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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新年
“当x的范围是0-Π不包含区间时,函数f(x)等于1+cos2x+3(sinx^2)分之sinx的最小值是……”
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季桔半身伏在书桌上,中性笔在指尖紧握着。
黑色全框的眼镜顺着耳边凌乱的头发压在鼻梁上,偶尔用手推扶着眼镜时看见鼻梁两侧压出红色的印子。
在题上填好答案后,季桔拉伸着双臂,笔跟着在手里转动了半圈,双脚在桌下向前抬起,腰腾空挺直,随手扎的半紧半松的丸子头耷拉在脑后。
“唔!”伸了个懒腰,翘起的脚趾勾起绵软的拖鞋。“舒服!”季桔赞叹。
桌上扣着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提示音,季桔身体迅速回正,伸手捞过手机,顺着提示点开和周栀的微信聊天框。
小花儿:【奶奶说,喊小吉下来包饺子。】
吉:【……‘张牙舞爪.gif’。】
小吉小吉,是你能叫的吗?叫的那么顺嘴。
季秸撇撇嘴,在心里进行了一番毫无威胁的吐槽。
外面从晨起就接连不断的响着二踢脚在空中爆开的声音,或近或远,空间最近的一次,是她睡醒前,隔壁李大爷家的儿子带着小孙女出去放鞭炮,劈了啪啦的挂鞭声直接把季秸从床上炸起来。
海城年味也足,大概是因为每年过冬都有许多北城人到那边生活的原因。
当时父亲解释说:这叫避冬。因为北城冬天确实寒冷,对一些人来讲比较难熬。
从前几年杨淑华女士就会和他们共度每年的冬天,今年很不同……
不过海城禁止放太吵闹的挂鞭和炮竹,所以季秸在过往这些年也从未有过被巨大炮仗声炸起的新奇体验。
过年了。
从晨起手机里接连不断的响起提示音,微信的列表在今天都活跃了起来,季秸把周栀的消息回完,踏着哔哩吧啦的消息提示音向楼下走去。
楼下餐桌十分热闹,客厅的电视机里播放着记者在世界各地的年味采访。擀面杖在桌子上轻轻撞击的声音在厨房和客厅的墙壁上来回弹奏着,周栀坐在中间,穿着和自己身上同款式的红色毛衣,笑着陪两位女士说话。
季秸的嘴角勾起来,笑意呈在眼睛里,“红包准备好没呀,我可要拜年了。”
“你拜年太贵。”乔楚笑吟吟吐槽。
“杨女士,你看你家乔记者多抠门。”季秸转身向杨奶奶告状。
“小吉长大了,都学会告状咯。”
“小吉长大咯。”周栀笑眯眯的重复了一遍,随后在季秸望过来的眼神里,从兜里拿出两个明亮喜庆的厚实红包在手里得意的晃动。
季秸:“偏心,她都拿到手了。”
乔楚理所应当的点点头,回道:“小栀一早在某个人还在做懒虫的时候就来拜年了。”
季秸看向周栀挂着看热闹的笑脸,猛地一蹙眉,满脸指控:你故意的!
周栀点点头:对,还挺聪明。
季秸:……大年三十想打人,可以吧。
“不过你要是再不开始,今年的红包可就让我和奶奶平分吧。”乔楚对两个孩子的争锋视若无睹,放好刚捏好的饺子慢悠悠补充道。
乔女士对季秸果然拿捏到位,话音刚落,米白色的身影径直在眼前窜过,季秸喜气洋洋的杨着笑脸,嘴里说着昨天晚上备好的一套吉祥话。
年年如意、欢欢喜喜。
月亮圆润的悄悄在喜气洋洋的年节中挂上天空,大年三十。
鼻尖团着的十分凌冽的冷气里都裹着糖霜、爆竹和各家的面粉饺子香。
“哈!”季秸把手放在嘴巴前团住,往里呼了一口含着热酒精的气息,再合起来搓一搓,以此驱散这铺天盖地的北城味道。
婉拒了张辰姨留下吃点东西在回家的邀请,走出几步她才向后探了探脑袋,看着才从谢家门口出来的周栀,笑着说道:“我刚刚放的那个火箭炮,是不是比谢晨辰的那个漂亮很多。”
“幼稚,这也要比。”周栀无奈的晃晃脑袋,显然对于季秸小孩一样的比较无法理解。
许文和马皓都回乡下老家过年,剩下三个人‘热热闹闹’的聚到谢家‘放’了会烟花……
怎么说呢。炸烟花更确切一点。
周栀不禁笑起来,想起方才季秸另一只手拿着摔炮就拉着自己去找谢晨辰,在谢家父母直愣愣的诧异视线里,径直把摔炮扔到踮着脚挂灯笼的谢晨辰脚下。
这个行为,确实很季秸。
周栀颇为感慨的从放飞的思绪收回到兜里震动的手机上,低头回完乔楚的微信,才抬眼去追寻刚刚走远的身影。
暖黄色的路灯下,显得穿着米白棉服的女生整体更加柔和了几分,长发散在肩上,大半张脸被毛绒帽子盖住。她侧露着小半张脸,手收在身前,看不清在做什么。
蝇虫飞蛾数量稀少的铺在街边灯罩上,被灯光晃出乱飞的身影。
是很难得在这种天气还勤奋上岗的虫子了。
“季秸。”周栀慢慢走近。
“周栀小同桌。”路灯下的女孩随着呼喊声利落转身,嘴角扬起巨大的弧度,她说:“陪我放烟花吧。”
周栀看见那在帽檐阴影下覆盖的双眼,闪烁的犹如皎皎月明。
“好啊。”
夜渐渐深过去,万家灯火仍在诉说着彼此的脉脉柔情,福安街21号门口也久违的迎来光亮。
唰!
在黑夜里迎着皎皎的月光,火星被点燃,然后手里的仙女棒就被点亮。
两个女孩肩并肩的靠坐在没有清雪的门口台阶上,手里拿着绽放的花火,看着它此生最绚烂的一刻。
然后微弱
再留下火光
瞧不见火光
“过年了啊。”季秸眨眨眼,轻声评价道:“阖家团圆。”
周栀把视线从手上燃尽的烟花棒平移到季秸脸上,眼前隐约的金色火花还与季秸的脸交映出残影。
这份金光,沉得出女生眼底的悲伤。
季秸的声音恍若细蝇,开口说道:“长这么大,第一次没有我爸陪着过年,有点不习惯。”
周栀抿紧唇,唇角轻启:“想叔叔了。”
季秸颔首,望着枯树后遮盖的圆月,应和道:“嗯。”
“很想、很想……”
“这半年,每个白天我都以为我忘记了,然后在黑夜里蓦然发觉,还是很想很想。”
“其实我很害怕,我怕想起、又怕真的忘记。小同桌你知道吗。”季秸敛眸自嘲一笑,接着说道:“我们家剩下的人,都在晚上偷偷想他。”
“刚发生的那几天,我耳边都是奶奶和我妈隐忍的哭声。一闭上眼,瞧见的都是我爸被泪痕掩盖的脸。”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最后瞧见的就是一个小盒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相信,那个高高大大的把我抗在肩膀上的男人,就这样轻飘飘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
“再也瞧不见了……”
季秸低沉叙事的话语,带着这些年在海城长大的温润乡音,像空气中零落散下来的雪花,软绵绵的压下来,瞧着不起眼,过一会就变成厚实的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轻飘飘的雪落下来的时候,周栀发现有滴泪顺着眼眶流下来了。
她曾觉得,这个姑娘好没心没肺,自己爹死了都能当作没事一样。
一开始见面,迟疑的脚步就钉在门口,欢声笑语的屋子怎么会是刚刚经历过巨大悲伤该有的呢。
她羡慕那么日常的生活,就像偷窥曾经的自己一样。
其实,周栀的悲伤也不是写在脸上的,她不在人前流泪。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变化,抑制不住自己内心阴沉、昏暗、一度瞧不见光。
而现在,她从季秸带着笑的嘴角,窥探见了她深藏的悲痛。
她们因仍有爱人在世,更要隐藏思念,所以一个人偷偷的想。
路灯昏黄的灯照到被薄雪盖了一层的头顶,手机在口袋里响了两下,周栀掏出来瞧了一眼,手在羽绒服上摩擦的声音惊扰了身侧低头沉思的季秸。
“我妈又找你了。”季秸大概猜得出来,最近乔楚一般都不会给自己发消息了,因为找周栀的效率明显更高一些。她眨了眨眼睛,对着周栀笑道:“回去吧。”
“好。”周栀先站起身,伸出的右手露出被白色腕带包裹的手腕,手指在蹲坐着的季秸头上轻弹了弹。敛眸瞧着,面前的女孩坐在地上,像雪地里没家的小狗。
周栀无奈笑了笑,视线停滞的落在右手腕上,有些嘲笑自己这莫名的想法……明明没有家的是自己。
“小同桌。”季秸站起来,笑着喊道。
“怎么。”周栀懒懒的掀起眼皮,瞧着眼前的景象。
季秸稍稍踮脚,伸手拂去自己发顶的薄雪。其实在室外呆了这么久,北城的冬天早把人的手冻得冰凉,但此刻的周栀仍固执的认为,头顶被轻抚过的地方,有种连着皮肉的温热。
又痒又麻。
“不用。”脚步向后退了一步,周栀嗓音僵硬的拒绝。
季秸手上落了空,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实现随着周栀的后退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突然笑出声来:“你的脸现在冻得像红苹果,穿的更像了。”
周栀僵硬的低头,透过袖口打量着自己红色的羽绒服,大概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眉心在季秸越来越大的嘲笑声中紧紧蹙起,转身就朝着青杏街的方向加快脚步,嘴里丢下句话:“再不回去就留下卖火柴吧。”
“来了来了。”季秸踩着欢快的脚步跟上去,嘴里喋喋不休。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不是穿的红色衣服啊。”
“你生气了?小同桌你生气了?”
“说句话呗,理我理我。”
……
“季秸你很吵啊。”
“我知道啊。”
“……”不想理
路灯一路上来回拉长两个女生并肩的影子,她们的剪影随着行走短暂的画在无数扇窗上。
空气中总散发着热气。
“周栀。”
“嗯。”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听我说我自己。
不客气,我也在找回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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