂亮,但此时累赘繁琐。
      可她什么也不知,只想让风疏逃离皇城。

      前方夜色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盔甲,寒芒一片。
      花信惊慌地喊了一声,浑身发软,头脑嗡嗡不已。她一生顺风顺遂,禁不住这般大事,瞬间六神无主,想也不想道:“我们换个方向,去没人的地方。”
      风疏拉住花信,绊住她调转方向的脚步,拧起眉头道:“现在没有无人的地方了。越过前方,就是宫门,不能功亏一篑。”

      风疏紧了紧临走前拿的刀,她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还没发话,花信率先举起她握刀的手,架在自己脖子上:“我真是傻了,你可以这样出宫啊!”
      说话间,身前身后的侍卫已经围了上来。火光通天,围成一圈,仿佛敬神告天的仪式。

      “别杀我别杀我!”花信哭喊起来,再冲身前侍卫伸手,“救救我!”
      风疏抵着花信向前走,面色冷峻:“后退,全都后退!我要出宫!否则,你们就替公主收尸!”

      侍卫面面相觑,风疏不顾他们神色,只一往无前,花信配合地以泪涟涟,硬生生逼退了一干侍卫。至宫门前时,一道命令传来。
      “不准退!”
      侍卫让道,统领大步走出,气息强悍。

      风疏神色凛冽:“开城门!”
      说罢,她将刀逼近花信脖子。
      统领面色不变。

      “你想公主死在这里吗!”风疏大吼。
      “臣自然不想公主丧命,但兹事体大,皇上正赶往此地,你且等等,”统领道,“手务必要稳,不可伤公主性命。”
      “我等不了!”
      “但我做不了主!”
      花信心里凉了半截,看统领这样式,属于无赖型,就和她们耗着。她能感觉到,风疏亦觉棘手,按住她肩膀的力道重了几分。

      风疏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出宫,但气势不能弱,不能犹豫:“国师是妖怪,你们怎能听信他的话!我一介女子,如何能身负龙气!”
      “那你跑什么,还挟持公主!”
      “那你们抓我做什么,看你们这番行事,想必第一时间就出动了,根本没管龙气之言的真假!”
      “我们只是奉命请你去面见皇上,并非要你命。你是梁国公主,死在天启,岂非挑起两国争端?”
      “请我去见皇上,需要这么多人?你们分明想置我于死地!我的命难道不是命吗?我怎能甘心因为妖怪胡言就白白丧命!”风疏高喊,眼角眉梢都是不甘怨怼。
      两人对峙,紧张气氛到达顶点。

      花信心一横,伸脖子向前,抹出一道血痕,乍看起来是风疏逼急了,对她下手。
      花信惊慌大叫:“狼心狗肺的疯女人!你当真要杀了我!我们好歹作了几年玩伴!你怎么能狠心对我下死手!”
      “大统领!救命!你做不了主!我来做主!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我死了,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按她说的做!开宫门!”

      花信喊着喊着,嗓子已经不堪重负,呛了口气,咳得惊天动地,脖子上鲜血直流,看着十分瘆人。
      她没轻没重,那一刀割得略微深了些,好在风疏反应及时,将刀不动声色拿远,否则真是戏剧十足。
      但风疏还是被吓到了,余人也是。

      花信有一点说得不错,皇帝对她恩宠比天高,她要真出了事,真是难以交待。
      风疏添油加醋:“我都要死了,谁管那些情谊!但就算是死,也要拖个人下去陪我!你是皇帝爱女,黄泉路上作伴的最好人选!”
      风疏望向统领:“大统领,公主的命,在你手里了!”

      说罢,风疏借她身子掩映,低声道:“我从前送过你一把匕首饰品,带在身上了吗?”
      花信回以气声:“带了,就在腰间。”
      “向大统领施压,再用眼神示意你腰间有把匕首。”

      花信听从,又开始哭喊叫骂:“快开宫门!让她出宫门又如何,这偌大一座城,你们那么多人还抓不住她吗!再说,一路都是天启王土,她能逃回梁国吗!我要是死了,父皇一定会拿你们问罪!重则陪葬!”

      她一面说,一面向大统领使眼色,衣袖掩映间,露出匕首。

      统领根本不打算放二人离开,在他看来,风疏此时挟持的若是太子甚或皇子,他都会犹疑,可一介公主能如何,皇帝恩宠的花瓶而已,事后还能找她算账?

      可他看见花信腰间匕首了,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总归会犹豫。看花信的意思,是想被劫持时,趁风疏不备偷袭她。
      这是一个法子,花信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料想风疏不会太防备她,他再趁机抓人,公主也救了……

      两人见大统领一动不动,以为又陷入僵局,谁知他竟下令开宫门,连风疏要的马也备好了。
      擦肩而过时,统领和花信对视,点头示意。

      花信高举匕首,怒喝:“疯女人,我怎会被你胁迫!你去死吧!”
      统领愣住,继而大怒,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谁家偷袭还大放厥词!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果不其然,风疏打落花信匕首,人没挣扎出去,被抓上了马。
      一众侍卫眼睁睁看着风疏骑马扬长而去,统领当机立断要放箭,而无人长街上,花信一面惊叫“马跑太快了,我好害怕,救命救命”,一面死死环住风疏的腰,在她身后当了个靶子,把人挡得死死的。

      统领气急败坏,连忙向宫中传命,又向城门警示。
      宫门能出,但城门必然出不了,那时皇上也该到了。
      但事实是,两人并未走东南西北四门,而是钻了外出游玩时发现的狗洞,再趁夜色一路疾驰,至天微明时,才在荒郊野外寻了一处破庙休息。

      破庙里。
      高度紧张后,花信只觉全身乏力,恨不能跪下去。
      风疏扯了块衣料,替她紧急包扎,好在伤口止住了血。

      只是一路逃亡,花信头发散乱,活像个小疯子,她后怕地拍拍胸脯:“好险,终于逃出去了。”
      她又凑到风疏面前:“你就带着我一路逃跑吧,逃出天启,再放我回来,沿途应该没人敢拦你了。”

      说罢,她又解开风疏身上的包袱,打开一看,全是价值不菲但轻巧的珠宝,她惊叹道:“可以换好些钱呢!够我们用啦!”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哎呀,这不是刚刚鬼门关走过一遭嘛,活着最重要,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花信豁达道,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又把身上能换钱的首饰统统退下,放进包袱里。
      做完这些,她偏头一望,只见风疏望着门外发呆。

      外头下了雨,天空灰蒙蒙的,土壤的气息翻涌出来,远眺着,晦暗不明。
      花信却觉昨日种种都被雨水洗去,她挪到风疏身边,挨着人坐下:“若梁国……回不去,你便去周边邻国嘛,这些盘缠也够你安顿了,等你安定下来,我让金陵离宫去寻你。”
      闻言,风疏转过头来望着她。

      花信释然地笑了笑:“是,我是很喜欢金陵,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开心了,我也会开心的,就算现在没那么开心,等时间慢慢过去了,我就会很好啦!”
      国师已死,下在她身上的禁制便没了,趁此机会,花信便一道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对不起,我觉得我还是会选他活着,只是他喝下孟婆汤,把你忘了……”

      “活着最重要,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儿女情长,没有命重要。”风疏说道,接着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布帛包裹好的书。
      是话本。
      “我生辰那日……你来了?”花信愣愣道。
      对啊,风疏来送话本,所以正好看到国师取她生魂。

      “你那时候……不是生我气吗?”她又问。
      风疏:“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事发突然,一时觉得难以置信。贺礼为你准备的,自然还是要送给你。”

      花信接过本子,想哭又想笑:“金陵有什么好的,我怎么会喜欢他,眼睛肯定瞎了。你最好啦!我要是男子,一定不给金陵机会!等他去寻你,你们好好相处,他先前便中意你,日后定然也是!”

      “休息一会儿吧,等雨停了,我们就上路。”风疏说道。
      花信点点头,怀里抱着话本,枕了风疏肩头,惊吓过后,沉沉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间似乎雨下得更大了,雨雾铺面而来,凉沁沁,又像躺在雨里。
      耳边噼啪作响,蓦地,闷雷滚过,炸响开来,将花信彻底惊醒。
      她正晕乎着,又闻一声嘶鸣。
      “风疏,马是不是受惊了?”她瓮声瓮气地问着,忽觉不对,猛一睁眼,庙里哪还有风疏的影子。

      “风疏!你在哪儿?”她边喊边跑出破庙。
      林间,风疏正跨上马,一夹马腹,淋着大雨奔了起来。

      花信顿时慌乱,跟着跑起来,泥水溅湿衣裳,脏得不成样子:“风疏,风疏……你去哪!你带我一起走啊!”
      风疏头也不回,花信徒劳地跑着,浑身湿透,雨水落到身上,又渗进泥里,像是带走了她心里的什么东西。

      “风疏!你为什么把我丢下!”花信哭喊,“你个大骗子!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花信跑不过马,也追不上风疏,只能哭天喊地,挽留的话说尽后,大喊一声:“风疏!你要活着……好好活下去……不要被他们抓住!不要死!”

      林间尽是参天大树,掩住天光,隔着雨幕,风疏渐成小小一点,最后消失不见。
      花信嚎啕大哭。
      “风疏……我们是好朋友,你为什么丢下我!”
      两人心知肚明,这一面,便是最后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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