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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记【八】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来到徐家附近。
此地在洵州城西边,也算是这一带最大的一户人家了。只是城西人少,看着门可罗雀,比不得城中热闹。
徐府大门紧闭,燕绒看了看,还是决定:“只好翻墙进了。”
沈驰怀在一旁:“阿绒英明。”
阿斓:……
“那我翻进去,把他们全杀了。”阿斓冷哼一声,拳头攥得紧紧的。
燕绒赶忙拉住他:“你别冲动,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最紧要的,是找到给襄湘下咒之人。再者,难保那些人不给襄湘泼一身脏水,如若果真如此,那我们套到证据后再动手不迟。如若不然,随你如何我都不拦你。”
沈驰怀也道:“正是这番道理,抓住害了宋姑娘的凶手,我们绝不姑息。更有那下咒之人,不仅是个昏聩无能之辈,竟也助纣为虐,定要严惩不贷。”
阿斓这才偃旗息鼓,默默退回到宋襄湘身边。
“你在外陪着襄湘,我俩进去探听一番,切忌轻举妄动。一切都等我们回来之后再共同商议。”燕绒吩咐阿斓,又侧过身轻声叮嘱他,“千万保护好襄湘,也许那下咒之人便在徐家附近也说不定,所以万不可离开她。”
阿斓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
燕绒又看眼阿斓,终于还是决定离开。她知阿斓这一路上心情郁闷,总想着要为宋襄湘报仇,因而心中多少担忧阿斓一时冲动,惹了麻烦事小,打草惊蛇事大。
可又不敢放着沈驰怀与宋襄湘一起,这要真遇上那个下咒之人,怕他也自身难保。虽他武艺不错,但毕竟没有法术傍身,又看着单纯,吃了亏便不好了。留阿斓在此,多少能抵挡一阵,她也放心些。
二人皆是寻常打扮,并不过分抢眼,遂悄摸前往徐家宅子后方,准备翻墙上去。
燕绒纵身一跃,极其灵巧落在围墙上,沈驰怀也紧随其后,落脚时竟也悄无声息。
“轻功不错。”燕绒由衷称赞。
沈驰怀腼腆一笑,耳根泛红,默不作声跟着燕绒在徐家屋顶上奔走。
从半空中看,徐家不算大,拢共一间前厅,外加两个院子,兄弟俩住一进,徐家父母住另一进。
两人蹲在瓦面上,沈驰怀听不真切,刚想再俯身贴上去听,却被燕绒拦住,见她轻轻摇头,又指了指自己耳朵,沈驰怀便停下动作,静静待在原地。
“都怪那个臭婆娘,她就该死得再早些,害得老子现今还要给她守三年孝,不然已娶了月儿回来了。”一个男人恶狠狠道。
“得了,吞了人家的嫁妆,你就少说两句。”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怎么,我哥打你打的少了,我的事也轮得到你多嘴?”徐俊和轻蔑的声音十分刺耳,装模作样提醒道,“我奉劝你一句啊嫂嫂,你若是想过点好日子,可还得巴着我们弟兄俩。不然,要你好看。”说到最后,他已不稀得看他大嫂,懒洋洋走出来,望着大晴天放声大笑,随后出了院子往前厅去了。
他自然不会为了娶不到一个歌女而自怨自艾,但他确实后悔,悔他不曾早些动手。可那也无伤大雅,宋家的嫁妆已尽数握在自己手中,随便怎么折腾,没人管得了他。
不多时又有一妇人走了出来,她怀中还抱着一叠衣物,一瘸一拐往后院走去。
燕沈二人对视一眼,燕绒悄声道:“那妇人不对劲,我去看看。你跟着姓徐的,多加小心。”沈驰怀点点头,施展轻功往前去了。
燕绒则随着妇人来到后院,她正坐在井边闷头洗衣,打眼瞧去,荆钗布裙,头发潦草,远不及方才看到的徐俊和富贵闲适。若再细看,更是面色苍白,唇色暗淡,一看就过得苦不堪言。
此情此景,燕绒隐去身形翻至院内,蹲在她身旁使了个定身术,随后为她把脉。
可听了半天,只听到脉象细弱、节律不齐,倒是没有旁的东西在体内。
燕绒不信邪,她是观这妇人双目发空、脚步虚浮,才猜测是否为人所控。但她只把出此女气血亏虚、阳气不足,若非一身血肉支撑,已与宋襄湘毫无二致。
想起宋襄湘,燕绒倒是又想起一种可能:莫非是被下咒了?看来回山之后还要与师父再学几招才成。她还是不十分确定,但不敢逗留太久,于是妖力化作丝线从指尖探出,又快速攀上妇人。随着她低声念咒,这丝线也在眼前消失不见。
临走前又解开妇人身上的定身术,这才上前厅找沈驰怀去。
沈驰怀跟着徐俊和来到前厅后,就见这人来回踱步,模样焦急。
他倒是一直伏在屋脊上静静观望,谁料直到燕绒出现,徐俊和都只是在房中打转徘徊,连出门的意思都没有。
燕沈二人交换信息后回到原处,却不见宋襄湘与阿斓。沈驰怀还往四周张望一番,依旧不见人影。
“怎会如此?”沈驰怀有些着急。
燕绒闭上眼,感受到树下有妖气残留,便要走过去,宋襄湘却忽然出现。
就在树下。
“诶?”沈驰怀看不明白了。
燕绒看宋襄湘环绕在光阵之中,便道:“是阿斓设下的阵,出现与否由襄湘决定,我试试能不能破。”
“好。”沈驰怀见她要破阵,往后退了退。
燕绒默诵破阵之咒,随后双指并拢点上光晕,相触的刹那,光阵破碎,宋襄湘从中走出,落进燕绒怀中。
“燕绒姐姐……”
“阿斓呢?”
“他为了我动手打了人,又引了人过去,现下正在那边闹呢。临走前却给我设了阵,不让我出去,怕我被发现。”宋襄湘带着哭腔,生怕阿斓出事,“你快救救他。”
燕绒闻言,迅速做出反应,只道:“驰怀,你留下陪着襄湘,我去救他。”说罢一转身消失在原地。
她也气,千叮咛万嘱咐没拦住阿斓,但还是隐去身形、妖气潜在四周,静待时机。
人群熙攘嘈杂,但中间留出的空地很大,众人似乎无人敢上前。燕绒便蹲在树上向下看去。
一穿着灰色道袍的人,却竟然还戴着帷帽,他手中拂尘一扬,朗声道:“乡亲们,这是一只虎妖。”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炸开,人群一下又往开退去,又叽叽喳喳躁了起来。
“怎么,你们不信?”道士一甩拂尘,“无妨,我让他现出原形。”
“且慢。”燕绒从树上翻下来,落在阿斓身侧。
道士立即打量起她来,没看到妖气萦绕,方才开口:“这位姑娘,有何高见?”
“我观此人不过寻常青年而已,你有何凭据说他是虎妖?”燕绒围着阿斓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二人中间。
“贫道自然有法子。”
“空口无凭,谁知你是不是胡扯,我不信。”燕绒说着说着忽然泄出几丝妖气,立刻便被那道士捕捉到。
他当即大笑出声:“我道缘何阻拦贫道收服虎妖,原来是他同伙,也是个妖!待贫道收了他,你也跑不掉。”
道士自以为这话足以威慑住这俩小妖,定睛一看,那虎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反观那女妖,居然还笑嘻嘻看着他。一下怒从心起,就要甩过拂尘攻击二妖。
“你既说我是妖,可看得出我原身为何?”燕绒忽然开口,又以妖力硬生生停住袭来的拂尘,并随着拂尘几乎将道士定住。
那道士猛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相信,怎么会有妖能凭空接住他的拂尘,还害他无法动弹,却又下意识跟随燕绒的话去看她原身。
只是看了半晌,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可那妖气又是实实在在的。因而猜测,自己定然是遇上大妖了,便浑身颤抖起来,强作镇定大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何许人也?!”
燕绒灿然一笑:“不过无名之辈罢了。”她卸了妖力,拂尘骤然间断裂,化作齑粉。
“你!”道士气急,却不敢轻易惊动燕绒。
“你是学艺不精看不出来,还是我本就不是妖,是你构陷于我?”燕绒笑着问他,威压随之而下,道士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道士怎么给这姑娘下跪?”
“哪里有道士给妖下跪的,莫非真是他诬陷别人?”
“你既自诩正道,那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燕绒点破他戴着帷帽遮挡面目一事,又猜测,“莫非你才是妖?”
人群中怀疑的声音越发清晰,听得那道士羞愧愤懑、满脸通红,只庆幸自己戴着帷帽,旁人看不见。
燕绒本想继续施加威压,谁料阿斓在身侧低声道:“收收神通,再这么下去我也撑不住。”她无奈,只得收势。
“道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此大礼小女子经受不住啊。”燕绒缓缓走近,扶起道士。兽瞳在一瞬睁开,又以妖力传声:“再多管闲事,你小命不保。”随后不管对方被吓得瘫软在地,转身带着阿斓离去。
却说沈驰怀乖乖留在树下,为安慰宋襄湘,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宋姑娘,那你可还记得从前徐家做的是什么生意么?”
“且让我想想。他父母年岁已高,通常都是他和他大哥出门做生意,且不让家中女眷参与。当日,被我发现以次充好的货物大抵是……”宋襄湘忽然住口,她脑中又一片空白。
沈驰怀没听到下文,抬眸看去,发现宋襄湘又陷入回忆之中,眼神稍有些空洞,便赶忙拍了拍她肩头:“宋姑娘?”
所幸,这一声将宋襄湘自回忆中拉了出来。她仿佛刚睡醒,两眼懵懂地看着沈驰怀。
“你可还好?”
“我没事,沈公子。”
沈驰怀同她道歉:“此事赖我,不该让你多想的。”
二人正说着话,燕绒已带着阿斓回来了。
“阿斓!你没事就好,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宋襄湘快步走至阿斓身旁,眼底只剩下担忧。
燕绒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好。”
四人聚在房中,燕绒提议,商讨大事前,要先给他们都把了脉才行,阿斓反抗无果,只得遵循。
“你的伤可还要紧?”燕绒说着伸出手来,沈驰怀亦乖乖亮出腕子给她搭手。
“托阿绒的福,只待愈合了。”沈驰怀笑。他没撒谎,确实快好了,相信燕绒也感受得到。
“好,我等下再为你换个药就成。”
又一一探过宋襄湘与阿斓的脉象,确认二人并无大碍后,燕绒才将适才所听到的话都讲出来,又颇怀疑道:“可我听他那意思,竟是要为你守三年孝。”
宋襄湘叹气:“他无非是想给外人营造一种夫妻情深的假象,好侵吞我嫁妆。再等这三年过去之后,娶了旁人做小妾罢了。”她本就聪慧,又与徐俊和做了一二年夫妻,对他为人也算了如指掌。
“说来,你嫂嫂也有些奇怪,但我竟瞧不出她为何所控。”燕绒道出详情,却又一笑,抬起右手,“不过我已与她牵了线,一旦她身体有异,我便能感知到。”
闻言沈驰怀一顿,默默看着燕绒修长有力的手,小拇指上头干干净净,不曾有什么,也毫无丝线缠绕过的痕迹。
可他莫名滑过一丝酸涩,竟也脱口而出:“为何与她牵线?”
他问的突兀,剩下三人都愣了愣,燕绒耐心解释道:“我以妖力化线,与她相牵,她一举一动我都得知,如此一来不就方便探听消息了么。”
“原来如此。”沈驰怀忍下心中翻腾,以大局为重,只轻声应了句。
阿斓越听越气,好在还有些残存的理智,也知不可再冲动,问道:“那我们该当如何?”
“不然报官?”沈驰怀提议。
宋襄湘听后否决:“洵州城的官老爷并不可靠,我曾偷跑出去报过官,他们只道这是夫妻间小打小闹,后来更是直接置之不理。”
燕绒补充道:“何况襄湘现今虚无之身,而徐家还有个下咒者,倘若徐家稍作手脚,令她现形,官府不认就不好了。”
“这官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一并收拾了。”阿斓磨了磨牙。
“眼下只有我们自己动手这一条路了,将这群人一网打尽,严加惩戒。”燕绒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你是说,不过明路?”沈驰怀反应过来,但仍有些担心,“可这样行得通么?咱们还要将其恶行公之于众,私下解决只怕……”
燕绒一笑:“先要徐俊和吐出事实真相,再让他写了休书与证词,一并呈到官府,若有不从,多的是法子整他,如何?”
“全听阿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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