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屋檐下

　　浑江大桥门口已经无法停车了，对面电话也打过来，大概离景区门口还有一百米左右，再也进不来了，只能慢慢走过来。孟思道谢之后就和顾岳麟在人群中焦急地等待，大约几分钟之后，顾岳麟眉头一松，指着不远处：“来了，就在那边！”
　　果然，四个女孩子中间夹着一个小男孩顺着人潮走过来，都是挺素净的学生打扮，大概是刚刚宿舍聚餐过，其中两个人手里还端着饭店的饮料。徐闻正在吃棒棒糖，看到孟思之后含着棒棒糖就哭了起来，晃晃悠悠就跑过来：“孟老师！孟老师！”
　　孟思一把把他抱起来，还没焐热呢，就感觉一双手从后面又把孩子抱走了，顾岳麟很自然地让徐闻趴在自己肩上，对孟思点点头：“小屁孩也不轻，我来抱。”
　　面前四个女生中间的一个大概是探着头看了半天，才有点犹豫地开口：“顾学长？”
　　顾岳麟抱着孩子晃了晃，也挺惊讶对方忽然认出他，仔细辨认了一会还是没能想起来对方是谁，倒是把长头发的女孩盯得有点害羞了：“你是？”
　　“我是T市地质大学的学生，我叫路子瑜，之前联合办学的时候，周老师不是来我们学校开了一门生物基因演变史嘛？我选了那门课，有几堂课学长你来上的。”
　　顾岳麟这下了然了，转头有点兴奋骄傲地对孟思炫耀：“对哦，老周去年开的课，就是介绍介绍DNA里面一些基础的演变。我正好回来，他好几次出差就是我去代课的。”
　　孟思对他早已了然，拍了拍肩膀嗯嗯嗯地说了好几声好棒，转头对几个女生客气地笑了笑：“没有想到还是熟人，真是谢谢你们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不用不用！”那个女生旁边的女生看起来更文静一些，也是戴着眼镜，她有点好奇地看看孟思又看看趴在顾岳麟怀里的孩子，“那个，我能问一下吗？这个孩子为什么会直接找老师啊？因为我最近在实习，我马上可能要做小学老师，就是这个事情……”
　　“对，”后面短发的女孩也补充了一句，“我们当时也有点害怕，还是路过的老人说孩子站了几个小时了，打电话我原本以为会打给爸爸妈妈，没有想到是老师。”言语间除了好奇，还有些许对孟思的不信任。
　　孟思犹豫了一会，转头对顾岳麟笑笑：“顾同学，要不你们同专业交流交流？顺便那边不是有卖热蛋奶的，你给徐闻买一个。”
　　顾岳麟立刻就领会了，一边拍徐闻的后背一边编造措辞：“啊，那个路同学，我们要不来这边聊聊那啥专业知识呗？”
　　成年人基本都理解了，路子瑜也赶紧点点头，毕竟除了保护孩子，她自己也还想进一步深造，这天上掉下来机会不要白不要。眼见了顾岳麟和路子瑜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排热蛋奶的队伍了，孟思才对面前三个学生继续说：“大部分学生回家了肯定不这样，但是这孩子特殊，他也就能联系到我，家里就剩下一个爷爷了。”
　　“啊……”几个女生面面相觑，“那，那他家是？”
　　“是这样，这个孩子的父母都出车祸了，他们家原来是跑大车的，大概是三年前晚上在高速上撞了。他奶奶本来身体就不好，很快就去世了，外公外婆一个早走了，一个反正也不太管他，就只剩下一个爷爷。原本他爷爷都想带他回老家了，但是本来一开始爸妈送他来一家窝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就是为了好一点的教育，爷爷就想能不能撑一撑。正好我们幼儿园有个助学项目，当时他们入园的时候校长也考虑到特殊情况，就免了学杂费。那个老爷爷就带着这个孩子留在这里了。”
　　“哎，真难啊……那，那该不会那个爷爷出什么事情了吧？”其中一个女生有点焦急地问道。
　　“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我等会儿把孩子送到家里再去问问吧。”孟思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忧愁担心地望着不远处抱着热蛋奶慢慢吃的徐闻。说实话徐闻的爷爷看起来身体就不好，要不是之前想办法找个室内的工作，估计早就不知道哪一天倒路上了，而且徐闻老家那边没有医保和低保，甚至养老金都没有跟上，徐闻爷爷在T市还是通过跑了七八个窗口才申请到类似集体户口的最低保障金，也就是一个月六百元，如果他回到老家，甚至这六百元也领不到。六百元加上做清洁工的一千两百元，一千八百元一个月，幸好徐闻的父母留下了一个大约十五平米的安置房，这一老一小才能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生活下去。
　　要是徐闻爷爷出事了，都不知道徐闻现在哪能去哪里，他能进本地的福利院吗？他户口到底在哪里？目前祖孙俩还有点房产，但是万一爷爷出事了，什么事情都不确定。
　　孟思锤了几下自己的额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总之，总之真的谢谢你们。我等会儿先把孩子送我家，再出来找他爷爷……哎这一晚上我就跟穿山甲似的，救了小的救老的……”
　　“我们能不能来帮你？”几个女生是真的热心肠，被打扰了这么久也没有不耐烦，还想着出谋划策，“我们今天反正也是出来玩的。”
　　孟思哪里能这么麻烦人家：“没事没事，等会我先生在家陪学生，我去找一找，可能找不到就先去报案。这些事情我一个人也足够了，今天已经耽误你们很久了，真是谢谢了。”孟思对着不远处招招手，顾岳麟瞧见了就抱着徐闻走过来，对剩下几个学生点点头。
　　徐闻吃了热乎乎的甜食，已经冷静了不少，自己在手背上擦了擦鼻涕，一边吃奶油一边好奇地抬起头看着顾岳麟：“顾，顾脑西，那，那大虫子是怎么变成鱼的啊？”
　　“嗯……”顾岳麟似乎被这种奇怪的问法弄得有点头疼，求助一般望了孟思一眼。
　　孟思拍了拍他手里的徐闻：“等它长出嘴巴来他就成为鱼啦。”
　　不管这个答案靠不靠谱，起码徐闻就沿着这个路径继续思考下去了，而且不光徐闻打开思路了，顾岳麟也打开思路了：“那，那孟劳斯！为什么长出嘴巴就是，就是鱼啊？”
　　“哎，这个我回答你的！你孟老师文科生不懂的，这个要从脊索的诞生开始讲起……”说实话就几句话孟思也大概能知道顾岳麟绝对不是什么教人的好人才，不过眼下反正只要不是冷场就随便聊去吧，她拍了拍徐闻的后背，随顾岳麟怎么忽悠小孩。
　　和几个女孩子告别之后，孟思想要把徐闻抱过来，被顾岳麟用胳膊躲过去，他转成单手抱着小孩子，徐闻虽然已经五岁了，但是比一般的小孩子要矮不少，瘦瘦小小的一个。他本来是早就不需要抱抱了，但是小孩子还风里站了很久，又怕又冷，现在就有点格外喜欢撒娇。他看着孟思眼神似乎有点想把自己拽下来自己走，马上反手抱住了顾岳麟的脖子：“唔……”
　　孟思这下有点无奈了，一个乐意抱一个不乐意放开，她只能拍拍顾岳麟：“快点上楼吧，也几十斤呢。”
　　·
　　进了孟思和顾岳麟的家门，顾岳麟把徐闻放在玄关，孟思找了一双成年人的拖鞋给他换上，徐闻全身都冷得发抖，孟思揉揉他的手，担心地叹了一口气，去冲了一杯热奶茶放在茶几上，徐闻坐在沙发上有点好奇又有点胆怯地看着孟思家的陈设：“老师，你家有大鹅！”
　　奥塔维亚迈着八字步路过，转过歪脖子看了一眼沙发上陌生的人类幼崽，大概是意识到对方战斗力堪忧，很快就了无兴趣地转过头，又吧嗒吧嗒地走了。
　　孟思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天天在家里巡逻的鹅：“对，是我们家宠物。”
　　顾岳麟一回就冲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会才终于出来，相当得意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抵到徐闻面前，指着里面的石头：“看！这就是怪诞虫的化石！”
　　在徐闻的惊喜的笑声里，孟思和顾岳麟摆摆手，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想要出门去找找徐闻的爷爷，结果顾岳麟一下没接受到她的意思，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句：“你出去干嘛？”
　　这种程度都没有默契让孟思也有些无语。她转过头略有点嫌弃地和顾岳麟对视，相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呢，顾同学？”
　　徐闻这下也转过头了，看到孟思要出门的样子，从沙发上跳下来也不管拖鞋了张着手就跑过去：“孟老师，孟老师！”大概是虽然志趣相投，但是毕竟和顾岳麟待在一起的时间非常有限，孟思一旦想要离开，徐闻的安全感立刻就不足了。马上跑过去抱住了孟思的腿，说什么也不放开了。
　　孟思有点嗔怪地看了一眼顾岳麟，顾岳麟这才意识到她怎么会又准备要出门，从后面走过来，一边摸着徐闻的头，一边小声问：“太晚了你还出去我不放心，不能先打电话问问嘛？”
　　孟思有点顾忌孩子，但是不解释也不行，头疼得很：“大过节的我去问谁啊？”
　　“先……”顾岳麟大概是想到了徐闻，嘴巴秃噜几下，声音变小了不少，“police不行嘛？”
　　孟思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岳麟：“一看你生活经验就不行，今天晚上找哪里去找啊？而且那份工作也是人家街道的王主任帮忙找的，我不好直接打电话，不然人家不好做的。我打算去那个楼看看，那边的看门的师父说不定知道什么的。”孟思大概是怕顾岳麟不放心，拍了拍他的手臂，“你不认识地方，而且外面现在冷，你骑摩托不方便。不能把一个小孩子丢在家里，你就帮我看一会徐闻就好了。”
　　和顾岳麟说完之后孟思还不忘低头拍了拍小孩子：“徐闻，老师现在要去找找你的爷爷，等一会就回来，你如果饿了就让顾老师把炸鸡热一热给你吃。”
　　徐闻这才放开孟思的腿低下头，擦了擦眼睛，捏着衣角不说话了，大概是终于从和老师重逢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加上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心情一下又低落不少：“老师……”
　　“没事的，今天外面人那么多，爷爷可能迷路了。”孟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答应老师，和顾老师一起看家吗？老师很快就回来了。”
　　徐闻抿着嘴点点头：“嗯，老师那你也快点回来，外面黑。”
　　“好。”孟思笑着回答了一声，接着有些抱歉地抬眼看着顾岳麟，“不好意思啊，让你跨年也跟着受累了。稍微帮我看一会他吧，我很快就回来。”
　　顾岳麟似乎忽然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是很快摇摇头：“那你先去，手机千万别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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