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情事

　　翌日常笑醒来，常妈妈正和医生谈论她的病情。她双眼把病房环视一遍，有李妈妈和李宁送的鲜花，有妈妈带来装粥的保温桶和盛粥的瓷碗……一切都和李重离开前一模一样。难道，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可是，那温柔的触感，明明那样真实……常笑闭眼，泪滴从眼角滑落。
　　常妈妈发现她眼角泪痕，着急忙慌地喊医生，一边问她：“怎么了怎么了?很不舒服？”摸她额头，烧已经退了呀。
　　医生看了说没事，常妈妈又笑：“真是长不大，一病就爱哭。”

　　住院两天，常笑就坚持出院。单位那边不能缺勤太多，炎症已经控制住大致稳定了下来，只要在坚持输液几天就能好全了。医生也说只要坚持输液吃药注意观察，出院也没问题。两家人只得依了常笑，办了出院手续。

　　这日常笑在网上碰到久违的君夫人，君夫人打趣什么时候能吃到常笑的喜糖，常笑回她一个皱眉的表情。
　　君夫人：怎么？婚事有变？
　　常笑：我突然不确定，要不要结这个婚……
　　君夫人：！！烧糊涂了？
　　常笑：我和李重……你知道的，那种感觉并不是爱情。他和他的家人让我安心，让我信赖，值得托付……
　　君夫人：安心，信赖，值得托付，不是已经足够了？而且这些，你不是早就分得很清楚？
　　常笑：但是，这对他和他家人并不公平……相处日长，我自私的安心也会因为愧疚渐渐良心不安。到那时，彼此情何以堪？
　　君夫人：想那么多做什么。情浓情淡还不就是几十年，生活哪有那么复杂。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可是世人眼中的典范。
　　常笑：这样，可不就是欺骗感情？
　　君夫人：有时候，欺骗是爱，是尊重。婚姻不是爱情唯一的出路，爱情也不该是婚姻唯一的理由。
　　常笑：爱情不是婚姻唯一的理由？勉强在一起也能幸福？
　　君夫人：那家人待你如此亲厚算勉强?
　　常笑：我会不会太自私了？
　　君夫人：如果是爱，就不算……至于爱与不爱，全在你一心之念。

　　常笑报了一个资格认证班，与她现在从事的工作有关。每日下班后还得赶到培训单位上两个小时课，这意味着不能再与李重相携下班，回李家吃晚饭。
　　李妈妈有些意见，"上一天班够累了还去培训什么，本来就是个病秧子，难道真的像别人说那样年轻时用命换钱，到老了拿钱买命？"
　　李爸爸劝她:"年轻人上进点总是好的，李重不也努力考公务员吗。"
　　李妈妈说:"能一样吗?他是男人，得养家！女孩子工作凑合就行了，干嘛那么拼命？"
　　常笑不敢说话。
　　李重劝妈妈："现在的工作，都需要上岗资格，不然很容易被淘汰的。"
　　李妈妈才缓和了一点：“总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不就是糊弄我们老了么。搞不懂了，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李重问常笑时间那么紧，晚饭怎么解决。
　　常笑答：“面包牛奶！”
　　李重恼：“这能算晚餐？”
　　常笑笑：“医生说应多吃粗粮。面包可是大麦做的！”
　　李重道：“你就差悬梁刺股凿壁偷光了。”
　　常笑更乐：“那班里其他那些人也都不活了？上个夜间培训班而已，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那我来接你下课吧。”
　　“不用。你好好在家复习准备考试吧。我们这样，也算共同进步呢！”
　　“得！这下真成了牛郎织女了。常大忙人，你说咱俩隔多久才能见上一面呢？”
　　“嘿嘿——等鹊桥搭起的时候。”

　　转眼到春节。初一，常家依例要回乡下给常老奶奶拜年。老太太已是八十出头，但眼脑清明，除了一口牙全败了，精神头足得很。向来好强，至今仍独自起居在老宅里，穿衣吃饭的事从不许后辈帮忙，更别说走路那是连拐杖都不会用的。
　　李重一大早就来到常家，常妈妈在厨房煮元宵，见李重过来忙招呼坐了，又唤还赖床的常笑赶紧起。李重道：“阿姨，让笑笑再睡会儿。是我来太早了。”
　　常妈妈觉得这个女婿简直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吃过元宵没？”
　　李重笑：“就是过来讨元宵吃得。”
　　常妈妈端了糖果递给李重：“好，年初一吃元宵，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你爸妈今天去哪儿？”
　　“四爷爷家。年年春节都一样，挨家挨户走。”
　　“哦。你不去给四爷爷拜年，没什么吧？”
　　“没事的，阿姨。他们都知道今天去给奶奶拜年。过年不都这样么？”
　　“可不是。常家李家都有叔伯婆姨一大堆，又大多在本地。我看身边不少小两口儿为过年走哪家拌嘴吵架的呢，你俩结婚后这事儿怕也端不平。”
　　“反正都端不平，能走几家走几家，长辈们肯定会理解的。再说结婚成家了都是一家人，男方女方不都是自家亲戚，又有什么可厚此薄彼的。为这个吵架失意最不值得。”毕竟在政府里混，外交辞令随手拈来，说得常妈妈心花怒放。
　　常笑听得李重的声音，起床打算出卧室洗漱，听到妈妈和李重谈及婚事像谈天气一样，吓一跳又悄悄扣上门躲回门后发呆。

　　乡下习惯按排行唤名儿，常爸爸在家排行第三，故而打小长辈平班子都叫他老三。
　　到得常家老宅，长辈平辈晚辈早就乌泱泱挤了一大院儿。李重送上特意为常奶奶选的朱红唐装，富贵喜人。老太太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像抻平了一样，姑姑见状，赶紧给老太太换上。那些堂伯表姑平日疏于走动，晚辈们一年一个样儿，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认得。见李重一表人才举止有度，都凑过来打听是哪家侄儿。听得是老三家准女婿，个个赞不绝口，说老三两口子能干又聪明，女儿漂亮乖巧，又得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城里女婿，真是有福气的一家子。听说这个城里女婿还是政府里办事的，都凑过来咨询些政策讨论点国事什么的，李重都微笑着耐心又谦逊地答了。也有拉着常爸爸讨教想跟着干点事的，这局势和前些年个个觉得老三家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态度差太远了，常妈妈那个心花那个怒放啊，脸上气色跟常奶奶身上的唐装一样喜气逼人。唯独常笑脸臊得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藏起来，这李重向来低调稳重，早知道回了乡下这么打眼就不许他跟来了。
　　都知道常家奶奶重女轻男。早些年头因为和三儿不亲对三儿媳不喜，故而对常笑也没太多好感。看着最小的孙女模样儿越长越讨喜，性格又乖巧温顺，加上大部分时间没在自己身边，自然越来越喜欢。午饭时硬把常笑和李重拉到自己左右落了座。大姐家刚上小学的小侄女儿直闹祖祖偏心，把属于她的位置让给了一个外人。老太太差点一根筷子头儿敲了过去，如果不是隔太远的话。“外人，什么叫外人？过两天你小姨和李叔叔结婚，他就是你姨父了，怎么是外人。”又回过头对李重说：“小李啊，你俩的事儿还是早点办了吧。趁奶奶还在，还能帮你们铺铺新床抻抻喜被，别拖了。奶奶还等着抱重外孙呢。”压根儿没想过问常笑的意见。
　　李重也极配合地答：“奶奶不用着急了，也就这几个月吧。”
　　常笑正端着李重盛过来的汤喝，听了两人对话呛得差点背过气去。李重忙过来拍背。坐在常笑身边的大伯母递过纸巾，笑道：“妈妈别偏心啊，您老重外孙都抱过好几个了，难道还就巴巴的候着笑笑这么一个？”
　　老太太摆出大家长的威风：“老太太我就非要偏心只候着这一个，不成？”
　　大伯母看她那老小孩儿气，也不恼：“这后辈儿哪一个不是您老一个个看大的，别说您没偏心，您就是真的偏心谁又能说个不啊。”
　　正吃着，哥哥们又过来拉李重过去喝酒。留下常笑一个人心里被那几个月里就要结婚的话撕咬得坐立不安。酒足饭饱后，李重又被拖着玩牌。娱乐无能儿常笑小朋友一直被常奶奶拽在身旁上政治课，可怜得跟发配边疆的罪民一样。
　　到晚上回家路上，常爸爸常妈妈走在前面，李重常笑跟在后面。
　　常笑在李重身旁轻声问：“几个月就结婚是怎么回事？”
　　李重俯身在她耳旁说：“就这么回事。惊喜吗？”
　　常笑着急：“我怎么都不知道？”
　　李重轻笑：“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怎么，吓到了？还是——常小姐想悔婚？”
　　常笑心上一凛，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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