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天

　　重新跑回竹林的谢灵津看着三人站在一起，脸色讶色稍敛，撇开脸，又不知道干什么，手足无措半晌，然后才走过来。

　　他走过来，对着修月，说：“我以为你走了。”

　　岑相竹和绿潇都看过来。

　　修月眨眨眼，说：“我怎么可能不辞而别呢？”

　　他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修月问：“你升为内门了？”

　　谢灵津这才再次抬起头，眼中明光跃动，他说：“宗主同意了。”

　　只是短短一句话，语气里却抑制不住雀跃。

　　修月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一笑，欢快道：“我就知道，你是真厉害啊！”

　　谢灵津看见她的笑，也慢慢勾起嘴角。

　　岑相竹补道：“你们该去看看，谢师弟真的厉害。”

　　绿潇也应承道：“啊，好可惜。”

　　岑相竹忽然说：“我想练剑，绿潇，和我打。”

　　绿潇眨眨眼，然后说：“还被激起斗志了，不愧是你呀小竹子。”

　　岑相竹瞪过来，扯起她的手腕就往练剑地的方向走，还给二人留下一句话：“我和绿潇先去一趟，你们等会儿再来！”

　　修月笑着目送他们离开，两道翠影隐匿在墨色之中。

　　背后的人轻声说：“你刚刚怎么不跟来……”

　　修月回身看他，他还抓着那枚玉佩，手指有些无意识地抚着。

　　他的脸上没有埋怨之色，或许比起可惜她没有见证，更在意她去了哪里。

　　好神奇啊。牵系总是很难形成的，可有些时候，又总是那么神奇地存在了。

　　他们也只不过相处了几天。

　　修月说：“我曾说记不得往事了，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刚刚我和绿潇相认了。”

　　谢灵津顿了顿，“那你都记起来了吗？”

　　“……记不起来，我只是被分享了她的记忆。或许，这也是我活到现在该去追寻的。”

　　“我方才得知，绿潇和我曾在这儿种下一片竹林，”她扭头看他，说，“我想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当然，也想再感受天地之息。”

　　说话间，她抬臂，似捧一掌月光，无数次响起的竹风从她的指尖穿过，无数缕翠色灵息缠在她的指尖、臂膀上，织就薄纱。

　　“万物生息，强大、美丽，”修月收手，又探指，点在他的玉佩上，“你会知道的。”

　　“我呢，也要同你告别了。”

　　谢灵津幡然回神，他说：“你要离开了……”

　　修月本想潇洒地告诉他要云游天下了，可是想了想，她还是如实道：“我要回镇妖林了。”

　　谢灵津一顿，眼睛豁然睁大，“怎么会？为什么？是因为我——”

　　修月说：“其实我还没破那道镇妖阵，它加诸我身上的束缚还未被解开。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到方法了。”

　　谢灵津急促地呼吸着，说：“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修月摇摇头。

　　“我回去之后，会落入镇妖阵的惩境之中，除非破阵，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那里了……没关系，”她看见谢灵津脸上的惶恐不安，安慰道，“相信我，我们很快会重逢的。”

　　谢灵津不说话了，修月看见他眼里薄薄蒙上的一层雾色，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哭了。

　　“实在要帮忙的话，你对玉佩多说说话吧，”她说，“上面还留着我的咒法，我总能听见的。”

　　刚刚与竹林灵息互通，其实已用尽了她的力气，她的手上的丝线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断开。

　　“别哭啊，小谢仙君，”她笑着说，“你升上内门，能拿到自己的剑，会去很多地方，会认识很多人的。”

　　“玉佩也要收好，它真的能帮你挡一招的。”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与竹林灵息的连接断开，刹那间，她被一股无法挣扎的力量吸吞而尽。

　　这一次，竹林真的再无她的声息。

　　……谢灵津立在原地许久许久，久到岑相竹和绿潇比完剑回来，他还站在原地。

　　岑相竹说：“修月呢？”

　　她的目光自他的眼上划过，懂了，便沉默。

　　绿潇也诧异道：“阿月呢？”

　　“她走了。”

　　谢灵津抬步，往竹笑台走，“回去吧。”

　　岑相竹疑惑地看着绿潇，绿潇也摇摇头，虽有不舍，但也尊重修月的选择。

　　岑相竹抬步跟上，绿潇也跟在她身后，“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别哭了谢师弟！”

　　“……我没哭。”

　　岑相竹：“这么难过的话，我陪你练练剑怎么样？”

　　绿潇闻言道：“小竹子，你这是安慰人还是在找机会练剑。”

　　谢灵津：“不用了。”

　　岑相竹和谢灵津上了竹笑台，耳边一阵竹风，她回头望了一眼，绿潇已经化入竹林之中。

　　再回身，谢灵津早登上了另一层，旁处又拐来一个人——乔脉。

　　乔脉看见她，眼睛一亮，里面跑了过来，“师姐，练剑吗？”

　　岑相竹一顿。

　　她说：“来吧。”

　　-

　　谢灵津靠着窗，望了许久的天地，掌中的玉佩在月光下更莹润饱满，随着手指的翻动而折闪光影，就好似修月还在，对他的每一句话就会闪光。

　　剑路总是孤独的。他想起岑师姐说的那句话。

　　但是……但是……

　　月辉流转于静夜，再到日光髹染山河。日月交替，光景暗换。

　　他搬入内门屋舍，手中换了一把好的弟子剑，从此日复一日地练剑，圈转、挑、刺、撩。

　　一剑窥光阴。

　　玄英谢灵津，十岁拜为玄英弟子，十五岁升入内门，越明年，召灵受剑，得奇剑扶光，名声大振。

　　行岁十七，一剑破百妖。

　　及加冠，列于剑才。

　　剑才谢灵津，终于站在世人的面前。

　　但是谢灵津有个秘密。

　　他有一块从不离身的玉佩，有事没事会对着玉佩说起话。

　　偶尔有弟子途径，听见他的细语，猛地一悚，渐渐地，外界就有了些谣言。说他痴。

　　不过对他而言，都是些旁人口舌。

　　他等待的，是玉佩再一次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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