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抢救室的灯还在亮着，时间已经显示过了三个小时。
　　抢救室门口人虽多，却鸦雀无声。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医生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热切的盯着医生。
　　“医生，她怎么样？”顾北宁焦急的问道。
　　“子弹从后背穿进身体，离心脏很近，”医生扶了扶眼镜继续道，“子弹已经取出，但是失血过多，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楚老师是为我挡了子弹。”路远再一次失声痛苦。
　　顾北宁搂住路远的肩头，拍了拍。自己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却更加郁闷。

　　楚西默的被绑架，说到底，自己有没有责任？
　　有！
　　援疆教师那么多，都平安无事，但楚西默是自己都女朋友，所以才成为重点目标。

　　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楚西默，顾北宁一阵阵的后怕。
　　顾北宁的人生，从没有像这一刻，被这么多后悔充斥着。
　　后悔认识她，后悔和她恋爱，后悔把路远安排在楚西默的班级……
　　如果今天楚西默和路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顾北宁如何向路和平交代？如何像楚西默的家人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

　　“学校已经通知了楚老师的家属，他们已经动身，在赶来的路上了。”许团长说道，“给你半天的假期，好好陪陪她吧。”
　　许团长轻轻叹声气，走了。
　　顾北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病床上被全副器械包围的楚西默。
　　路远还在轻声抽泣。
　　“你们都回去吧，今天我在这里陪她。”顾北宁轻声说道，身边是路远和妈妈，爷爷奶奶。
　　“回去吧。”顾北宁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我带他们先回去了。”许宛冰说道。
　　顾北宁点头。

　　“爸妈，让北宁好好陪陪楚老师北，等他回部队，咱们再过来接替他照顾楚老师。”
　　一家五口缓慢的走向走廊的尽头。

　　楚西默，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付出，照顾我，安慰我，缓解我心灵的痛楚，给我带来快乐和温暖……
　　而我又带给了你什么？不能陪伴的孤单，出任务时的殚精竭虑，甚至是，危险。
　　今天，你为了保护路远，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相搏，替他挡下了子弹……

　　顾北宁又回忆起了路和平，他为自己挡子弹的时候，也是扑向自己，背部中弹，而今天，楚西默救下了路远。
　　楚西默，你是来替自己偿命的吗？

　　顾北宁不敢想像，他和楚西默继续在一起，是不是依然会成为动乱分子瞄准目标，而且今天击毙他们四个成员，虽说是重大打击，但是也不是全盘收网。
　　他们在境外还有同伙，会不会组织报复行动？
　　可能性很大……
　　顾北宁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隐隐的抽泣声，楚西默觉得声音很熟悉，像妈妈的声音。
　　慢慢张开眼睛，空间逐渐由混沌变得清晰。
　　疼，呼吸的时候心脏会难以隐忍的疼。
　　自己怎么了？
　　绑架，夜逃，枪声……
　　是了，她中了子弹。但是还活着。
　　活着真好啊。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病房。
　　“默默，你醒了？”
　　果然是妈妈，他们也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楚西默的喉咙沙哑的发痛，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我们今天上午到的，”看到女儿如此痛苦，妈妈哭泣的更加厉害。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医生。”爸爸也禁不住掉眼泪，急忙出去喊医生过来检查。
　　“闺女，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不要命了啊。”妈妈看着病床上的女儿，又心疼又后怕。
　　“我……没事。”楚西默尽量微笑，虽然痛的不得了，但是她不想让父母担心。
　　“医生来了。”爸爸陪着医生走进病房。
　　“医生，我女儿她醒了，麻烦您给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楚妈妈抹掉眼泪，站起来。
　　“楚老师，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教师，舍己救人啊，”年纪有些长的医生和蔼的说笑着，“你睡了两天两夜，可把我们都急坏了啊。”
　　楚西默惊讶，两天两夜吗？
　　这么久？
　　“路远……怎么样？”楚西默问道。
　　“哦，你是说那个小男孩吧？”医生微笑道，“他没事，就是受到一些惊吓，昨天晚上还来看你的，你昏迷不醒，今天早上他妈妈送他回学校上课了。”
　　楚西默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路远没事就好。

　　他呢？
　　顾北宁？
　　他应该回部队了吧？他忙嘛，不在这里很正常。
　　楚西默还是有一些失落。
　　现在她多希望他能在自己身边，给自己一个拥抱，给自己一些安慰？

　　楚西默躺在病床上，被推着去各科室做检查，看着父母焦虑的面容，她也默默留下了眼泪。
　　终究是自己对不住父母，任性的离家远赴新疆，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
　　纵然自己无愧教师这个身份、职业，却终究不是一个好女儿。

　　在楚西默住院期间，很多人来看望她，校领导，局领导，甚至部队领导，都来过。顾北宁只来过一次，还是和领导一起。
　　顾北宁表现的很淡漠，生疏，仿佛他们并不是热恋中的情侣，仅仅是陌生人而已。
　　楚西默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异样。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楚妈妈看着女儿身体日渐恢复，情绪却日渐消沉，也更加沉默。
　　“听路远妈妈说，咱们默默和这里的一个什么副团长谈恋爱了，但是也没见那个人来过啊？”楚妈妈看女儿情绪不好，又愤怒又心疼。
　　“你也别太着急了，女儿的感情问题，她会自己处理好的，”楚爸爸安慰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急坏了身体。”
　　病房外，楚妈妈靠在楚爸爸的肩头，低声哭泣着。
　　“我的女儿，这么优秀，这么善良，为什么要这么曲折啊？”

　　楚西默看着爸爸新买回来的手机，陷入沉默之中。

　　已经十天了，没有来看她，没有电话，没有微信。
　　可能他忙，抽不出时间来看自己。
　　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新的手机号码，没办法打电话，可是路远他们都知道啊，他可以问啊。
　　楚西默躺在病床上，一次次的假想着各种可能，为他不联系自己开脱，可是又一次次的被自己否定。
　　结束了，是吗？

　　可是，她不甘心，他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难道都是她的幻想吗？
　　他们之间，没有告别，没有告知，就这样成为了路人？
　　耳机里传来陈奕迅深情的歌声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再落空

　　难道自己已经成了墙上拿抹蚊子血吗？
　　楚西默至少需要一个面对面的告别。
　　“你有时间的话，能来看看我吗？”楚西默第一次觉得，在顾北宁面前没有尊严，连见面，都需要乞求。
　　消息发出后，楚西默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生怕漏掉任何信息。
　　似乎过了很久，手机悦耳的声音响了一下。
　　“你出院的时候，我去接你。”

　　寒假后，路远一直在市里的医院陪着楚西默，偶尔爷爷奶奶也一起过来，陪着楚西默聊天。病房里，大家都在刻意营造热闹热烈的氛围，只有楚西默似乎感受不到。

　　路远说，这段时间，妈妈经常往返于市里和县城，带着爷爷奶奶和路远来看望自己。爷爷奶奶也不在刻意为难她。自己有时候要在妈妈那里过夜，偶尔听到妈妈和她的男朋友交谈，很轻松愉快，不像以前妈妈和爸爸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路远说，他现在理解顾叔叔当时的心情，被救的人，也在背负灵魂的负担。
　　楚西默笑，大家都要往前看，生活还是要继续。
　　路远说，是的，生活要继续，他愿意接受妈妈再婚，愿意让妈妈生活的开心。但是他永远不会离开爷爷奶奶，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自己。

　　两个人，各自垂泪。
　　楚西默捂住胸口。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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