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昭昭

　　我母亲的绣工一流，小时候我的衣服和父亲的衣服上的绣花，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亲自绣的，那图案栩栩如生……可惜我没来得及学，母亲便不在了，我没有遗传到她半点绣工。母亲还会给父亲绣荷包，绣香囊，小时候我觉得母亲苦，除了接的绣活，还要给父亲绣饰物，长大成亲后，我才能体会母亲当时的心情，她不苦，且给心爱的人绣配饰，想到他随身携带着，心里是甜蜜幸福的。
　　我也想给何明昭绣一个香囊，便央求春桃教我。
　　当我提出这样的想法时，春桃和秋杏都目瞪口呆，“江夫人……您真的要学刺绣？”
　　她们眼中，我是个只会舞导弄剑，干着刀尖舔血的活，也难怪她们会震惊。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春桃也只好答应。
　　已经不记得被针扎了第几次了，我终于摸着了一点门道。我在灯光下认真地绣着鸳鸯的眼睛，全然不知何明昭已经来到了我身后。
　　“你在绣什么？那么认真。”他背着手站在我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我回头，就看见他正深情地望着我，“鸳鸯，还没成形。”我放下手中的绣活。
　　他拉着我的手起身，随后揽我入怀，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白天再绣，晚上绣对眼睛不好……”随后他把我横腰抱起，我一声惊呼，今夜又要好一阵折腾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何明昭。很早他就出门，很晚才回府，他一回府就进了书房，晚上也宿在书房里，好像在刻意避免同我碰面，不久事情就会有个结果，我也不好去打扰他，只好各自分房睡。
　　白天，我在认真地摆弄我的绣活，鸳鸯已经绣好了一只，还剩一只，可我想要的绣线的颜色用完了，只好带着春桃和秋杏出门买，闷在府里半个月，也正好想要出去逛逛。
　　“哇，这集市可真热闹。”秋杏充满好奇地东张西望，她是一个喜爱凑热闹的人，难得出来，自然什么都觉得有趣。
　　我们逛了一会儿店铺，都找不到我想要的绣线，只好继续慢慢找。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摆着各种各样绣线的小摊，还顺便卖一些成品绣好的帕子和扇面。
　　我驻足在小摊前，只一会儿就找到了我想要的绣线，我拿着那个绣线问摊主，“这个怎么卖？”摊主是一个面容慈善的中年妇女，梳着简单的发髻，用头巾挽着头发。
　　“小姐？！……”她看着我愣了一会儿，转而轻轻摇头叹息道“瞧我老糊涂了，小姐若还在人世，也应该与我一般年纪……”
　　“你口子的小姐是何人？也与我们夫人长得一般美吗？”秋杏好奇地问，然后就遭来了春桃的白眼，便乖乖闭嘴了。
　　“是我老糊涂了，这位夫人咋一眼看，有点像我以前雇主家的小姐，但仔细一看就不那么像了……是我冒犯夫人了，这个绣线给你们打个折，这一捆三百文钱就可以了。”
　　我付了钱，心里犯嘀咕，当初苏相见到我，脱口而出我娘的名字，如今这妇人见我，脱口而出小姐，我娘曾是京中官员的女儿，在京城生活过，他们认识我娘也不奇怪，是不是我从他们身上入手，便可知我娘的过去了呢？不过我没有打草惊蛇，等找到机会再慢慢套话……
　　“我看这位夫人卖的绣品，绣工了得，不知哪天有空，可愿意教我？”我笑着问道。
　　“夫人真是折煞我了，我哪里有资格教夫人呢……我这绣工是以前我家小姐教我的，我还没学到半成功夫呢。”
　　“哦？是吗？那不知你家小姐现在住在哪里？我可否上门亲自请求她赐教？”
　　“这恐怕不能了，她很多年前就搬离京城了……”说完，那妇人发出一声叹息。
　　“那真是太可惜了……等哪天有空，不知您可愿意给我赐教一二？”
　　“后日我还在这摆，若您不嫌弃，我们可以互相学习。”那妇人不卑不亢地回道。
　　“好，那我后日再来。”说完，我们就回府了。
　　过了两日，我一个人便装出门，如约来到那妇人的摊子。我拿着绣到一半的鸳鸯，跟她虚心讨教，边绣边聊，十分投机，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她男人来接摊，换她回去吃饭。
　　“你饿不饿？要是不嫌弃，跟我回去一起吃个饭再来吧？我就住在城东二十里。”
　　“好。”我答应着，就跟她一起回去了，我有武功，她一个妇人，我还是能应付。
　　她住在城东二十里的陆家村，家里布置简单，桌上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是胜在食材新鲜，无需过多佐料，保留了食物本身的鲜美可口，跟王府的菜肴相比，不相上下。
　　吃毕，我帮她一起收拾碗筷，见她对我逐渐放松戒备心，我便开始假装不经意地套话。
　　“前日你见我，脱口而出叫我小姐？我有点好奇你家小姐长什么样，这世上还有与我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转头细细打量我，然后说“有几分像，尤其是你这双眼睛，不过细细看又不太像……”
　　“你家小姐现在何处？你们还有联系吗？”
　　她看了看我，然后摇头叹息，慢慢坐在凳子上，开口缓缓说道“现在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说完抹了抹眼角。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蹲在在她脚边问道。
　　“我家老爷原是御史台大夫，是个大善人，时常资助上京科考，囊中羞涩的考生，就是这样一位大善人，却被人污蔑，被削了官职，夺了大部分家产……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心善，不忍心变卖我们这些奴仆，还我们自由身，让我们去自食其力，他们一家就南下去投奔南方的亲戚了，自那以后二十多年，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不知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越说，妇人越激动，竟流下泪来。
　　“你说的这位小姐，可是叫沈云茹？”我试探性地问道。
　　她震惊地抬头看我，问“你怎么知道？你是她什么人？”
　　果真如我猜想，她真的认识母亲，并且还是外公府里的丫鬟！
　　“我是她的女儿！”我望着妇人，一字一顿的说。
　　她凑近我一点，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然后一拍大腿，说“是了，这双眼睛跟小姐一模一样，这鼻子和嘴巴，有点像江公子，小姐最后还是和江公子在一起了，真是太好……”
　　“江公子？”
　　“你爹是不是叫江璃？”
　　“是，你怎么认识我爹？”我疑惑不解。
　　妇人将我拉到凳子上坐下，娓娓向我道来……
　　“你外公是御史台大夫，常常资助那些进京参加科考，却囊中羞涩的考生，这其中就有江璃。算起来，老爷还是江璃的半个老师。他在这些考生里，最喜欢江璃，江璃在备考之余，会与老爷谈天说地，聊聊治国之策，两个人聊得非常投机……而小姐偶尔去书房找老爷，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起来。不得不说，江璃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谁能不爱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呢？江璃与小姐暗中情投意合，他们两人郎才女貌，好一对儿璧人。”
　　“那后来我爹为何独自回了江南老家？”
　　“唉～他们两人的事情后来被老爷发现了，不过老爷并不生气，老爷是个开明的人，比起京中那些纨绔子弟，老爷更中意为人正直的江璃，老爷默许他们的事情，只是要江璃考中功名才能求娶小姐。这期间有人来提亲，都被老爷挡了回去……谁知放榜结果出来，江璃没有考上功名，黯然神伤，觉得自己配不上小姐，留下一封书信别走了……其实老爷只是想要激励江璃考取功名，即使没有考上，老爷也会同意他们的婚事，谁知这江璃是个死脑筋，竟真的回去了……过不了半个月，老爷被人弹劾，说他贪污，借着资助考生的名义，私下里却向考生收受钱财，帮助科举徇私舞弊，圣上大怒，削了老爷官职，没收大部分财产，老爷只能带着夫人和小姐，南下投奔亲戚谋生……”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你说，老爷这样一位大善人，怎么会贪污呢？况且最后家道中落，他本可以发卖我们这些奴仆换取银两，他都没有这么做，而且烧了我们的卖身契，还我们自由之身，让我们去谋生，这样的老爷，视金钱如粪土，怎么可能贪污？”
　　我轻拍着妇人的背，无声安慰着她。
　　“唉～要是当初小姐答应了上门提亲的人，如今也许就不一样了……可惜小姐心中有了江璃，拒绝了那门婚事，谁知当初被她拒绝的人，如今却当上了丞相呢？”妇人深深地叹息。
　　“你说什么？你口中的丞相，可是当今的苏相？”我问道。
　　“当今的丞相除了苏明煜苏相，还能有谁？”
　　怪不得他当初会脱口而出母亲的名字，原来他曾向母亲提亲……我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一定要查出真相，还沈家一个清白。
　　“我还不知道称呼你。”我问道。
　　“我曾是你娘亲的贴身丫鬟，你是她的女儿，你就叫我李嬷嬷吧。”她抚摸我的脸，好像在通过我看她家小姐。从她的神情和动作，我可以猜到她们以前主仆之间的感情，有多么地深厚。
　　“李嬷嬷，你放心，我会查明真相，若外公真是冤枉的，我会还他一个清白，也会让冤枉他的人付出代价！”
　　若不是这莫须有的罪名，也许爹和娘此刻还在人世，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也不会平白遭受这么多苦难，而我也会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承欢父母膝下，还会有很多很多疼我爱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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