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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广河县还没有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婆婆与儿子一起谋杀了自己儿媳妇,以至于大家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敢相信,直到官府把布告贴出来,有专门解读的读书人,许多人跑过去凑热闹,听得人倒吸凉气。
一时间广河县的娘子们看自家男人和婆婆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尤其是那等恶婆婆,出门也被人行注目礼,各家各户忽然间对自己儿媳妇好了起来,否则谁也经不住出门就被说,“你可不要动手啊,杀人可是砍头的大罪!”
这一奇闻一时间成为广河最新的谈资,甚至盖过了采花大盗的事,也让许多妇人又重新开始串起门来。
陈娘子之死的确在县内掀起了巨大波澜,不过最生气的应该是广河县县令了,任是谁下辖内出了这等案子都觉得晦气。好在,真凶被缉拿,案子沉冤得雪,广河县县令总算对上司有了个交代,便是如此,下面管刑名的副官们也被训了个好歹,尤其是张猛,衙役险些误了大事,张猛这直管的上官首当其冲挨了骂。
张猛从县太爷的书房内出来,张赫凑上去,“二哥,没事吧。”
张猛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对张赫道:“你认识谢二吗?”
张赫摇头,“二哥,你也知道人家是斯文人,咱们这样的和他也搭不上话啊。”不过他知道二哥这么问必然有他的用意,问道:“二哥是想问问那谢二?”
张猛沉着一张脸,“我总觉得谢二知道些什么,否则他又没有提前见到过尸体,怎么恰好问到关键处?”正常人听了仵作的话一般不会起疑心,除非他早知道陈娘子是因何而死,可是文家母子两个是他自己问的,都没有提到谢二,他还特意诈了那文秀才,这事就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计划,所以谢二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张猛觉得奇异的很,这里面必定有他不知道的,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下手。
张赫听了这话,答:“或许是他读的书多,所以……”
张猛看他一眼,“这与读书不读书有什么相关,便是大文秀才也没想到这里,谢二一个还不是秀才的人难道比大文秀才更厉害?”
张赫挠挠头,“那二哥你是怀疑谢二参与了谋杀?可是这……谢二与陈娘子又不相关,杀她做什么?”
张猛看着蠢弟弟,敲了他的脑袋,“你好好想想,你虽然跟着我没做多久,但是也应该知道审案子找证据和读书是两回事,你都没有想到,谢二是如何知道的?我不是说他参与了谋杀,而是他是怎么知道陈娘子是被杀而不是自杀。”
张赫觉得他二哥想多了,捂着脑袋道:“那谢二不是提了问题,他并没有直接说……”
张猛知道自己的怀疑来的奇怪,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对张赫道:“正好,明府要见谢二,你跑一趟,请他到县衙来见明府。”
“见他做什么?”张赫嘟囔道,还是答应一声去办差了。
张家世代在广河县把持着县衙的三班六房,如今张猛的阿爹就做着典史一职,张猛虽然是次子,但是作为接班人被培养的,他在刑事案件上的直觉格外敏锐,有时候比他爹还要厉害些,这也导致张猛对自己的怀疑格外自信。而当一个人坚信某件事的时候,诸多表现都经不起推敲。
谢二到县衙的时候,王县令对他表现出了巨大的赞赏与夸赞,对于此,谢二表现的可圈可点,既不过分自谦也不见一丝自傲,王县令本就是个爱才惜才之人,对待他认为的有才干的人从来不吝于夸奖,邀请谢二参加他们每一季度的登山活动。
谢二躬身先是表达对王县令的谢意,又道:“仆仍有孝在身,不欲宴饮游乐。”
王县令有些讪讪,忘了人家还在孝期之内,他倒也坦荡,向谢二道了歉,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王县令嘱咐他好好读书,勉励了他一番便放他出来了。对谢二而言,与王县令的见面并不多放在心上,反倒是被张猛惊出一身冷汗。
“谢郎君。”张猛叫住他。
谢二停下脚步,“张捕头。”
“某有个疑惑想向谢郎君请教,不知可否移步?”
谢二点头同意,两人到了张猛的办公处,给谢二上了一杯茶,“不知道你们读书人喜欢什么,衙里简陋,招待不周,望郎君谅解。”
“张捕头客气,仆日常也是白水居多。”广河县在西北边界,并不产茶,江南、蜀中等地的好茶运过来的价格不低,若说张猛的茶不好,谢二家的必定也不如他,以前还有一比之力,现在他家里的产业大多败落,银钱不过将将够生活罢了,哪里还用得起茶。
两人都没有在茶水上纠结,张猛端起茶碗吹了吹,见谢二也准备喝茶,猛然间问道:“谢郎君当日就知道陈娘子是被杀害的?”
谢二一怔,放下茶碗,缓缓抬起头对上张猛探寻的目光,露出几分疑惑道:“这不是衙门查出来的吗?”
张猛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不多时张猛笑着开口:“当日听下面的人说,多亏了先生问了一句,而且问的格外关键,某还以为谢郎君是提前知道了给他们提醒呢,若没有谢郎君,陈娘子的案子说不得就以自尽处理了。哎——”张猛长叹一声,“说来都是我们的错,若是谢郎君不介意,我在醉仙楼置下宴席,还请郎君赏光。”
谢二拒绝,“仆身上还有孝,宴席不必了,说来也是巧了,仆并没有做什么。”
张猛再劝:“郎君放心,有菜无酒。”
谢二仍是拒绝,张猛没有再劝,两人寒暄几句,谢二便提出告辞,张猛送他出去,见到转身而走的谢二悄然放松的肩膀,张猛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来。张赫被二哥的笑吓一跳,“二哥,你怎么笑这么奸诈?”话音刚落,就见张猛收了笑,板了脸,给了他一下子。张赫哎哟一声,“二哥,你怎么总是打我。”
张猛白了他一眼,背着手回去当值了。
张赫跟在他后面,嘀咕一声:“神神叨叨的。”然后追上张猛问:“二哥,谢二说什么了?”
张猛道:“你以为谁都是你这样的,藏不住事。”
张赫瞪圆了眼睛,先是反驳了一句:“我嘴巴严着呢。”然后继续追问:“你怎么知道谢二藏话了。”
张猛老神在在,显然格外自得,“虽说谢二没有露出话头,但是他格外紧张,你没发现他出去的时候松了口气吗?”张赫看着他,没说话。张猛啧一声,“你那是什么眼神?”
张赫心道你拿出来审犯人的架势,换谁谁都要紧张啊。只是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肯说的,忙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说完直接溜了。
张猛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敲打桌面,思索着那日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另一边谢二出了县衙,被夏日骄阳照在身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手心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太过紧张出了一手心的汗,谢二感受到许久仍望在后背上的目光,没有敢回头,自认为话语间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却不知他这般心虚的模样反倒让张猛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只是谢二也不惧,毕竟这等奇事若不是谢二亲身经历了,实在不能信的。
谢二走过两条街如芒刺背的感觉才渐渐消退,本想去提醒林家小娘子一句,想到两人的尴尬身份,他去找她说不定会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流言再起波澜,便转了头往家里去了。
谢二往家里走,却不知家里也正有一场波澜。
谢家虽然守孝,关门闭户,但是吴婶担任着家里的采买,对街上的新鲜事也知道的比较及时,吃过早饭与谢母闲话家常说起文家案子来,直把谢母骇了一跳,捂着胸口道:“天呐,往日里咱们二郎还总往文家走动呢,还好她家妇人没有因为二郎功课好起杀心,否则咱们二郎不知道遭不遭灾。”
吴婶拿着针线做活,闻言先用牙咬断了线,道:“娘子说的哪里话,咱们二郎日后出了孝就是秀才公,以后还会是举人老爷,谁敢杀他!要我说就是这妇人心太窄,她就一个儿子,日后儿媳妇的嫁妆不还是文家子孙的,何必那么着急呢,竟还为了嫁妆杀了儿媳妇,您不知道我当时听到简直不敢相信。”
“可不是,文家也算是好过,怎么就看得上媳妇那点嫁妆。”
尽管只有两个人,吴婶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那陈娘子的嫁妆可不少呢,娘子忘了,她去年嫁的,当时都说陈家人疼闺女,半副身家都给了闺女。”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是不少。”当时谢母还有些遗憾没有抢到这样的好媳妇呢。
两个人八卦了一会就转到谢二郎身上去了,吴婶带着得意的语气道:“要我说还是咱们二郎仁义又聪明。”
“二郎?这与二郎有什么关系?”自从家里老头子死了,谢母眼睛不好,也不敢出门,家里有丧事,来的人也少,她几乎是与世隔绝了。
吴婶将听来的前因后果与谢母讲了一通,谢母没想到儿子还没考功名就能办案了,十分高兴,追问道:“是吗?”
吴婶点头道:“当然,听说当时陈娘子她爹就给二郎磕头呢,您也知道咱们二郎自来不是这样的人,哪里能受老人家的礼,连着旁边好几个人才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呢。”
谢母嘴角合不上,还要感慨:“哎哟,二郎回来怎么不说呢。”
吴婶道:“您还不知道二郎,自来是个稳重性子,从不夸耀,若不是今日我出去听到了,还不知道呢,可是外面都传遍了,听到咱家人还不知道,街坊们都告诉我了。”说着她展开给谢二郎做的衣裳,刚才已经收了针,今日等二郎回来就能知道合不合身了。
谢母高兴的合不拢嘴,“今日加个菜多给他补补,虽说是在守孝,但也不好吃得太差,二郎毕竟读书呢,万没想到二郎还有这本事。”转而又发愁:“二郎不会去验尸吧!这个可不行。”
吴婶笑道:“您想哪去了,二郎读书一向好,说不得是从哪里看到的,咱们二郎聪慧着呢,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倒是。”两位老人将不在家的谢二郎好一顿夸。本来两人都为自家出息的孩子高兴,却不料来了个胡氏直把谢家搅了个天翻地覆,差点要了谢母的半条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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