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危险妻子

　　跟那家伙同龄的男生稍微愣了下。
　　“您怎么突然这样问？那个，确实会有所议论没错，毕竟是‘特例’吧……”
　　“‘高位能力者果然有特权’，这样吗？另外，你坐下行吗？简直像是我这个‘前辈’在霸凌你。”
　　“啊、啊，忘记了。”高井傻笑着在靠近窗户的他的床上端正地坐下，“那个，怎么说呢……虽然有些情侣偶尔会吐槽一两句，但真正只是因为这个就对两位有意见的人不太会有吧。说起两位的感情，应该还是羡慕的人比较多呢，从小就认识、最后走入婚姻的殿堂什么的。啊，听说御坂大人是比较外向的性格，跟内敛的您很般配呢。”
　　就算是有意见，对于长久以来把“不在意他人如何对待自己”作为行为准则的一方通行来说，也根本不应当值得注意才对。
　　然而此时此刻，两手交握地搭在自己腹部的少年控制不住地在意着高井说的这种“吐槽”。
　　那种甚至会因为害怕别人说她幼稚而不敢把爱好公之于众的家伙，如果一直被人注视、议论，最后完全被当成是异类，可能会哭出来吧？
　　对于他来说十分习惯的处境，那家伙或许根本没法忍受，这么想想看还真是脆弱的生物。
　　但是，再怎么说也是level5，在这之前真得会被当成是“普通人”来接纳吗？
　　对人性的负面一面十分清楚并了解的少年生疏地试图从一个跟他的经历完全不同、生活环境也完全不同的少女的角度去考虑这整件事，很快思路再次卡滞了。
　　而且“般配”什么的……
　　很显然御坂美琴会答应跟他结婚完全就是出于对那些克隆人的保护，这一点他在跟她共同生活了相当短的时间后就彻底清楚了。然而在听到高井说的那个词后，这个令人不爽的事实再次跳到了大脑里，干扰着他的思绪。
　　最后一方通行放弃了思考，漫无目的地问着追问起来：“喂，你是怎么看的？”
　　“我啊，应该说是‘羡慕’吧，两情相悦什么的。您或许会感觉可笑……暑假之前有向同班的女生表白，结果被拒绝了来着。”
　　一方通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嘲讽：“真是可惜。那你怎么办？”
　　“啊？这个……这个也不能怎么办吧？多少会有点挫败啦，但除了希望对方一切顺利，也做不了什么来着。”
　　“希望拒绝了你的人一切顺利啊，你还真是个圣人。”
　　结果还是习惯性地嘲讽了，不过两人的手机随即齐齐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一方通行不紧不慢地坐起来，把手伸向床头，而在这之前高井已经看完了自己手机上的消息。
　　“啊，已经有相关的推送内容了！说是学艺都市内部人员与外界势力勾结，劫持了整个人工岛，向美国提出的条件是……三千万美金。目前能够通往外界的渠道只剩下火箭发射场位置的小型机场了，救生艇全部被炸毁……歹徒声称如果不给钱的话，就、就要引爆岛上布置的其他炸弹？！不是吧，来真的啊……”
　　自己的手机上接收到的提示里的链接也是差不多的内容，一方通行扫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把自己挪到床头的位置再次躺下，评价道：“还真是老套的手段。说起来即便是有内鬼，能让歹徒做到这种地步，这里的安保意识还真是level0啊。”
　　“那个……您不害怕吗？是说学园都市跟美国有很多合作来着，但、但是……”
　　“哈？老子没那种感情。毕竟‘就算核子弹爆炸也能活下来’——这种宣传词应该听说过吧。”
　　高井愣了一秒钟，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确实听人说起过没错，不过因为只是level1的「念动力」，对于您的能力实在有点无法想象，不好意思！忍不住就想着‘是人类的话怎么能做到那种份上’……之类的了。所以，您真的能抵抗那种程度的伤害？”
　　“啊。”
　　站在世界顶端的少年短促地回答了一声，忽然歪过头，看向了窗外浓重的夜色。
　　确实，即便在学园都市的接应赶来之前这座酒店被炸塌、这座岛被炸沉，对他来说也不是多么有所谓的事。但是……
　　那家伙好歹也是个level5，大概也不会死；但她一定不会放弃那几个小鬼。而这四个正义感强到吓人的幼稚家伙凑到一起后，就会一拍即合地选择去拼了命地拯救其他的所有人。
　　还真是麻烦啊，看来悠闲的时光没有多少了。
　　一方通行坐起来，把IC卡举到房间里的付费冰箱前刷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了一罐咖啡：“佐天和初春，这次也来这个岛上的这两个女生是你们学校的，对吧。”
　　“是的，佐天同学和我算是熟人，初春同学虽然见得不多，但作为我们学校的风纪委员，大家都知道她，现在也在帮老师维持秩序呢。说起来没记错的话……这两位跟御坂大人是朋友？”
　　“她们整天在一块。”
　　“平时也会维护御坂大人呢。像是有人说了不切实际的传言……啊，不是有意议论的，只是关于高位能力者总是会有一些传言，当然都很不切实际啦。”高井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地笑起来，“上个学期的时候还听说御坂大人被您打伤来着，怎么可能啊？结果证明完全是无稽之谈吧。”
　　反而很有根据的传言看起来已经被通告里所说的“爱情”完全掩盖住了。一方通行笑了一声：“‘无稽之谈’啊。”
　　小心翼翼的后辈再次局促了起来。
　　“这、这种传言都很没根据的啦！当然会因此苦恼也是情理之中……”
　　轰——！
　　——慌张的解释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窗外的远处再次传来了闷响声。
　　酒店的钢化玻璃的隔音效果不坏，传到屋内的爆炸声音量已经低了很多，但还是到了能够打断谈话的程度；而窗外明显能看到的一束明亮橘色光束的宽度似乎也预示着爆炸的位置就在不远的地方。
　　高井猛地回过头看着窗户，脸色发白：“刚刚那个是……又、又发生了爆炸吗？！难道是美国拒绝了歹徒的要求……”
　　而在此之前，一方通行已经站了起来。
　　“「超电磁炮」。”
　　曾经交手的时候那家伙根本没机会对他用出这一招，但是刚刚结婚的时候、被她丢在家里的那几天，满心不爽和无聊的一方通行翻遍了网络上能获取的她的所有资料，其中关于「超电磁炮」的或官方报道或个人录制的影像资料都并不少见。
　　……之前就该想到的，那家伙怎么可能乖乖地留在酒店，干看着她那几个小鬼朋友忙来忙去？
　　已经喝空的咖啡罐在能力作用下被精准投进房间里的垃圾桶，一方通行忽然想笑，确实他也微笑起来，迎着高井疑惑的目光向已经重新显出黑色的夜空的窗户走去。
　　“在搞什么啊，这家伙……喂，高井，老子要出去，有人问起来的话随便你怎么说。”
　　“诶……？！那个，您要……等一下，那边才是门，您正在朝窗户走——哇啊啊啊……！！”
　　临时舍友的大叫声被抛在身后，一方通行以自由落体的速度飞速下降。在接触地面前一秒钟，重力的方向被改变了，他平稳地落地，随即向着刚刚的方向跑过去。
　　夏季的夜风带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淡淡的爆炸后的气息，几个小时前的度假气质已经完全消失了，空荡荡的景区里，少年借助能力以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跑过倒在路边的流动摊位和不知道哪个游客丢在道路上的单只的拖鞋，最终抵达了那片似乎确实刚刚发生过爆炸的沙滩。
　　空气中的粉尘还没散尽，令人不快的灼烧味道弥漫着，一方通行皱皱眉头，把这几种物质加入到「反射」当中，走向了不远处被学艺都市的医护人员和警备人员围着的几个惊魂未定的游客。
　　“劳驾，刚刚这里是不是爆炸了？”
　　“游客，您是从哪来的？！这里很危险，请——”
　　“我在找人。”一方通行打断了对方的劝告，手指朝后指着跟正常的“爆炸后”状态差异相当大的那片区域，“刚刚是不是有一个……穿得像小学生一样的，茶色短发的女生，在这里？”
　　离他最近的一个披着薄毯的外国年轻女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摆摆手婉拒了医护人员的劝阻。
　　“您说的是那位把炸弹打上天的好心人吗？她救了我们所有人……一转眼就不见了，但我很确定她没有受伤，请您不用担心。您是她的朋友吗？”
　　“朋友”……又是这个词。
　　一方通行用舌头顶着上颚，发出不爽的“啧”的一声：“我是她丈夫。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
　　“噢，是您太太……她赶来后喊我们离开，说是附近被歹徒布置了定时炸弹。我们几个人自告奋勇帮她寻找，后来莫妮卡在树下发现了炸弹，本来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倒计时在那一瞬间跳到了十秒……”受惊的游客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有点恍惚地看着沙滩上灰黑色的位置，“然后您太太抱起炸弹冲过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受伤。”
　　那么事件的过程很清晰了——那家伙一定是把炸弹当作「超电磁炮」的炮弹发射出去了。然后炸弹在空中爆炸，那家伙确认没人受伤后就跑到了其他位置去搜寻。
　　即便这个女人说着“她没有受伤”，但一方通行还是恼火地皱了皱眉头。
　　“勇敢无畏”这种词未免太好听了，说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傻吧？
　　炸弹的爆炸时间会从一个多小时跳变到十秒，难道就不会从十秒跳变到一秒？
　　如果炸弹在她手里发生爆炸的话……
　　在那种情况下，整个学园都市里能活下来的大概也只有「一方通行」。
　　果然这个家伙很麻烦，麻烦到无以复加。
　　一想到那个穿着幼稚泳衣的家伙现在可能又在哪个位置抱着炸弹狂奔，一方通行就感觉自己的血流以不正常的流动速度冲向太阳穴的位置。
　　果然悠闲时光结束了——一方通行在半秒钟内作出决定：要立刻赶到那家伙身边揪着她可笑的辫子痛骂她一顿才行。
　　“知道了，多谢。”
　　简洁地结束了对话，一方通行转向附近的道路，大脑里快速开始了新一轮的分析。
　　那家伙跟那些人说话的时候，显然已经知道这个位置被布置了炸弹。要么是那两个风纪委员得到情报并告诉了她，她有目的地来到这个位置，要么是那家伙漫无目的地乱跑，同时通过某种方法探测周围是否有□□的存在。
　　没记错的话，爆破物检测技术中确实有一种“电磁法”……
　　如果这个麻烦的家伙在满地乱跑的话，想要在这个接近一百平方千米的岛上把她揪出来，实在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打电话的话倒是可以联系上她，但如果她正在用电磁波搜寻炸弹，突然的来电说不定会造成干扰……
　　然后，一串数字忽然跳到了大脑当中。
　　是出发前看到的，写在前来学艺都市的完整名单下方的——同行风纪委员的联系方式。
　　“……混账。”
　　有记忆以来就不曾做过“向其他人求助”这件事的一方通行自言自语地骂着脏话，然而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了手机。
　　通话几乎一瞬间就接通了，听筒里传出那个叫白井的风纪委员语速极快的声音：“喂，我是白井。请问您回到集合的酒店了吗？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应当说这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学园都市的第一位当然很少主动给其他人打电话，就算打了，对方往往也第一时间认出他的号码，因此在接起电话时就调整到了恭敬的姿态。
　　一方通行有点不习惯地停顿了两秒钟，最终还是省略了自报家门的环节：“喂，你的‘姐姐大人’跑出去了。刚刚的「超电磁炮」从酒店里就能看到吧？”
　　“啊，是您……是的，在那之后已经跟姐姐大人联系上了，现在姐姐大人状态很好，在配合我们一起行动。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把那家伙的位置告诉我。”
　　“诶？啊，那个，我们已经有了应对方案，请您不要擅自——”
　　忽然想起曾经在前往第二十一学区的轻轨上对方对自己的指责，少年轻轻地“嘁”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说教：“我说，那是我的妻子没错吧，照你说的，这种时候老子该出手维护她，对吧？”
　　电话那头的白井叹了口气。
　　“知道了。请您向东南方向直行，根据歹徒放出的消息，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七百米位置的酒店里疑似被布置了定时炸弹，姐姐大人正向那里赶去的说。”
　　“喔。”少年答应着开始向对方指出的方向奔跑。
　　而白井继续说道：“另外，原本得知姐姐大人偷偷跑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的时候，我问起姐姐大人为什么不叫上您同行，姐姐大人的回答是：‘就像吃饭要一口一口来，不能指望那家伙一下就变成英雄。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对他来说可能太勉强了，所以算了。’不过看起来——”
　　这算什么比喻，文学课上会被小学老师评价“真是生动”的佳句吗？
　　刻薄的吐槽还没有说出口，正前方已经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巨响。
　　白井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后电话在几乎同一时间挂断了。
　　为什么挂断电话以及这个家伙有没有向她的“姐姐大人”所处的位置、恐怕也是刚刚爆炸的位置赶去这些事都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一方通行微微蹲下身体，做出一个轻巧的起跳动作，下一瞬脚下的路面“喀啦啦”地裂开，他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向前方冲去。
　　一千多米的距离被拉短到不到半分钟，最终心脏狂跳的少年在燃烧着的大楼前猛地停住了脚步。
　　——相当短的时间里，他混乱的大脑好像没来得及担心什么，然而在看到大楼底端高举两手站着的那个纤细的、头发散乱的、穿着幼稚的白底黄色斑点泳衣的身影后，他控制不住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爆炸确实发生过了，十几层的大楼的中段在“噼噼啪啪”地剧烈燃烧，似乎是建造的时候建筑坚固度和防火水平压根没有达标，大楼已经摇摇欲坠，火势正在向上下两个方向迅速蔓延。
　　而大楼的一侧，像是被陨石砸过一样的地面之上，大大小小的水泥碎块悬浮着，相互连接地构成了一道通向楼顶的逃生通道。
　　操纵这些碎块进行攻击或许不算难事，但要保持完全的平稳，让不得已逃到顶楼的人们能够沿着相当陡峭的通道安稳地走下来，显然对于「超电磁炮」来说也是一件有挑战的事。
　　再说了，这之前她已经疯玩了一天，又放着电磁波跑了几千米、还把一个炸弹打上了天吧？
　　火光照耀之下，少女神情专注地仰着头，被电光环绕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汗水沿着脸颊和身体流下，冲开了在电梯间分别时显然还没有沾到她身上、脸上的灰尘和泥土。
　　一方通行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但是心脏猛地撞了一下肋骨。
　　这个家伙，这个拼尽全力用自己的能力保护着其他人的家伙……很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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