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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心
第二日天也未晴,赵行苏和席晏亭一起出门去请明溶。
街道上透露着几分凄清,赵行苏大约是不喜这样的氛围,不自觉的跟席晏亭凑得很近,还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赵行苏戳戳席晏亭的胳膊,问:“你知道他在哪里?怎么埋头只管走呢?”
席晏亭理所当然的说:“不知道啊!”
赵行苏恼道:“那你走什么走呢?”还不赶紧陪我到处玩?赵行苏心里这样想着。
他这几日在茴洲表面玩耍,实则办事,辛苦的不得了。如今好容易闲了,当然要好好的逛逛茴洲啊!根本不想浪费时间见什么明溶。
席晏亭安抚道:“我们临清派有固定的两家客栈,无论是长老还是师兄弟,但凡下山就不会住到别处,一则为了方便联络,二则没有杂客,环境清净。反正师兄不是在这家住、就是住在那家,我们一一找去就行了。”
赵行苏问:“为什么没有杂客?你家开的吗?”
席晏亭说:“是长老们入股的,当然也对外经营,只是我们去的话会划分清楚,不至于被打扰……”
席晏亭还喋喋不休的说着,赵行苏就一脸猥琐的问:“那,有没有入股妓院?虽然也对外经营,但你们去的时候——”
席晏亭连忙脸着红去捂赵行苏的嘴,赵行苏则为成功惹恼他而十分高兴,笑着跑了,席晏亭也嬉笑着追打他。少年欢快的声音使街道增添了一抹活色。
二人很快来到明溶与赵小山所住的客栈。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别院中,环境清幽雅致,看着不像是客栈,更像是富裕人家的府邸。
这已不是明溶与赵小山之前所住的客栈,先开始明溶为了使赵小山暴露目的,便故意选了一家闹市中的客栈,方便她行动,如今已经弄清了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在外面委屈。且前夜赵小山回去后就发了高烧,病得又急又凶,明溶便连夜带着她来了这里。
小厮认得席晏亭,便引着他们穿过园林到了明溶与赵小山住的小阁楼。
明溶早就在楼上赏景时便看见席晏亭带着一个少年来了,不过没认出赵行苏。
那夜赵行苏穿着夜行衣,虽未遮面,但身形过快,离得又远,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身形倒是不难辨认,但此时赵行苏穿着锦绣华服,昂首阔步,恨不得把“贵公子”三个字写头上。所以明溶没有把这个两个形象联想在一起。
等席晏亭和赵行苏上了楼,看见的竟然是明溶在给床上睡着的赵小山用湿毛巾敷额头。
听到的脚步声,明溶飞快地把床幔放下,遮住床上的人。
席晏亭刚要张口说话:“师兄——”就被明溶一个眼神制止了,仿佛怕他们吵醒床上的人一样。
在赵行苏看来这并没什么,但在席晏亭眼里却怪异极了,他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来压住自己的惊讶和奇怪,明溶究竟是在唱哪出啊?
倒是赵行苏自看见明溶的那一刻,心中所有不忿便都散去了,他虽然自负但却服输,明溶的样貌确实举世无双,他甘拜下风,况且他本来也不是可特别在乎外貌的人。此时他反而因为好奇而盯着明溶猛看,心想这哥们儿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明溶小心的合上床幔,带他们走出了阁楼。
不等席晏亭问,明溶便蹙着眉头说:“小山病了。”明溶看起来十分担心。其实他本没什么表情的一个人,但此时故意夸张几分,就是故意刺激席晏亭的。
“赵小山也来了?”席晏亭反应了一会儿才确定明溶口中的“小山”是赵小山,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所以刚刚床上躺着的那个真是赵小山?他还以为他不在山上这两天,明溶已经把赵小山杀了呢!
听到这个名字,赵行苏终于分出神来,激动的想看看大名鼎鼎的赵小山长什么样。
明溶并不接话,而是转移话题:“何事找我?”
席晏亭也只好压住心里滔天的疑惑,指着赵行苏说:“这位是平川二公子,赵行苏。”又向赵行苏说:“这便是我的明溶师兄,我师傅座下首徒。”
明溶敛起神色,与赵行苏相互见了礼。
席晏亭说:“师兄,二公子的三叔——赵赦,他也在茴洲!此时已在含潇阁设宴,想邀师兄前去一叙。”他神色染上几分激动。
不管是修炼、还是习武、抑或兼修的少年,对赵赦都有几分狂热与崇拜。赵赦头顶“武功第一”的光环,作为赵氏嫡系修炼方面也相当厉害!不过修士虽有段位却无比试,所以没有排名。是以赵赦之名,便是公认的第一。
明溶皱了皱眉头,转头望向阁楼,担忧道:“小山还病着,我走不开。”
席晏亭连忙提议:“不若我照顾小山,你随赵二公子走一趟?”也方便他跟赵小山探听情况。
明溶瞥了席晏亭一眼,坚定道:“不行,我不放心你!”
席晏亭听了这话心里直骂娘!很努力才维持住人淡如菊的人设。
可明溶就不愿意放过他,又补一拳,只见他装模作样担忧道:“况且小山还不认得你,若醒了见到陌生人她会害怕的。”
席晏亭的脸这回真没挂住,直勾勾地瞪着明溶,眼神喷火。明溶佯做担忧之余,还抽空给席晏亭露出一丝挑衅,气得席晏亭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抓明溶的衣领。但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他,伸出的手抓上自己胸口的布料,狠狠地扯着。
赵行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不明所以,不知战况之激烈,只听得云里雾里,他心里奇怪如赵小山这号人物为什么要怕人畜无害的席晏亭?但碍于明溶的面子,还是没有问这种冒昧的问题。
席晏亭硬吞下好大一口恶气,好容易平复了心情,难免觉得无力,说:“既然如此,我与二公子便先告辞了。”
明溶点点头:“嗯,你最近没事别来了,小山需要休息,我也有事要忙。”又向赵行苏拱手道:“实是事出有因,不能前去拜会赵副司,还请二公子代为解释。若是赵副司与二公子不急着回去,我们临清门倒是扫尘以待。”
席晏亭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翻了个白眼,拉着赵行苏就走。反倒是赵行苏有礼貌的与明溶道了别。
他们前脚刚走,赵小山便醒了过来,就见明溶一脸关切的守在她床前。
赵小山哑着嗓子问:“师兄,刚刚谁来了?”
“没事。”明溶声音淡淡的,取来一杯温水喂赵小山喝下。他目光莫测的盯着赵小山的脸,又忽然说:“明漓方才来看你了。”
赵小山稀里糊涂的应了下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却忘了她应该装得与明漓不认识,甚至都不该知道明漓是谁。
明溶目光变得幽深:“他也很担心你呢,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此时席晏亭可谓心乱如麻,暗想赵小山素来机灵,应当不会上了明溶的美男计的当才对。
可但真的按道理来讲,此时的赵小山并不知道明溶的危险!他下山急,也未来得及跟她嘱咐,再加之那夜暗巷里让她不费吹灰之力的捉到明溶的小辫子,反而会对明溶放松警惕。
而明溶这样的人,就凭他那张脸,只要不把人使劲往外推,便是拿下了。若还存了心思刻意讨好,要不了三分力气,便是所向披靡。
区区赵小山,根本不在话下。
席晏亭的无礼很反常,赵行苏观察了一会儿,又联合刚刚发生的事,很快得出了结论,于是凑到席晏亭耳边问:“你吃醋啦?”
席晏亭被他问懵了,怔怔地看向他。
赵行苏还以为自己说中了,连忙追问:“你是不是暗恋明溶?”
席晏亭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僵了一会儿直接气得叫了起来:“啊?啊——”
他究竟哪里表现的喜欢明溶了?他与赵小山虽然不亲昵,但相识多年,对赵小山心存怜悯,私心里把她当妹妹一样,结果就这样被明溶偷了,实在恶心得不行!此时赵行苏说这样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赵行苏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席晏亭上下打量。
席晏亭忍无可忍,暴起往赵行苏的手臂上捶了一拳。
席晏亭这般鲁莽的举动与平时大相径庭,赵行苏大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揉着胳膊边跑边说:“哦!被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席晏亭追着他打:“赵行苏,你信口雌黄!我才没有!”
两人就这么闹哄哄的来,又闹这样哄哄的跑走了。
日子很快便到了法事当日。
邬淇一早便亲自盯着人在红翠楼附近清出一块空地,一应法事仪仗都已准备妥当,茴洲百姓们几乎全部聚集于此,还不断有人赶来。
快到时辰了,明溶与赵小山乘马车而来。明溶撩起车帘,远远的看见人山人海,可想见今日必定群情激愤,于是拿出一块面纱递给赵小山。
赵小山心情格外沉重,没接住,面纱飘落,被明溶一把捞住。
赵小山有些无措:“啊,对不住,师兄——”
明溶靠近一些,将面纱给赵小山系上。赵小山的个子还很小,明溶的手只是在她脑后系结,就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实则明溶并未碰到她分毫,弄好后就撤开了。
“你就跟在我身边,当做我的助手,什么话都别说,知道吗?”明溶的话让赵小山心中生出一丝安定,她怯怯地抬起眼,刚好撞进明溶深且柔的眼里。
明溶今日衣着隆重,一身紫色的法衣,头戴紫金冠,手持法仗,更衬得整个人气度高华,宛如神祇,令人不敢直视,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赵小山随着他一步步走向法坛,受尽瞩目。
现场虽然人山人海,但却一片肃穆,法坛建在残垣之中,明溶在一片焦黑残垣之中起势做法,紫衣翻飞,百姓们或祈祷或流泪,为这座风月之城有史以来发生的最大灾难。
赵行苏和席晏亭也在人群中看了全程。原本席晏亭很担心明溶会借此事坑害赵小山,此时只要透露出一点赵小山的身份,她就会被愤怒的群众针对,后果将不堪设想。但看赵小山戴着面纱,安静地站在台下,他便知明溶是在护着赵小山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一旁的赵行苏却因此没认出赵小山便是义庄里的锯子,甚至因为明溶的美貌与高强的法术太过惹眼,而忽视了他的“小助手”。
法事毕,明溶与赵小山又乘车往城外的墓地赶去,不少百姓也跟着去。
原本明溶不必再参与下葬,但赵小山却执意要去,明溶只好陪她。
百棺齐齐下葬,场面何其悲怆。
“逝者已矣,你已经尽心尽力,以后不要再为此徒耗心神,况且作恶者另有其人,你也不要自责太过。师傅有句话很对,你刚入此道便经此大劫难,必是上天要委以你重任,所以你更要勉力修炼,万不可自暴自弃,明白吗?”
引魂幡迎风簌簌,漫天纸钱乱飞,阵阵凄声中,明溶的声音清冽而坚定的在赵小山耳边说着。
等人群散尽,临走前赵小山向满山的新塚郑重地磕了个头,告慰亡灵,更是告慰齐芸飞,这才是她心中大恸。
当天午后,明溶和赵小山便起身回了临清派。
午间下过一场雨,山路间弥漫着树木的清香,阳光穿过林叶,鸟儿时而啼鸣……赵小山的心像被洗涤过一样,连日来紧皱的心脏终于得到几分舒展。
明溶就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赵小山回过头去看他,他就冲着赵小山露出一个清柔的笑。
相比于下山时各走各路的疏离,经过这几日相处,二人已经算得上亲近。
但其实在赵小山心里,此情更甚。她无法想象,此番变故若无明溶在旁相助,她该如何挺过去?明溶顶着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却处处细心、处处帮助,竟然成了她崩塌的世界中唯一的依靠。
就如此时,她一回头,明溶就在她身后。
赵小山不是个扭捏的人,此时她必须承认自己情窦已开。
若问何时心动?就是棺材铺里,那脏钱袋的糟带子被扯破的一瞬间。
若问何时沦陷,就是她抱病阁楼时被明溶无微不至的照顾。
虽然说起来有几分悲哀,但确实从未有人如此待她。
回去的路不知为何走得那么快,巍巍山门瀑布已在面前,她却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心里有喜欢的人可真是一件令人为难的事。她想起某个长袖善舞的花魁,因为喜欢上了一位公子,终日忽喜忽忧,惶惶不安,最后连如日中天的事业也不肯做了。
那时她还单纯,以为花魁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和公子名正言顺在一起而苦恼,如今才知,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令人心乱的。
如果对方还不喜欢自己,那还真是进退两难。将心思藏起来自然是不甘心,向前一步去表明心意被拒绝的话更是痛苦……
没错,赵小山知道明溶对她所做一切并不是出于男女之情,承认这个事实虽然难受,但是她却不能像普通怀春少女般期期艾艾。若当时止于棺材铺里的心动,她的心尚能收拾,可抱病几日,被动的接受了明溶所有照顾,她已沦陷的无可转圜。
“赵小山。”临进山门,明溶忽然叫住她。
赵小山回过头去,她站的位置高一些,几乎是俯视着明溶,所以将他的脸看得十分清楚,安静的时间有点长,她的脸很快红了起来。
“明溶师兄?”
“我叫时复。”他说。
明媚的阳光在他冷艳绝俗的脸上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光,好看得一塌糊涂。他的眼神中透露着赵小山从未见过的清澈,仿佛对她卸下了所有冷硬的防备。赵小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眼了。
赵小山心一横,反正为难她的事多了去,还在乎这一件吗?况且还是她完全无法招架的一件。
赵小山点点头,笑着唤他:“时复师兄。”
“嗯。”明溶微笑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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