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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边窑
甄边窑建在广州中南部番禺县一个背山面水的位置,隐匿于山林之间。由于距离珠江非常近,这里的烧造出来的瓷器都是直接走水路去到外港码头,再装船运往其他国家。
山间小道上疾驰着几道骑马的人影,梁攸宁和李缵带着几名差役赶往窑坊。
快马绝尘,一路穿林越涧,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木质门楼,两边是几个粗壮结实的原木搭建而成的箭塔,中间挂着一块大门匾,上面写着\"甄边窑\"三个字。
此时大门关闭,塔楼上有一名男子早已看到有来访者,于是举起一面蓝色小旗朝窑坊里面挥了挥。
不一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冬瓜身材、约莫四十开外年龄的瘸腿男子笑着走了出来,朝一身官服的梁攸宁深深作了一揖,“官爷有何贵干?”
\"广州都督府行军司马梁攸宁,奉命追查一批从京城来的瓷器,这是批文。\"梁攸宁开门见山。
“这……”,瘸腿男子眼神变了变,倒也镇定,“梁司马,可否容我去把坊主请出来?刚好有客人在……”
“不必,我们还是亲自进去“拜访”他吧。”梁攸宁拱一拱手,径直越过他一把将门推开,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李缵和几名差役紧随其后。
“哎,梁司马,梁司马,您等等……”瘸腿男子急忙把门关上,跟在后面大喊。
进了大门之后就是窑坊的会客厅,梁攸宁一行人直接进入走了进去。
只见正厅太师椅上坐着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一张长方脸,一字眉,穿着一身藏青色丝绸长衫,头戴浅灰色幞头。他此时正和两名僧人模样的人在交谈,见到梁攸宁带着人冲了进来不由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瘸腿男子这时也赶到大厅,气喘吁吁道,“坊主,都督府的梁司马来了。”
青衣男子嘴角轻翘,\"梁司马,在下甄文博,请问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甄坊主,本官奉命办案。”梁攸宁举了举手上的批文。
“梁司马,甄某做的可都是正经买卖。”甄文博面不改色道。
\"我们收到消息,有人走私贩私。现怀疑你这里私藏皇家御用瓷器,烦请配合搜查。\"
\"官府要办案,甄边窑当然要配合,\"甄文博嘴角依旧含着笑,\"只不过,我这里不仅烧造瓷器,还是蕃商用来寄存瓷器的仓库。烦请搜查完后还请物归原位。另外,瓷器是易碎品,各位搜查时动作要轻些,万一弄坏了,我赔不了给客人,可是要上都督府讨公道的。”
李缵撇了撇嘴,这人也太嚣张了吧。
梁攸宁勾了勾嘴角,“甄坊主且放心,本官也没说瓷器就在你这里,只不过是过来例行检查一下。”
“请稍等,”甄文博朝那两位僧人拱手一揖,“甄某今日不能同两位师傅详聊了,改日亲自送瓷器样品到贵寺。”说完他朝瘸腿男子轻轻使了个眼色。
两僧人双手合十,朝他点点头,在瘸腿男子的带领下离开了大厅。
“梁司马,随我来吧。”甄文博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往后院走去。
穿过大厅后就看到一个十分宽敞的院子,对面是一个半倒焰马蹄形的窑炉,门口堆放着柴木,房顶上方烟雾正袅袅升起,再往后看,就是高大而茂盛的绿竹林。
右边是一排稻草房,穿着麻布衣裳的工匠正专心地干活。第一间有三个老人在将配比好的泥土研磨、过筛、球磨成浆。
第二间是制坯房,拉坯匠人将配好的泥料置于陶轮,转动车盘,用手按着泥,随手法的屈伸拉制出陶坯,初具形状后,再用一片弧形瓷刮板将泥坯刮薄,让坯壁达到需要的厚度。做好的瓷坯放在太阳下晾晒。
再往前的第三间,工匠们在将晒好的泥坯进行印坯、修碗底、刷釉。
最后一间是绘制房,有几名女子在瓷器釉面上绘上文字或图案。一名白衣女子正在同她们展示绘制的技巧,看来是绘制师傅。
由于梁攸宁等人身穿公服出现在院子,引得那些干活的工匠们纷纷投来目光。那白衣女子也转身看了过来,好一张清尘脱俗的脸。但她很快就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甄文博喊来一名监工打开了右边的瓦房的大门,之后抬手往里面一伸,眼里带笑,“这里就是我们的仓库了,梁司马请吧。”
梁攸宁抬脚走了进去,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仓库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瓷器,大小相套,不留空隙,有的用稻草绳捆成一摞,有的用纸包裹着,有的是装在大木箱子里。中间则是两排长长高高的展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有的洁白如玉、色泽胜雪,有的则是莹润如玉石,瓷体薄如纸,还有一些工艺略粗糙的瓷器掺在其中。整个仓库看起来占地约有三亩地之大。
见此场景,梁攸宁和李缵面面相觑,这下可太为难了,在这样一堆已经打包好的瓷器中查找\"盈\"字款青瓷,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他们几人在仓库里面绕了一圈,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甄文博瞧见梁攸宁等人面露难色,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李缵四处看了看,随口问道:“甄坊主,这些货可不止本地产的吧?”
“蕃商喜欢买各个地方的货品,加上一般都得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开船,这中间的时间他们想找个地儿存放货品,甄某家里刚好有几亩闲地,就起了这座仓库挣点仓储费。\"
李缵“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梁攸宁眼睛转了转,问道:“甄坊主,烦请把这里货品的清单给我们看一下。”
“这个没问题,我这就让人拿来。”甄文博立马走到仓库门口喊了几句,没多久一个账房先生就带着一个账本过来。
梁攸宁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一遍,沉吟了一下,“账本你们那儿还有备份的吧,这本就让本官带回都督府了。”
甄文博眉头微皱,但是也没阻拦,“当然可以。”
梁攸宁和李缵离开甄边窑后,慢慢地驱马走着。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只得了一本不知道真假的账本。甄文博倒是也配合,但是看他那态度,仓库里分明藏着他们想找的东西。
“攸宁,接下来该怎么办?”李缵问道。
梁攸宁原本蹙眉沉思,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道:“你说,如果你是甄文博,你会怎么办?”
“嘶,哎,我说你怎么答非所问啊?我问的是我们怎么办,你反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梁攸宁打断他。
李缵手撑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如果我是甄文博,我就会马上派人去让顾客来把货取走。既然已经官府找上门了,那就说明这里的货品可能随时都被查封。到时就……”顿了顿,然后恍然大悟道:“哎,你小子可以啊。”
梁攸宁嘴角一弯,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转头对身后的差役说道:“你们先赶回都督府。”
众差役应声辞别,策马飞奔而去。
梁攸宁环顾了一下周围,“我们先下马,找个地方藏起来再说。”
李缵点点头,两人把马牵进路旁的一处密林。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马蹄声嘚嘚传来,三人三骑从甄边窑的方向过来,朝广州城西方向奔去。
梁攸宁两人这时才牵着马走回道路中央。
**
第二天一大早,甄边窑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当中有穿着各种不同服装的外国商人,还有一些挑着空竹箩的挑夫。
商人们都是心急如焚的翘首望着紧闭的大门,而挑夫们却难得一见的悠闲,在互相小声闲聊着,除了两人以外。
“咳,咳”李缵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挑夫衣裳,右手紧了紧身旁一根竖着的扁担,然后摸了摸脸上的假胡子。
站在前面的梁攸宁听到他的清咳声和小动作,忍不住转头低声劝道:\"你别咳嗽了,不然别人还以为你身体不好,挑不了货。我们现在是挑夫,要自然点。\"说完就立马把头转了回去。
李缵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他的后脑勺。
一个行军司马,一个节度使的大公子,如今为了再次进入甄边窑,竟然乔装打扮成了广州满大街的挑夫。
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梁攸宁很快就融入了这个角色,跟其他挑夫称兄道弟,没一会功夫就熟络起来,还把扁担使用得如此娴熟。
就在李缵仍在不停腹诽的时候,只听得“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拉开。
甄边窑终于开门了。
瘸腿男子和几名家丁站在门口,仔细检查着商人们手上的提货单。
昨日梁攸宁带人这么一搜查,还带走了账本,甄文博担心夜长梦多,以最快速度通知了所有在他这里存货的商人,让他们立马上门提货。
他昨晚整夜没有睡,盯着几个账房管事的把仓库的货品单重新整理确认,再安排窑坊里的所有工匠连夜根据货品单清点核对货物,一直到天亮后商人们来到门口快一个时辰,才完成了清点。
之后他让人搬来四张桌子,由四名账房先生分别负责核对登记提货单,于是商人和挑夫的队伍就被分成了四条队进入了窑坊里面。
梁攸宁和李缵有惊无险地夹在几名挑夫中间,跟着雇主商人进到了仓库。
也许是担心货品出现数目不对或者损坏等问题,商人还要亲自核查一遍货物,于是挑夫们也只好在一旁耐心等候。
偌大的仓库,共由四批人在里面,原本寂静的仓库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趁着自己的雇主还在专心验货,梁攸宁朝李缵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另外三批人当中,装作不经意地四处闲逛,眼睛却不忘快速扫看一眼他们的货物,发现都不像皇家青瓷。
他悄悄地出了仓库来到窑炉前面的院子。
此时天刚蒙蒙亮,院子里躺着几名男子,都是一宿没睡刚干完活的工匠,此时正在眯眼补眠、蓄足精力等一个时辰后又开始一天的烧瓷工作。
梁攸宁正欲抬脚往对面那排草屋工作间看看,眼角瞥见昨日见到的那名绘制女师傅从外面走了进来,顿时把身子转向烧炉那边,背对着她。
突然听到李缵小声喊道,“攸宁,喂,梁攸宁。”
梁攸宁一惊,扭头看着仓库门口的李缵,赶紧朝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抬脚准备走过去。
“梁攸宁?你叫梁攸宁?”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此刻的梁攸宁懊恼地闭了闭眼睛,担心自己的身份已被泄漏,唯有假装没听见,镇定自若地继续走了几步。
“你认识梁攸显吗?”女子再次开口。
梁攸宁顿时怔住,停在原地。他心跳加速,愕然地转过身来,声音颤抖地答道:
“他是我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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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甄边窑,原型是“曾边窑”,遗址就在广州番禺。 它是广州地区目前考古发现的唯一一座唐代窑址,也是一座不见于史料的古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