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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寂
子萧差点跳起来揍他,实际上他反手就一本书扔过去:“你丫开什么玩笑!?”
齐野抱头鼠窜了一秒,又想起这不符合他翩翩公子的风度,煞有介事地站定咳了咳:“我是认真的,你这脉象迅疾而不稳,脉深搏浅,不是喜脉莫不是鬼上身了?阴气这么重?”
听到“阴气”二字,子萧到凝眉不语了,打了个哈哈过去:“谁知道呢,可能最近没休息好?”
齐野将信将疑:“行吧,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知道。”
实际上子萧确实知道。
他命不久矣了。
自秋游过去已经三个月了,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家家户户都开始备年货,街上的年味儿已经很浓了。自上次游玩给芸娘带回来了药,芸娘遵嘱地服下了,不知是否是命运眷顾,芸娘的身体到确实是好些了,黄大爷也就收拾东西回了狐狸老窝,子萧和九郎也回到了书斋。
是阔别已久的滋味。
冬天是个太适合宅家的季节,对于热恋期的小情侣尤是。
他们一起看冬日第一场雪,看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慢慢把天地披一层银纱;他们在雪地里玩捉迷藏,子萧笑骂九郎变成原型犯规;和村庄附近的小孩打雪仗,在冻红了手后回家吃一碗热乎乎的猪肉炖白菜;不想出去时就在屋里烤火,一起看书写字打瞌睡……
时间过得太快太快,尤其是这些又好又短日子,好像是在燃烧生命来换得这些快乐。
天地白驹,眨眼过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子萧放下书,望向刚刚停雪的窗外。九郎正趴在他的膝头呼呼大睡,一起一伏间温热的呼息烫得子萧心头发颤。
冷……太冷了……
冻僵的手指是这具身体生命力流失的最好证明。追溯到最开始——也许是半夜忽然的心悸,也许是一夜后的腰背酸痛,也许是出门玩乐时难掩的疲惫,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
冬天似乎合该走向结局。
子萧看着雪一点一点地落下,好像看见这具身体一点一点枯萎,变得干瘪而难看,最后被葬在山上的松树下,与雪长眠。
总归要挨到春天吧……
子萧阖上窗,望着九郎恬淡的睡颜,叹息地想。
可是春天有那么多花,那么多月,那么多么希望的田野,要留他一个人吗?
子萧吻过他的脸颊,抱着他去了床榻。
雪还在下。手臂沉痛发酸,子萧已不愿去管,照旧轻轻搂住九郎。
如果舍不得……就早点回来吧……
他这样安慰地想,好像只是去一趟不得已的旅程,而不是赴一场既定的死期。
除夕那天他们去村口看了烟花。
谁能不爱烟花呢?哪怕是一瞬的瑰丽绚烂,也会成为印在心口的美丽图画。
何况是和爱人一起。
村民大都来了,人群攘攘地挤在一块,子萧和九郎在人群里悄悄牵手。
嘈杂的声响和不住的欢笑都没能将他们隔开。
烟火最盛大时,子萧就低头看九郎,九郎目不转眼地看着不断绽放的烟花,斑斓的光落入他的眼眸就像万千星河揉入溪水。
那般不染尘色。
子萧弯唇笑了笑,想,傻狐狸。
烟火散时,灯火阑珊。大家兴尽地往家走,大人打着灯笼,小孩蹦蹦跳跳。星星在尘烟散后露出调皮的面庞,映照着雪铺满的山野映出柔和、不刺目的光。
九郎掺扶着子萧,还兴高采烈地聊着烟花的颜色和花样。
耳鸣目眩,子萧已经听不真切九郎的声音,站不稳脚步,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都不知道。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死在新年的开头。
冬夜是这样寒冷刺骨。
火盆在去看烟花前就熄了,这时的房间像迟暮的花浸满寒冷和死的气息。
不好,小孩要哭了……
神思恍惚间,被扶上床的子萧如是想到。好不容易哄开心的……本来想给他过个好年的……
果不其然,九郎替子萧掖好被子,眼睛一眨,积蓄所有已久的泪水就滚滚而下。
怎么没听到这小家伙说什么呀……
子萧招招手,贴近九郎的耳朵说:“不要害怕……我会回来找你的……等我,好吗?”
九郎的眼泪更加汹涌,只会胡乱点头。
子萧开始一字一句交代后事,晃神间,已经闭上了眼,不见那微弱的烛火和少年哭肿的眼。
就这样沉入深潭、沉入冰泉,好像醒着又好像睡着了。迷蒙间,似乎有一抹热源贴在身上,使子萧寒冷的手脚渐渐温和起来充盈得发烫,好像要从此融化在这片温暖中。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子萧想牵动嘴角笑一下,却感知不到一点神经,一个猛扎子下沉,就像石子投入水中,很快连涟漪都消失不见。
任何取暖都无济于事。
子萧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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