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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胃病带给他的是一杯又一杯极苦的药，一个又一个胶囊、药片。寇缙不会同时咽下药片，他只能一粒一粒地咽，原锦华每次都嫌弃地说“你就不能一次咽下去吗”，寇缙只能沉默以对。
那些苦的药以前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没有什么比吃药更让人煎熬的事，心理准备十多分钟才能喝下去一口。现在原锦华闻着都皱眉的药，寇缙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原锦华以为是他长大了，其实他只是感受不到苦的味道了而已。
苦是什么，会有他心里的滋味苦吗？
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死亡，被车撞死，跳楼摔死，上吊勒死，窒息而亡，割腕流血……很多很多死法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每种死法都会对应着一幅画，画面的主角是他，是他死亡的各种样子，唯一不变是画中的鲜血。可他最后还是会被理智拽回来，有些时候是想到了原锦华，这次他却想到了秦肆，大概秦肆也没想到他满脑子都是这种黑暗恶心的东西吧。
寇缙无聊地看着天空，从窗口看出去，视野内没什么遮挡，还算一个观景的好地方。
湛蓝没有一丝污垢的天空，幸好，大自然对所有人类都是公平的，这样他才有幸得以看到这样美的世界。
躺着流泪也是烦恼，眼泪会恰好流进耳朵里，把他耳朵里的那只蝉唤醒。
高频次的耳鸣让他失去了抵抗的欲望。所有所有都在侵蚀掉他活着的能力。
寇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只觉得心里闷闷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泪水已经脱离了发泄本身，它变成了一种常态，很多时候寇缙的眼尾都是红的，第二天早上眼睛就会浮肿，需要用毛巾敷才能好些。
这种状态有时候会持续一整天，有时候只是瞬间，发病不论时间不论地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让寇缙绝望的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可抵挡。
原锦华对他还是一如既往，除了不再斥责他怎么动不动就胃疼，剩下的都没什么变化。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有多么痛苦，她以为他很健康。
寇缙拿出手机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手机上搜索有关抑郁症的有关信息。刚刚他搜索失眠以后，界面推送了很多有关抑郁症的搜索词条。抑郁症，这不是一个新鲜的名词。但寇缙没想到自己会跟抑郁症扯上什么关系。直到他做了很多自评量表，SDS、PHQ9、scl90……他回答了几十个问题，这些问题通通指向一个答案——他生病了。
是的，他生病了。
他不是哪里坏了，他只是生病了。
寇缙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当你发现让你困扰的东西只是病发时候的某一症状而已的时候，内心会有种张释然的感觉，原来不是我哪里和别人不一样，原来不是我哪里出了问题，原来我只是生病了。是一种被科学定义，可以被治愈的疾病。
寇缙以前和所有人一样，浅薄的认为抑郁症只是不开心，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
其实这是错的。
很多人都混淆了一个概念。
这不叫抑郁症，这叫抑郁状态，抑郁状态是一种所有人都会面临的低谷，会有一时的失意，不开心，想不开。但人体的自愈能力会让你快速恢复过来。
而抑郁症是什么呢？抑郁症是一种长久的伤痛，伴随着耳鸣、胸闷、心悸、失眠、尿频、胃痛、失眠、早醒、意志活动减退、消极处事、自责自怨、没有理由的悲伤……很多很多的症状，这些有一部分被规划为躯体反应，是伴随着抑郁症产生的。除了心理经受折磨以外，他们的身体也在经历着考验。痛苦每一天都存在，这条路望不到尽头。
抑郁症患者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他也许在你面前表现的很是坚强，可这是伪装出来的，他会为了保护自己，伪装出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掩盖内里的腐败。看透这层伪装的人少之又少，这也就是抑郁症就诊率并不高的原因。很多抑郁症患者最后都是带着笑容去世的，这是因为对他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而是一种解脱。
寇缙躺在床上，脸上带着一些笑意，如果上天可以给他一条路活下去的话，他还是不要辜负祂了吧。毕竟，他还有不想舍弃的人……
京城中心医院是专门攻克心理方面疾病的医院，了解到抑郁症以后，寇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华夏早就有相关医院和法律规定，甚至明确了中医没有诊断和治疗重度抑郁症的资格。
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不存在，而是你没有去了解，只有真正了解过的人才有资格发表自己的看法。
正是有那么多人装作了解，才使得这个群体遭受了很多不明不白的冤枉，才使世人对这个群体带上了有色眼镜。
世界上要是能多一份善良和理解该多好。
显然这一份理解不属于原锦华。晚上的她正在择菜，准备着明天的早饭，跟寇缙闲聊起来，“你记得你大姑家的那个弟弟不？”
“记得。”寇缙有些印象，一个还算开朗的小孩。
原锦华唏嘘道，“就因为吵了一架，威胁他妈说要跳楼，屁大的小孩就说自己有抑郁症……”
原锦华的话还在继续，“平时嘻嘻哈哈一个人，怎么一到这时候就说自己有抑郁症，真挺有意思的。”
寇缙准备倒水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睛看不清神色，放下杯子回了屋。
世界对所有的病都抱有畏惧，唯独抑郁症成了笑谈。
那个男孩明明都说出来了，都说出来了，为什么没有人相信……
寇缙发现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薄弱的，没有什么谁一定信任谁，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相信的那个人，会不会反过来成为击败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周末没雨，好不容易潮气能散开了大半，令大部分人心情都不错。
周末原锦华也照常工作，她这个保姆做得基本上全年无休，碰上节假日可以提早回家，但也仅此而已。为了赚钱，她对此无怨无悔，从来不在家里抱怨累。
寇缙特意挑了她不在的时候出门，就是为了不被她问着去了哪儿，今天要去的地方得瞒着。手上的挂号费，还是他从饭费里省下的。
要是被原锦华知道他去医院，去的还是中心医院，估计就会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盘问一遍，可他已经没有心力应付这种场面。
第一医院是全科医院，而中心医院是专门诊治心理问题类的医院。
挂号，排队。一套流程下来，寇缙有些惴惴不安。
碰上了周末，等候的人比往常还多，他挂上的是普通号126号，刚叫到83号，还有的等。
寇缙卑微地发现，医院里二楼的等候区座位已经坐满了，还有很多人恍恍荡荡站在门口，这样人多的场面总会带给他压力。
可是没办法。
寇缙尽量避免和别人的接触，戴着一个口罩安静地站在角落里。背的小包里装着身份证医保卡等等，这是他仅有的安全感来源，手指尖控制不住发抖发冷，心跳快因为紧张跳出来。
只是在等候而已，寇缙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不过收效甚微。
十月初的阳光还算明亮，马上要进入十月中旬，气候也要大变。寇缙早上出来的时候套了一件薄外套，清晨已经逐渐变凉了。
等候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心理疾病的问诊，一个病人可以聊十多分钟，零零总总算下来，寇缙已经等了大半天。
他有时候发呆盯着脚尖，有时候透过窗户看向远方，这样会让他消磨这闲散的时光。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寇缙顺着抬起头，就看见一位青年站在他面前。青年的一双桃花眼宛若含情，鼻梁上的一个金丝边眼镜在太阳光下显得更加惹眼。
好美的人。
寇缙想不出别的形容词，脑袋因为惊讶而有一瞬间空白，缓下来的心跳再一次剧烈跳动。
青年冲他一笑，淡淡开口：“排了多少号？看你在这里等半天了。”
寇缙胡乱“嗯”了一声，又恍然发觉自己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补充道：“沈医生的号，126。”
青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多数都是提前约好的号，你来这里以后再挂号，等的时间就要长些。”青年指了指寇缙手上拿的挂号单，又逐渐看向他，“生病了还是让父母知道比较好，治疗起来肯定是需要家属配合的。”
寇缙在心里不断猜测这个人的身份，把能想到的全都猜了个遍，又被自己一一否决掉。
通过简单的观察就能了解到他这么多信息，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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