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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嘴新娘(6)
凤阮带着许青棠来到了伽蓝殿,一进门,只觉得烟尘扑面,鼻尖吸入的空气都充满着酸涩的粉尘感。
里面的场景更是让两人吃了一惊,似乎已经许久未有人打扫了。
与清净庄严的正殿相比,这里的修葺就显得十分随便了,三面墙壁均燃有长明灯,可香火却并不鼎盛,高高的神龛与房梁上蛛网结织,供桌上的香炉倾倒,蝙蝠屎、老鼠屎清晰可见。
这座年久失修的庙宇,给人一片凄凉的感觉。
守护神关二爷大马金刀正坐中间,身长九尺,身披披风,威风凛凛,可如今已然落上了无数灰尘。
他的身旁,有周仓捧刀,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
“这把刀……”许清棠想起那疯癫护卫的口供以及尸体脖颈上的伤口形状,她从一旁搬来一张摇摇曳曳的小木凳子,“半弦月状的刀,倒是符合死者的伤口特征,我一直猜测,是轿子空间太小,而凶手无法把凶器的用处施展到最大。”
她嘴里讲个不停,正在抬脚时,凤阮打断了她。
“等等。”凤阮注意到那把嘎吱酸的椅子,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许青棠疑惑地看着凤阮,只见他往自己身旁一杵,就不动了。
“咋啦?”
“站上去之后,扶着我的肩膀。”凤阮目视前方,语气冷淡道。
许青棠恍然大悟,“哦哦哦~”
原来凤阮是害怕自己摔下去,要给她搭把手的意思,却又猛然意识到,凤阮好像是第一次如此主动。
在许青棠的印象中,凤阮似乎未与旁人有何肢体接触过。
想到了这一点,她神使鬼差地偷偷看向凤阮那张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心跳不免有点加速,凤阮好似并不排斥她的触碰。
“那那那那——我上了。”许青棠紧张地有些许结巴,她轻轻地尝试踩了一下凳子,又忍不住瞅了凤阮几眼,“我我我我真的、真的上了啊。”
“嗯。”凤阮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知为何,许青棠就是觉得这个短短的气音,是带着三分笑意的。
许青棠站在了摇晃的凳子上,刚好比凤阮高出了一截,她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向凤阮瘦削却又宽大的肩膀伸了过去。
快要摸到了,许青棠假装自然地把手搭在凤阮肩上,稳住了身体的平衡。
此刻,她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女流氓,而凤阮,就是那个不知已经被色魔盯上的无辜少年。
许青棠捻下心神,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出脑海,办案就要有办案的专业。
她拽了拽周仓手里的那把刀,迟疑了一下道:“这把刀,可以活动。”
只是那把刀颇为笨重,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此刀的刀口十分厚重,并未开刃。
她想抬了抬剑柄,却发现压根抬不起来。
“这把青龙刀大约重八十二公斤,虽然只是仿制,但是分量也是十足十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抡起这刀杀人。”凤阮道。
“啊?”许青棠一低头就对上那双澄亮耀眼的黑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凤阮继续道:“我说,这把刀,把人拍死砸死还有可能,更遑论此刀仍未开刃,杀人是绝不可能的。”
许青棠涨红了一张脸,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死者身上留下了刀伤,但是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只能说明是凶手把凶器带走了,而那护卫又看见了‘关公’,凶手在婆子如厕的时辰出现,也是熟悉死者的人,婆子的嫌疑很大,她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话说到了一半,一道惊雷猛地把天空劈开了两半,伽蓝殿中色彩斑驳陆离,关东的脸上的神情像是动起来了一般。
许青棠突然想起了寺庙的装修,不对,不对!
她想起了此前修的历史课,再看了一眼眼前这把刀,“凤阮。”她手摸了摸刀刃,“这把刀,是凶手放上去的。”
“为何如此肯定?”
“青龙刀是这个朝代才出现的,而伽蓝的历史已经有百年,主持留下的刀只能是偃月刀,而不是青龙刀。”许青棠目光炯炯,“问一问小和尚就知道了。”
很快,狂风暴雨中出现了一大一小,把许青棠吓得够呛的,不由倒退了一步后,却是凤阮半个身子挡在了眼前。
她假装镇定地看着那模糊的身影,白希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大人,我把小和尚找来了。”
许青棠不禁四处打量,这白希,平日到底是躲在了哪里?
“大、大人。”小和尚说话吞吞吐吐的,明显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来。
“嗯。”许青棠从凤阮身后走出来,“别担心,我就想询问一下,这把刀,是你一开始放上去的那把么?”
小和尚个子矮,看得不清楚,凤阮只好把他托起来,“能看到么?”
“能。”小和尚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惊慌失措地往刀上摸去,半晌后却也道:“好像不是,我记得我换的那把,我与师兄二人便能抬起来,这把太重了。”
许青棠点头,这下她能确定,杀人的那把是偃月刀没错了,“那把偃月刀,应该还在庙里。”
“嗯。”凤阮点头,示意手下去寻找。
白希的怀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大人!在婆子的身上搜出了茉莉花根!再次喂给老鼠的时候,老鼠死亡了!”
一只死老鼠递到了许青棠眼前。
“……”许青棠差点看成了斗鸡眼,她后退几步道,“这么说,婆子身上还带着七寸的茉莉根?”
“姑娘,你说得没错。”婆子被锦衣卫扣在了一寸狭小的茅草屋里,她坐在了角落,发髻凌乱,虽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但神情却十分谨慎,“但我给罗家娘子的,确是六寸茉莉根研成的液体。”
凤阮站在了许青棠身后,许青棠蹲坐在婆子对面,十指交叉:“我问,你答。”
婆子点点头。
“姓甚名谁?哪里人?做什么的?”
“大家都叫我楚婆,朗州人,平日做媒婆牵牵红线。”
“朗州?怎么来这边了?”
“接新娘子。”
“就你一位?”
“对。”
一旁的锦衣卫细细记录下来,许青棠又问:“接哪家的新娘子?又是哪家人娶亲?叫什么名字?”
出乎所有人意料,眼前这个婆子除了报了一句罗家娘子之外,便答不出后面的两个问题了。
许青棠怀疑道,“不知道哪家人娶的亲?”
楚婆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哪家人娶亲。”
“那你带着茉莉根作甚?”许青棠道,“连哪家人都没搞清,就要对新娘子下手?你认识新娘子?”
“我不认识,我也不想对她下手!”婆子双手绞在一起,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伸手就要抓着许青棠,“我没害她!我没有!”
凤阮一把绣春刀横在了楚婆前,“好好说话。”
楚婆明显吓了一跳,缩回了想触摸许青棠的手。
身后的雪松味不断地传来,许青棠稳道:“先冷静,只是寻常问话而已。”她换了一种问法:“你一开始知道那些嫁妆么?怎么发现的?”
茅草屋里,楚婆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一开始不知道。”
“撒谎了。”凤阮低声道。
许青棠也不急,和凤阮对视一眼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坠,“眼熟吗?”
整个小房间,因为许青棠这句话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婆子脸色变了又变,沉默片刻,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对,我知道那些个嫁妆,箱子里面都是给死人的东西。”
“嗯。”许青棠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为何接……这桩冥婚?是谁操办的?”
“我不知道是冥婚!要是我知道,我是死也不会接的!”婆子语气有些激动:“前几日有人找到了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花高价让我接了这桩喜事,去把罗家娘子给接过来,我当时也没觉得奇怪,只因有许多京城来此处的大官,都会瞒着远在千里的发妻把看上的娇娘美妾娶回去的,我心想也许是哪家大人物暗地里看上了罗家娘子,想要带回去金屋藏娇,便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了。其实在队伍出发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端倪,能出得起如此高的价格请我,必定是大户人家,可队伍里只有我一个婆子,护卫反而是好几十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土匪去抢亲。”
“然后呢?”
婆子有条有理解释道:“然后接到罗家娘子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桩婚事的不同寻常。罗家娘子的身边竟不带一人就随我们出行了,但是随行的嫁妆竟多达十台,我就纳闷儿,为何嫁妆能出如此之多,却聘请不起一个丫鬟陪嫁呢?我就想,别多事,赶紧做完这桩买卖就完了。后走了一天,天竟下起了小雨,道路泥泞不好走,轿子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笨手笨脚地打翻了几个箱子,里面的那些东西都倒出来了,雨水一沾湿就直接融掉了,那是我心惊胆战的,只因我发现那些护卫个个面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我那时才晓得原来是冥婚。”
“你不害怕么?罗家娘子当时的状态有留意过吗?”
“我当然害怕。我马上就想说不干了!那时候的罗家娘子还是清醒的,她只当是平常的出嫁,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本想告诉罗家娘子,让她赶紧逃跑,可没想到其中一名侍卫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想办法混进罗家娘子的食物中,不然他可以马上杀了我。”
“给了你什么?那侍卫又是谁?”
“茉莉根,那时候我瞧着熟悉,我年轻时跟着父亲游学学了几分药理,我便知这是要杀人灭口了。”婆子想了想,“至于侍卫,当时他蒙着脸,我没看清楚模样,只记得比我高了足足二头,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
凤阮打量了婆子几眼,牛高马大,比她高二头的护卫,应该很容易找,他立马吩咐道:“把那些护卫重点抓起来。”
许青棠继续问:“所以你拿着茉莉根下手了?”
“没有。”婆子低下了头,“我下不了手。”
“此话怎讲?”
婆子抬起头,眼眶发红,一字一句缓缓道:“因为,我曾经有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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