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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走一块小石头
司嘉的震惊并不比沈克小,沈克是个特别的人,他天生见鬼,不受忘语,又能看到光耀,可这里是冥河,任由一个人类再怎么特殊不会轻易踏入的地方。
沈克不应该进来的。
“留在原地,不许乱动。”司嘉来不及多想,留下句就走了。
朝着两人相反的方向,所有他走过的地方,都生出石子路。那样子犹如新娘脚下的花路。
司嘉只走了两三步,两人的距离就隔出了几百米。
原本司嘉走过的路如同蘸着水的毛笔写在石板路上的字迹,一串串的写出,又随之一串串的消失。
独剩一处浮游的石子平台托着沈克在河面上漂着,远处司嘉终于停下,脚下的石子路仍在不停扩大,伴随着不断生长出的更宽阔的路,路上忽然多出了许多人,人在不停地增加,路就随着增加不断地扩大,直至不再有人出现,石子路也停止了生长。
虽不知这是哪里,但那忽然现身在司嘉面前的都是亡魂,沈克看的真真切切,而那其中,刚刚还见过,博物馆楼下被司嘉拒绝的女同事。
“我是编号10615,你们的引路人。”
司嘉伸出手,众人手中全部出现一个石子。
原来面带疑惑和不安的众人此刻像是被极大的安慰了一般,眼底仅剩的恐慌全都消散了,可与此同时,意识似乎也不见了,每个人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弄。
无数条丝带一样的金光从他们的体内串出,因为人数颇多,金光各自散开又相互碰撞,像是若干个黑夜里发光的烟火,照映着他们人生最后的一段路,只是这烟火并没有熄灭,而是朝着它们各自手中的石子飞去,金光串入,石子亮了一下,亡魂身上光消失了。
这是沈克第二次看到没有光的人,或者说是亡魂,上一次是在地下城,这一次,好像被石子吸走了。
懵懵懂懂的看着,这好比是一场古老的仪式,众人被点亮了生命最后的光辉,又被带走了所有的恐惧和伤悲,他们各个衣着光鲜亮眼,没有伤口和悲痛,仿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可沈克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需要奔往下一场,如果有下一场。
举行仪式的人,就是司嘉。
司嘉说他是管理亡魂的,沈克其实想过很多种,最笃定的就是老妖怪。
但无论妖怪也好,鬼差也罢,在他的想象中,他想象的都是如女将军斩杀陆少爷那般暴虐,或是那天掐住自己那般狠绝,从来没有想过,带着那般杀气的哥哥,还有如今这般景象。
引路人。
静谧,萧肃,司嘉似乎在安抚着那些亡魂,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看着司嘉笔挺的腰身,坚定的脚步,沈克回忆起了第一次看见司嘉的那种情绪,安心,对,是安心。
原来他还疑惑,为什么那么恶劣的司嘉,总是在打他,骂他,吓唬他,但是他的内心为什么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左右拉扯着他,沈克现在知道了,这是一种安稳。
沈克又想,如果梦中的自己是前世的一种映照,那么,有没有可能上一世或者某一世自己死后的亡魂来到了这里,而为他引路给他安抚的,就是司嘉。
然后那些宽慰深刻到世世难忘,让他长长久久的想要再次见到他,于是,就有了今生的这些异病和异能,而在梦中,哥哥仍然护佑着他。
沈克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就是普通的鹅卵石模样,密密麻麻的铺垫一小圈,像是海上的一处绿洲,那是哥哥为他划出的容身之所。
又看看远处,那边的石子路似乎一直在跟随着司嘉生长,他走,路伸长,他停下,路就歇着。
随便他走到哪里都会延伸到哪里,待到他离开很远的时候,身后的一大片石子路就又变成了黑暗和河水。
犹豫片刻,沈克低头捡起了一块石子,手指触碰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光芒,摸索把玩着手中小小的冰凉的一块,沈克心中恍然,奇特的应该不是这石子,是司嘉。
司嘉已经带领着众人不知走向了哪里,这里虽然像是暗夜,却并不是完全的黯淡,荧光,溢彩,流云,火焰。
这里确实很安静,一如梦中那般,石子,河水,各种星光溢彩,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却又不一样。
梦中的荒芜,悲凉,这一刻,因为热乎乎的哥哥,都消失。
一大波亡魂跟在司嘉的身后各自举着自己的“小灯”走走停停。一路上有的人停下,然后司嘉就会接过那人手中的“小灯”念叨着几句,又将“小灯”扔入河中,随即那人便会被一叶小舟接走。
剩下的各位又继续上路,继续走走停停,继续被船接走,继续行走,直到剩下最后一人。
那人,是司嘉的那个女同事,与之前在博物馆楼下见到的没有变化,只是她原本背着的小包不见了,女同事好像认出了司嘉,说了几句。
司嘉一如往常的冷漠,也说着什么,沈克听不见,不知人生的最后一程,司嘉能不能说点不那么欠打的发言,那样就又不是他了。
沈克看见原本不见的黑色小包忽然出现在那女孩的手中,女孩很感激的笑,背上包,随即司嘉将女孩手中的发光的石子扔入河中。
言语上应该没有变化,但行动上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沈克发现,每每送走一个,司嘉都会唱着“归途。”
每每接走个人,小舟都会唱着“启程。”
沈克能听见他们的吟唱,声音透彻整个空间,空灵悠扬。
听起来像是在歌唱,好像是唱着某种遥远的悠长的送别曲。
那个小舟的声音很熟,他是地下城里拿着“火焰球”的,也是酒吧里黄发的调酒师,司嘉说过,他叫默吉,原来是一叶小舟。
这并也没有让沈克惊讶,相反,他甚至觉得有些酷。
不是人的东西沈克见过很多,金小姐就是一把梳子。忽然想到那天金小姐似乎有事找他,话没说就消失了,当时以为是因为有人群冲撞,现在想想,应该是看见了司嘉,所以,像金小姐那样的灵物也归司嘉管?
哥哥管的倒是挺宽。
正想着,抬头看过去,司嘉也已经收工朝自己走来,每走一步,脚下的石子就朝着自己蔓延过来,那感觉很奇特,有种被迎接的雀跃。
沈克仓皇之下才想起手中还拿着那个鹅卵石,现在扔掉一定会被看见,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司嘉看见,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扔,默默往下拉了拉衣袖,多亏今天穿了长袖,整个手都被掩在了里面。
司嘉三两步就到了身边,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经过沈克,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了,沈克回头看见那些跟随在司嘉身后的石子一点点消失,心中一滞,急忙跟上,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跟着那些亡魂一同留了下来。
一边这样想着,沈克更是惶恐,不自觉伸手拉着司嘉的衣角,司嘉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睨了一眼,沈克回看,谄媚笑着,但手上却没有分毫松手的意思。
“这样,保险一点。”沈克笑脸相迎。
司嘉没有再多理会,任由他拉着衣角,路上,无人说话,可沈克的心思却一刻都没有停息。
“那个,路上的这些是什么?”沈克犹豫了半晌终于发生,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嗯?”司嘉顺着沈克手指的方向看向他们的脚下,挑了挑眉说道“你连石子都不认识。”
“当然认识,可我没有见过会发光的石子,他们是什么?”
沈克一只手拉着司嘉衣角,另一只手默默的在衣袖里磋磨那块被顺走的小石头,刚刚脑子坏了就把石子偷偷收了起来,现在脑子又勉强运转了,才觉得自己太唐突了,觉得这和偷盗没有区别,但还在安慰着自己,那些不过是地上的石子,满地都是,捡到的,不是偷盗的。
可这里不是寻常地方,这里的东西也都有它的价值,他这样无缘无故拿走,有点不妥,他虽然知道现在并不是提问的好时候,但他不得不在离开这里之前问明白。
“那是魂石,是吸收光耀的。”好在司嘉没有拒绝回答的意思。
光耀?这都是沈克第一次听到词,但现在他最最在意的并不是什么光不光耀,而是他手中被揉搓快要着了火的小石头,心中一阵发慌。
魂石?听着就不是一般的东西,看来是拿了不该拿的了。他怎么知道一块小石头会有这么多讲究。偷偷丢掉?
正想着,司嘉忽然停下,沈克险些撞到他身上。
沈克心虚的看着正在观察自己的司嘉,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如果普通人拿到魂石会怎样。”
“普通人不会拿到,魂石看着和普通石子没有两样,但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说了等于没说。
“我刚刚捡了块魂石,有关系吗?”
“嗯?”司嘉睨了沈克一样接着说“魂石只承载亡魂的光耀,必须经由我手才有效,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块石头罢了,捡就捡了,没什么。”
那带走呢?沈克没有接着问。应该没有关系的。沈克松了口气。
“看你一脸亏心的样子,怎么了?”
沈克急忙扔了句“没有”又接着问:“光耀是什么,我见那些亡魂的光都钻进了那个魂石里面,所以,光耀是不是和我看到的光差不多。”
司嘉挑了挑眉:“差不多,你能看见的那些光就是光耀,你可以把光耀看做一个物体存于世间的痕迹,存储着所有信息。”
“u盘?”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它记载着生辰,死期,功德,罪过,精细到身体情况,经历,身份地位,物种。生命的终究,也就是人类认知里的死亡并不代表结束,只要光耀在,存在的痕迹就在,所以,你能看到的亡魂身上都是有光耀的。”
说完司嘉看了眼沈克,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听的明白,沈克也恍然,点了点头。
“人存于世的痕迹很细碎,不会轻易消失,死的那一刻,光耀会短暂存于亡魂里,但亡魂并不是一个好载体,你也看到了,他们很虚幻,飘泊。亡魂会被本能驱使来到这里,因为这里的魂石可以承载他们承载不了的光耀。”
“我看着那些亡魂把光耀交出来之后就被小舟,哦,他是默吉,对吗,那个,,,火焰球。”
司嘉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
“既然被带走了,为什么人间还会有那么多亡魂。”
“正常的流程是这样的,死去,变成亡魂,来到冥河,交付光耀,审判。可你见过哪个工作是完全按流程办事的?人间有例外,这里也有。尤其人类还是情绪最复杂多变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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