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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秋后百花杀,庭院里的牵牛也谢了,只有那几盆建兰还精神着。
元昼从操练场回来的时候,发现沈知鱼下午没在操练,反而在自家屋前院旁的小竹林里窝着,不知在干什么。
远远瞥过去,深绿的竹叶间,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柴刀比比划划。一阵风吹来,有竹叶纷落,落在她发顶肩头,她下意识抬手去拍拍,一回头就瞥见了站在庭院里的元昼。
沈知鱼先是微怔,想对元昼挥手却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把柴刀,便笑弯了眼。
太阳西斜,日光穿过她身后的竹林照过来,元昼稍一迟滞,便大步走过去。
沈知鱼只见他越走越近,立在自己跟前,什么也没说,只抬手轻轻将她发顶的竹叶摘去,沈知鱼乖巧地低着头,不敢乱动。
“今日牧轲还问起你,我说我也不知你去做什么了。”摘完竹叶,元昼随口道。
沈知鱼一拍脑袋:“啊呀,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说,今日要帮大五砍些竹子回去的,大五手巧,答应了教我扎花灯。”
元昼想了想,似乎确有这么一回事,只是晨时自己还恍惚着,就把沈知鱼的话听漏了。
这日晨时精神不太好,要说缘由,还是出在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上。
沈知鱼夜里时常遭魇,每每总是哭着醒来,又啜泣着睡过去,等到天亮时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此元昼早已习惯,但昨晚沈知鱼的梦魇太厉害,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躺在那兀自呜呜哭泣,原本就没有睡沉的元昼就被惊醒了。
元昼拍拍沈知鱼,沈知鱼只紧闭着双眼,出了一身汗,挣扎着哀哀地哭,元昼侧耳一听,她似是在喊什么“娘亲,娘亲,别丢下菀儿……”
沈知鱼双手攥着被子,骨节都微微发白,元昼怎么用力去抽都抽不出来,只好不住地抚摸她汗湿的额顶,小声轻唤:“沈知鱼,醒醒,沈知鱼,沈知鱼?”
也不知唤了多少遍,沈知鱼才缓缓睁开眼,羽睫挂满了泪珠,一双眼湿漉漉的,无神地睁大了,望向元昼的方向。
半晌,她才认出元昼,瞬时委屈得泪如决堤,往元昼怀里一扑。
元昼身子僵住,悬着的手顿了顿,缓缓地垂下,抚在她微微颤抖的后背。
“没事了,都是噩梦。”元昼轻声道。
沈知鱼的脸埋在他怀中,泪水打湿了元昼的前胸,娇小的身躯在怀中,她分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土匪,但此刻却惊恐如此。
“你梦见什么了?梦见你娘了?”元昼想着,须得让她梦魇说出来才可消散。
沈知鱼闷闷地点点头。
元昼虚虚握了一把,沈知鱼柔顺如瀑的长发就从指间缠绕而过。
“不如同我说说,你娘是什么样的人。”元昼小声道,生怕声音大了就又惊着她。
沈知鱼有点失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想了想,缓缓道:“我娘啊……我娘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当年所有人都说她和我爹最般配了……般配到,我爹走的时候,她宁愿抛下我也不愿独活。”
说完,沈知鱼感觉面颊上一热,是元昼在用指侧轻轻拭去她的泪。
元昼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自幼母妃就陪伴在他身边,虽然会时常打骂他,奚落他,冷待他,但母妃毕竟一直都陪着他,不曾真正舍他而去。
“你想你娘了。”
沈知鱼嗫嚅着点点头,小嘴撅得老高。
元昼想了想,帮她把被子拉高,连人带被拥住,继续小声哄她:“天底下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娘亲呢?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在九泉之下,她一定也是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来你梦里看看你,结果看见你哭成这样,指不定要有多心疼。”
这话倒把沈知鱼给哄住了,她皱皱鼻子,抬头眯起眼看元昼:“她要是心疼,为什么在梦里就只是看着我,也不说话,也不过来抱着我呢?”
元昼紧了紧手臂,说:“因为她知道你已经嫁了人成了亲,所以知道有人会替她抱着你了。而且她身上有阴气,也是不想伤了你才不过来的。”
“那她不说话。”
“可能鬼差只给了她看你的机会,没给她开腔的允许。就像……往远了说,进京面圣,有人能见到皇上,有人却只能递折子,因为身份不允许,因为宫里有规矩。地府和人间也各自有规矩。”
元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要能哄得沈知鱼乖乖睡觉,让他说什么都行。
沈知鱼眼里泛着盈盈泪光,认认真真地想着元昼说的话,忽然仰头望着元昼:“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也不见了,我也要等着与你在梦里相见吗?”
说着又兀自嘀咕:“你肯定不愿意见我的,你会跑回老家去,躲我躲得远远地。”
元昼心下一动,看着眼前这个被被子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小土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安慰地笑着道:“沈知鱼,我可不愿与你只在梦里相见。”
哄了大半夜,才将沈知鱼哄得昏昏睡去,元昼却一宿没睡好,望着窗外冷漠的月亮出神。
如此折腾到清晨,沈知鱼醒来时又恢复了一贯的精神抖擞,仿佛前夜的梦魇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苦了元昼,一时还有点恍惚。
下午在操练场和牧轲他们过了过招,晚膳时回来看到沈知鱼,才回过点神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不来帮忙?”元昼说着捋起衣袖,准备帮沈知鱼稳住她方才比划了半天的竹子。
沈知鱼摇摇头:“是我央着大五教我的,自然要自己砍竹子了。”
元昼打量着身旁这篇小竹林:“这竹子看着不错,适合做一管竹笛。”
沈知鱼眼前一亮:“你会吹笛子?”
元昼淡淡道:“勉强会一点。”
每年宫宴,母妃总要自己去父皇面前吹奏一曲,他实在算不上喜欢,但如果沈知鱼喜欢……想起前夜她泪眼婆娑缩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元昼就忽然觉得,他偶尔也可以喜欢一下。
沈知鱼“噢”了一声,兀自笑起来,她差点忘了,程昼的字,不就是竹?既然生辰将近,若是能做一支竹笛送与他,想必他也会很高兴吧。只是自己并不会做竹笛,还是得问问大五会不会,又得央他教自己,又得多给他提两壶酒去。
等砍了两根竹子下来,沈知鱼将竹叶砍去,往院子里拖,元昼在她身后帮着抬,就听见沈知鱼在前头轻笑。
元昼不解:“你笑什么。”
沈知鱼赶紧扭过头去不看他:“我高兴笑。”
沈知鱼当然不希望元昼知道,她方才一回头瞥见元昼认真帮忙的模样,就想起了大五和大五媳妇。
白天去大五家,大五忙着给自家扎花灯,大五媳妇坐在旁边看书,看着看着就又时不时给大五倒杯茶,递个剪子,擦擦汗。大五就让她坐远点,大五媳妇不乐意了,说他嫌自己碍事,大五满头大汗道:“我是怕崩着你。”大五媳妇这才眉开眼笑。
大五媳妇是读过书的,爹爹是个教书书生,老先生早逝,家里的田产被山下的恶霸侵占。恶霸还想侵占大五媳妇,撞上大五下山采买东西,出手相助,小姑娘就跟着大五进了山,怎么都不肯走,这才成了亲。
大五疼媳妇,她想看什么就下山给她买来,也会让她教着识几个字。高大俊朗的汉子,在自家媳妇面前乖得像田埂上的大黄。
沈知鱼想,自己与元昼能否也像这样慢悠悠地过日子?
“你的小名,叫菀儿吗?”元昼看着沈知鱼将竹子堆在角落里等改日大五来教她,站在那沉默半晌忽然道。
沈知鱼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我其实没有小名。”
元昼面上看不出神色变化,只淡淡“噢”了一声。
沈知鱼又道:“兴许小时候有,但是我现在记不太清了,改天问问钟叔。”
这却是实话。关于幼时的记忆,始终是碎片化的,
元昼走近她,温和地拍拍她的头:“沈知鱼……也很好。”
沈知鱼眨眨眼:“你是说名字很好,还是人很好。”
元昼很是高贵冷傲地昂着头,煞有介事地思考了片刻,而后,老老实实地回答:“当然是名字很好。你这名字很有意思,子非鱼焉知鱼之……”
话还没说完,被沈知鱼攥住了衣领往屋檐下一拽,恶狠狠道:“给你一个收回重说的机会。”
元昼低头看着她,笑出声:“人也很好,是我三言两语解释不完的那种好。”
沈知鱼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依然攥紧了不肯松手:“三言两语说不清,那你可以慢慢说。我今日就是要听人夸,但凡少一句,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沈知鱼,你再不松手,小七送饭菜来就会看见了。”元昼移开视线看向院门外的山路,耳根微微泛红,“晚上再与你说。”
沈知鱼又想起昨日去浴房送木桶时,赵姆妈促狭的笑。
赵姆妈当时还问,小当家的和姑爷一起用这么多水呢?
沈知鱼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一不做二不休,沈知鱼索性逼近几分,小声问道:“敢不敢,在沐浴的时候说?”
元昼:“……”
这小姑娘虎起来,有时也是让人有点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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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鱼:你知道我为了说出这句话,耗费了八辈子的羞耻感吗
元昼:有被惊喜到……我是说有被震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