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室春枝

作者:大王Si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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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实话实讲,面对这种对于既定事实还要再辩证一番的人,我实在生气。甚至有一瞬间被生气要胀满到浮肿,以至于我想忿忿不平在手机上敲下我的不满回怼回去。

      但是不,我不敢。
      这一瞬间我又有了种阳|痿一般的力不从心。

      我羞耻于产生激烈的争执,不知道自己是抱着粉饰太平的想法还是怎样。但分明我才是那个掌握着真理的人,不是吗。

      我从未在互联网的任何一个可以自由评论的地方自由评论,无论好意还是恶意我都不想留下只言片语,那好像是给自己留下了案底。
      实在羞耻,这样对于我来说不亚于在一个千人大堂慷慨激烈地说出一些露骨的发言。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瞎紧张什么。

      盯着依旧亮着的屏幕,我的怒气慢慢瘪下去。
      “我明白他们的,他们只是想成为头脑清醒的代言人。鱼第一次被垂钓的时候也会上钩,上当受骗一次后,它们被玩弄地羞愤,真正扔饲料的人来了之后被戏弄过的疮口就会流脓。并非分辨不清事情真伪,只是不想分辨。”我抬头对着原咖说。

      “那只是一部分。”原咖那双眼睛像是足以将人剥肉剔骨,照妖镜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还有一部分人就是单纯享受别人浑浊我清醒带来的优越感,毕竟这看起来确实会产生优等人的错觉。有些人即便明知是错的却也乐在其中,就像有些人明知致幻蘑菇有毒却还是对它带来迷幻的精神世界上瘾,同一个道理。”

      他那双眼睛真的引诱人,它很分明地透露出冷淡疏离,却又在看向人时表现出不谙世事的模样。
      我想了想,说:“对,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将自己刚才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好的画递给我看。我接过来,视觉上瞬间有了极强的冲击。一只已经坠下崖摔得四分五裂血迹斑斑的黑羊,一只还未摔下但正被步步紧逼脚后跟踩着悬崖边的白羊,它的对面正站着一只多张人脸猖狂奸笑着的白羊,大肚腩里堆放着残肢和骨渣。

      我从他的画本里抬起脸,有些五味杂陈:“默许黑羊被不公平对待,被伤害。那就是默许底线的一降再降,大环境道德败坏,大火迟早会烧到白羊身上,白羊和黑羊同为一个种族,它们之间是没有防火墙和敦实的肉身壁垒的。”

      他又像是很腼腆地笑了:“这是你的解读吗?”
      “嗯?”
      “说的很好。”他又朝我竖起大拇指。

      “什么?”我还在发愣,“这难道不是你的话表达出来的意思吗?还是说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说不是啊。”他抿着嘴从我手里拿回画本,又笑得苹果肌凸起。

      我望着他的笑脸,没有说话。
      “你玩尽兴了吗这几天?”他挑着眉问我。
      “很尽兴了,也有点精疲力竭。”我回道。

      他又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下意识回了都可以,并对他试探性的语气有些疑惑。毕竟我对此并不在意,而且我并不觉得我有决策什么时候回去的话语权,毕竟整个旅程都是他策划,说实在的,我并不需要这份参与感。

      但正当我因为这句“都可以”而感到后悔时,他却很干脆地说了句。“好,那就明天早上我们启程回家。”
      我由衷地舒了口气,跟他相处真的很快乐。
      第二天我还在迷蒙中就坐上了原咖的副驾驶,倒头就睡。

      也许不经常运动的我这次体力消耗实在太大,中途竟然没有醒来过,就连迷蒙着半梦半醒这种状态都没有。

      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到了家门前不远处的停车位。
      “辛苦了,开了一路。”我发自内心地对他道谢。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用不上说谢谢这种话了。”他笑着看了我一眼,转身下了车,关上车门前又对我说了句不过不客气。

      我讪笑,紧跟着了车。

      路过前几天还在办丧事的那户人家时发现他们已经拆了棚,心里忍不住窃喜终于得了一隅清静地,只觉得身心从头到脚有了醍醐灌顶般的舒畅。

      我把我这份舒畅讲给原咖听,他似乎也为此感到愉悦,庆幸总算逃过一劫。

      这几天我们一直忙于置办过年要用到的一些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为此忙碌有了某种节日将近的期待。人生中前十几年过年所发生的一些事本来让我再不期待这个宏大又假惺惺的节日了,只是如今身边陪伴自己的人不同,就又再次点燃了这种期待。

      我有直觉,这次的春节一定会是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过的最顺心最开心的。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份期待过于激烈,我这几天总觉得自己处于肾上腺素飙升和多巴胺疯狂分泌的状态,晚上睡觉也愈来愈沉,鲜少出现睁着眼睛干耗着等天亮的情况。

      上午我正听着原咖画室里传出来的踢踢踏踏的节奏跟着一起进行着我抽搐般忘我的疯癫舞步,突然听到我的房门正被什么抓拍了几下,接着就是配合着几声犬吠。
      我哼着歌踩着我看起来不正宗实则乱七八糟的舞步去给公主开了门,它立刻拥上前在我的脚边转着圈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这一刻的兴奋相同,我竟然链接着和它心意相通,读懂了它想要下去玩的心思。

      我摸了摸它的毛带它一起去画室找原咖。不过也凑巧,他这幅大画正要完工,我就站在门口没冒昧打扰他,只是静静欣赏着,等他画完,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我和公主。

      我示意他看向公主,笑着替它好心转述:“它想出去遛弯,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也笑,告诉我只要想做的事什么时候都是有时间的,更何况他这种咸鱼生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觉得有道理,原咖现在说的话很容易被我奉为真理。

      下楼后公主兴奋地撒欢往前跑,拽着原咖也不得不略显狼狈地连带着小跑起来。我顺着它奔跑的方向看过去,在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几只狗后瞬间明了这是一场“精心筹谋”的狗友party。

      坐在长椅凳上的这次只有一个老头,他对于我们的到来貌似提不起任何兴致,但还是礼貌地微笑着,他两鬓多出许多白发,整个头发看上去花白,衣服上沾着狗的毛发也没有及时清理。我看见他眉宇间褶皱里流露出的忧愁悲恸,心里约莫有了猜测,但又觉得这样卤莽的猜测不好,所以干脆将疑问憋回心里。

      但我又并不擅长聊天,我只擅长倾听,没办法,只能像肚皮圆鼓鼓的捂着嘴的大蟾蜍那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谁也不开口的情况下我不会开口的,在我前十几年的征战中几乎毫无例外,我总能熬到另一个人先开口。

      几只狗在前方不远处玩得欢腾,时不时传来兴奋的犬吠。原咖在一旁守着它们,时不时会逗一下。

      因为今天阳光不错,我仰着脸感受投射在脸上时的暖意,微微烫,但是很舒服。暖光照射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被镀了一层虚幻的光,不那么真切。整个世界就像留着黄脓的疮口,一边暴露着最大的破绽,一边给人发出它就要痊愈的信号,这样人就可以怀揣着某种希冀一边被虐一边爽的要死。

      巴掌和糖果就是最好的搭档。

      我们之间的这点间隙连风也不屑于吹动,旁边的老头像是终于在这场博弈中败下阵来,他不再像一个垂垂老矣的雕塑那样沉寂。

      我知道,他刚才一直在打量着我,那是一种明晃晃的打量,倒像是被我发现也没关系的坦然的打量。
      他问我:“它是你们俩中谁的。”
      我回答他:“他的。”

      他听之后哦了声,又问我有没有产生过养狗的想法。我说当然有,这种事情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幻想了,可惜家里人没有哪个是喜欢狗的,我就没有再提过这种诉求了。知道自己没有话语权,即便他们大发慈悲哪天开恩让我养了,这个小生命的处境也不会好。很可能在哪天他们暴怒的时候,亦或者想要对我施以惩戒展示他们的威严时就被丢弃了。

      我不想让它经历。
      我知道,独立比什么都重要。手心不在朝上的时候日子真的会好过太多,不需要再当需要被喂养需要庇佑的狗,不会在主人家发怒的时候就可以被随意当出气筒担惊受怕。

      看他的表情,似乎我的回答正中他的下怀。
      他点了点头,忽然很平静地告诉我他的太太死了,我没有惊讶,只是垂着眸说节哀。

      我问他怎么去世的,他低下头,说是因为在试吃狗粮的时候中毒了,自从知道会有快递员往狗粮里投毒之后她就这样做了,因为不想经历丧子的痛苦。
      因为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太小,所以他也没有拿这个当回事。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发生了。

      对于这种不幸,我也有了一丝伤感。只是安慰他,逝者已逝,活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他没回答我,又沉默了,良久他说:“我老了,有点力不从心了。”他前面铺垫了很多,然后问我他可不可以把这几只狗送给我们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过继,只是对他说家里多几只狗这件事我还是要征询一下室友的意见,他点了点头,说不着急。
      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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