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命

　　王成和宋萧君相对而坐，此时他面对他眼前这个孩子，眼睛里有了一种看不透的神态。
　　寂静的小屋里只有他们的沉默，过了一会才看着宋萧君张口问道“所以你是想和他联手吗？”
　　宋萧君闻言眼睛转了转自嘲一笑“和他联手，哪有那么容易。况且他是敌是友还不清楚，眼下不宜轻举妄动。这人戒备心强，他身边还有几个心腹，我若是太过急功近利，反倒会引起怀疑。”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
　　宋萧君歪着头看一眼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低声说道“嗯，晚辈谨记在心！”
　　从王叔家里出来，宋萧君远远看了一眼刚刚争吵的地方现在又恢复了正常，小商小贩们脸上带着同样焦急的表情，生怕自己的东西卖不出去，人头攒动，各人有各自的事……
　　“给兄弟们传我的话，早上接到圣上旨意，朝廷已经同意派平城军支援了，让大家和平城的兄弟们给我痛痛快快的打，务必守住海防。”
　　说话的人就是江宁和士兵一样穿戴整齐的盔甲，背靠一颗粗壮的大树，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隐约可见小麦色的皮肤上嵌着许多疤痕，因日积月累疤痕交织在一起，数不清是多少次的受伤。
　　“是”一个穿戴盔甲的士兵双手抱拳接到命令。
　　“将军，您已经在这驻守很久了，还是回帐篷里歇息一会吧！”
　　“不必了，今早海盗那边损失重大，一时半会儿，他们还不敢进犯。我就在这等着一会朝廷还要来人。”
　　“朝廷？”说话的人似有不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江宁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他们做好准备说话的时候注意分寸，不要说什么容易被人曲解的话。
　　正说着，朝廷的人就来了。卿怀沙跟着马车颠簸了一路，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刚一下车，就被圣上派的人提醒他做自己该做的事。
　　江宁收到消息后匆匆赶过来，卿怀沙只看到迎面过来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来人便下跪行礼　“在下江宁，乃驻守江南军统领。”
　　卿怀沙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江宁。面上微微一笑，“不必多礼，鄙人卿没。”
　　卿怀沙跟着江宁朝着帐篷里走，路上边走边问“眼下海防局势如何？”
　　“今早和平城军联手把海盗又打退了一波，守是守住了，至少祸不及百姓。只是……”
　　看出江宁欲言又止，卿怀沙说“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
　　江宁看了眼卿没，心底叹了口气　“此番大人前来，是朝廷之意，那我江某便直言了。”
　　卿怀沙心底了然。
　　“其实每年都会有海盗进犯，只是近日明显愈加猖狂，且实力不容忽视。这不得不让我怀疑，背后或许是有什么隐患。江宁希望大人能将南海郡的局势传回朝廷引起圣上重视。”
　　卿怀沙闻言剑眉一挑，他确实没想到，这边关局势已经如此危急，朝廷竟然一点作为都没有。
　　若是让江宁知道他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是来监视他的，不知心会有多寒。
　　看着江宁伸手把帐篷的帘子挑起，他走进帐篷，南海郡没有北边那么冷，卿怀沙总算感觉身子暖了些。
　　只是一想到刚刚江宁那番话，他不禁心里想，真的会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吗？
　　卿怀沙面上不露，只是坐下来温和的答应“将军的话卿某自然会带到。将军担忧周边百姓，心系大齐边境安危，圣上定会欣慰有加。”
　　“边境条件有限，近日可能会招待不周还请卿大人见谅。”江宁盘着腿坐在卿没对面，丝毫不慌，也不见半分拘谨。
　　卿怀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摆了摆手　“罢了，将军不必在意这些，等将军收兵回府，我自然就会带着将军的嘱托离开。这几日将军不必过多照顾我们。”
　　“多谢大人体谅。”
　　江宁以茶代酒，也回敬了一杯。
　　寒暄过后，卿没说他想出去转转，本来江宁嫌人生地不熟派人保护他，结果卿没说不用，圣上带了人过来。
　　卿怀沙走在街上发现住户比较分散，不像北边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的。
　　卿怀沙来之前了解到江南虽然地势崎岖，但却能作为仅次于京城的繁华的城市正是因为这里有一条景江。
　　景江偏南，分隔开了北边的定北军和南边的江南军。而江南因为多山地丘陵陆路交通不便，又因为有景江贯通江南，因此这里水路交通兴盛，依托河运，产业发展速度快，商品经济发达。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苏家，在商业领域，苏家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江南偏北的地方，也就是景江附近有一座扬城。
　　苏家抓住了这个机会，控制了整个大齐的盐业贸易和生产，甚至是垄断了江南的交通运输。
　　靠着这条路和其他附加商业迅速发家致富。后来这座城改了名叫做——苏扬城。
　　卿怀沙趁着这次南下的机会，把江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一趟，让卿怀沙再次大开了眼界，苏家的实力不容小觑。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的以苏家冠名的商铺，大大小小的数不胜数。
　　夜晚回到营地，卿怀沙再次确认了海防无碍后，向江宁打探了苏家的情况。
　　“卿大人今日外出可有什么想了解的？”
　　卿怀沙一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一下，才出声道“确有一事，不知将军在江南驻守这么多年，对苏家有多少了解？”
　　江宁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玩笑般说着“我猜卿大人一定是被外面苏家的商铺惊到了吧？”
　　卿怀沙并不掩饰，脸上神情淡淡的如实说道确实如此。
　　“我虽驻守江南多年不假，但并不经常外出。对于苏家了解有限，只知道苏家老爷和夫人举案齐眉，育有两子。大公子叫苏玄度，二公子叫苏曜灵。不过……”
　　卿怀沙正专心的听着，闻言不禁问了一声“不过什么？接着说”
　　江宁抿了抿嘴唇　“这位大公子是苏家抱养的”
　　“你的意思是苏玄度并不是苏老爷和夫人亲生的？”卿怀沙眼睛看着桌上的茶杯。
　　“没错。苏曜灵出生那天，苏老爷宣布抱养的苏玄度，也恰巧比苏曜灵大了两岁。”
　　“所以苏老爷为何抱养一个与自己不沾亲带故的孩子？”
　　“这我不知。不过开年便是小公子加冠之年了，听说今年苏家老爷准备大办一场。”
　　闻言，卿怀沙点了点头。脑子却飞速转了起来，他并没有接触过苏家人，只知道苏家夫人和老爷一生一世一双人是难得的民间佳话。
　　苏家经常做慈善，且手笔很大方。这让整个江南的百姓几乎都对苏家有好感，也为苏家后来商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苏家似乎看上去是这几大氏族里难得的好人……
　　南下调查随着海盗褪去也接近尾声了，卿怀沙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京城复命。
　　临走的时候，江宁又拉住他眼里带着真诚“卿大人，请您务必把那些话带给圣上。希望一定要引起圣上的重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
　　卿怀沙正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的“放心，我一定会把将军的话带到，圣上体贴百姓一定会有所行动。”
　　“行了，这段日子多谢将军的照顾，我也该走了，我们日后再续。将军多多保重！”
　　“好，大人也是！”
　　只是江宁没想到的是，他以为朝廷派来的这位卿没会是皇上信任的人，其实不过和他一样，都是棋子罢了。这番话注定是得不到圣上的重视的。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呵，那也要看这人愿不愿意补了。
　　回去的时候，卿怀沙对随从说想要走水路，这不是什么大事，随身的护卫就同意了。
　　走到码头，依稀可见周边山峦起伏，翠色掩映，河道两旁驿站旅店，人来人往，穿着粗布麻衣，光着膀子，水运客货在这里匆忙交接。
　　当地的人说着方言，叽里呱啦一大堆，每一个人都是匆忙而又充实的，这里不同于京城的繁华，京城是纸醉金迷，是夜夜笙歌，是富丽堂皇，危险而又迷人的……
　　江南的码头连接到苏扬城，这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条景江养了一座城，乃至一个国。
　　虽不及京城那样的奢侈，这里的繁华更多是实实在在的贸易。河岸两旁的旅店并不规整，也并不高档。
　　但是每当海风吹来，拂过人们的身体，仿佛一天的疲惫就这样吹散了，夕阳西下，化为泡影，映照着两旁的绿树。
　　男女老少坐在躺椅里，旅店下，望着不远处码头人来人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卿怀沙定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风景，不由得想到了小时候的迷津渡，在没有被侵犯之前，那里的风景与这里不相上下。
　　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卿怀沙赶忙调整好，此时随从也与船夫协商好了，一行人上了船，伴着夕阳离开了这令人着迷的偏隅一角……
　　像来时那样越往北，气温也越来越低。好似老天也要让卿怀沙冻得清醒过来，告诉他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而不是那世外桃源。
　　他先去向皇上复了命，天滇帝在离开的这几日病情加重，卿怀沙去的时候天滇帝刚从床上起来，坐在边缘“咳咳咳，你回来了？那边怎么样？”
　　卿怀沙心底冷笑，跟着他的那几人早都把情况告诉过皇上了，还要找自己来过来装装样子，天滇帝的戏做的可真全。
　　　卿怀沙有点冷，连带着嗓音也是冷的　“回皇上，江宁一心为大齐，经臣几日考察，此人绝无二心。另外，此人还让我给皇上捎几句话”
　　天滇帝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说“讲”
　　“江宁说，海盗近几年势力越来越猛，且越来越猖狂，放在平日他定当不敢有如此胆子。他怀疑背后可能有巨大的阴谋，望我传话能引起圣上的重视，朝廷尽快调查。”
　　卿怀沙说完抬起头　，捕捉到天滇帝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不耐，心里凉了半截。
　　天滇帝穿着里衣，一手揉了揉眉头，扯着沙哑的嗓子　“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了。你先回琼山，朕身体有点不舒服，你的官职待朕与众大臣商量过后会教叫人传话的。”
　　卿怀沙装了装样子佯装安慰了几句便回琼山了。他走了约莫有一周，雪已经消完了，爬上琼山，羽生和阿智一早收到消息，就在门口迎接着了。
　　隐约从树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位英俊高挑的男子，气度不凡。穿着黛蓝色长袍，腰间配上浅色的腰带，银色的线绣出精美的图案相映成趣。
　　阿智赶忙拍了拍身边的羽生“主子，快看”，说着拽着羽生就往前跑。
　　羽生也没有反驳，就顺着他走。待走近了，阿智反倒安静下来了。
　　“主子你没受伤吧？”阿智脸上抑制不住的焦急，一边羽生虽没搭话，却也紧紧的盯着卿怀沙。
　　卿怀沙这俩人这么紧张，不禁觉得好笑“我没受伤，江南气候温和，我很喜欢”说着走近阿智，修长白皙的手指揉了揉他俩的头，“你们就这么盼着我受伤？”
　　羽生在一旁生硬的说道“没有”
　　卿怀沙缓了缓，走近屋子里，身后两人还寸步不离的跟着。
　　他不由得无奈的开口“你俩先在门外等着，我先收拾一下，很快”
　　等到俩人出去，卿怀沙先把脏衣服收拾出来，房间应该每天都有人打扫，并没有什么尘土。
　　他朝外面喊道“好了，进来吧”
　　外面的人进来把门关好，才坐下来。
　　“主子，接下来是要进朝了吗？”卿怀沙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不是，估计还得两天，等圣上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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