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朵小娇花[民国]

　　“所以那场火是为了骗保？”顾峥擦了擦手里的杆头，然后撑着杆俯身瞄准。“咚”一声两球相撞，前面的红球精准落入袋内。

　　“是。你如何知道的？”严非双手撑在球台上，观察着球的分布，问他。

　　顾峥道了声“猜的”，然后转到了球台另一侧，俯身瞄准。

　　早在去临城办厂前就了解过那段老板，不是什么心思正的。他的燎原棉纺厂规模虽大，但工艺早已落后，比不过那些新厂，只靠一些老客户撑着，即使是想转手也找不到什么买家。

　　如今知道了他之前偷偷买了火险，再联想那火灾的时机，自然也能猜到是蓄意纵火。

　　只是当时临城办这案子的警察不知是能力不足，还是被段炎收买，只草草调查了一番便结案了。

　　蓝色的球滚了一段后慢慢停下，在球洞前停住，顾峥收杆起身。另一边严非撑着杆子俯身。又是“咚”的一声。
　　“当时段炎找到了胡开，帮他还了一部分赌债，说只要帮他纵火，然后嫁祸给另一工人，便会给他还了剩下的债务。等保险赔款下来，再给他一些报酬。”

　　蓝球轻松进袋，严非直起身看了看剩下的球。

　　“胡开按段炎的要求，找了一天他不在的时候，只留一位工人在一个厂房，暗自把门用绳子系上，然后用那工人常抽的烟点了火，把人烧死在了里头，再嫁祸给他。”严非找到一处可行的角度，再次俯身瞄准。

　　“若是只留一人在厂房，为何当时还有其他人烧伤？”顾峥一手搭在球杆上，一手端起放在球台沿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胡开看过几个厂房后去放的火，没想到有几人折返了回来，火势太快，被殃及了。”

　　这些胡开本没想和严非交代，左右段炎已经死了，又没别人知道，只是后来被严非诈供了出来。

　　当时放火后胡开去找段炎讨要报酬，却被段炎以办事不利的理由敷衍过去，说是放火时没检查好，烧伤了多余的人，给他找了麻烦。更何况保险赔款要很久才能发放，只让他等着。

　　反正胡开才是真正放火的人，他定是不敢去找警察。更是不会去找保险调查的人，不然没了赔偿，自己的报酬就更没可能了。

　　可谁知等着等着段炎就处理了剩下的产业，带着妻儿搬到了晋城。工厂没有了，胡开也找不到别的工，说好的报酬也没讨来，一时气不过就追到了晋城。用了好久才找到了在龙泉山庄的段炎。

　　“胡开去龙泉山庄探了几次，知道那保险单的位置。那天趁人还没起的功夫偷了那单子，想要日后找段炎讹钱。”严非连续三球进洞，台上除去一个白球，就只剩三个球。

　　“杀了段炎和拿走现金的是他儿子吧？”顾峥问。

　　严非笑了一声，道：“以前他那儿子就被看见过去工厂偷拿钱。不然凭他无所事事，段炎也不待见他，哪来的钱买那些西洋玩意儿？”

　　“凶器还没找着？”
　　“咚！”黑球进袋。
　　严非起身把杆子一放，说：“快了。”

　　*

　　之前李行长太太的生日宴上，赵彤的妹妹结识了一位年轻人，两人都挺有好感。这天他递来请帖，想要邀她出来。

　　赵彤不放心想要跟去，又觉尴尬，干脆提议两边都带些好友，大家一起去德顺楼聚一聚，也算多交几个朋友，顺便帮妹妹参谋参谋，看那年轻人如何。

　　这边自然邀请了灵烟。灵烟本想把宋语芙也叫上，但她这两天跟社团的朋友出去写生了，还没回来。

　　她们四人到的时候，那位年轻人和他带的两位朋友，已经在包厢里了。其中一位正是那天和灵烟搭话的裴俊。灵烟默默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看起来比她们要大上两三岁。

　　彼此介绍完，七人落座。虽然大家都不太熟悉，但有赵彤这个话多的，自是不愁会冷场。很快上了菜，那位年轻人特地从家里带了瓶红酒过来，一人倒了一杯，又点了些女孩子爱喝的梅子酒。

　　这种场合灵烟通常话都不多，只有别人问到她时才多说几句，大多时候都是边吃东西边听他们说话，脑袋里认真帮朋友评判那个年轻人如何。

　　只是虽然离那裴俊坐的远，但他的视线却是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瞟，灵烟瞪他几眼也无济于事。刚来不久，提前离席也不太好。灵烟一口一口喝着面前的红酒，努力忽略那道扰人的视线。

　　“周姐姐，你那手镯好漂亮，是在哪里买的？”赵彤问那个年龄稍大些的女孩。她叫周怜蓉，是那个年轻人的表姐。
　　周怜蓉举起手臂甩甩手镯，表情有些得意，说：“哪里是买的，是顾峥送的。”

　　顾峥？

　　灵烟抬头，看了那手镯一眼，又看了看她。

　　饭桌上其他人却是看向了灵烟。他们中除了周怜蓉和王夫人的女儿，都去过那舞会，见过顾峥与灵烟跳舞。

　　况且灵烟的朋友还见过她和顾峥举止亲密的样子。虽然后来灵烟和她们解释了，说顾先生是自己父亲的朋友，很照顾自己。但她们心里还是觉得，顾先生待她不只是照顾。

　　不过这周怜蓉和顾先生的关系，她们却是不了解。

　　“顾峥？你是说那位顾爷？顾先生？”赵彤问，小心翼翼地看了灵烟一眼。

　　“是啊，他是我爸爸生意上的伙伴，经常送东西来的。”周怜蓉说着摸了摸手镯。

　　“你为什么不叫他顾先生呀？”灵烟心里有些不舒服，顾峥和她们的父辈是熟识，怎么能直接叫名字呢？怪没有礼貌的。

　　“我们都这么熟了，而且他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自然都是叫名字的。”周怜蓉似乎来了劲，又桩桩件件数起顾峥曾送来的东西，和她说过的话。

　　灵烟听着却是不太信的。她总感觉周怜蓉口中的“顾峥”，和她认识的顾先生根本对不上号。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顾先生不会对这个无礼的姑娘这么好。

　　虽说是不信，但听她一次次提起顾峥的名字，心里别扭极了。面前的红酒已经喝完了，灵烟又给自己倒了杯梅子酒。反正还有赵彤她们在，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回家。

　　顾峥正坐在办公室，手里拿着两张机器的图纸，正对比着看，这时肖北敲门进来，说：“大哥，有兄弟看见沈小姐在德顺楼聚会，似是喝醉了。”

　　下山那日肖北带着几人送灵烟他们回家，之后就交代了那几人，说沈小姐以后就是他们大嫂，以后看见要关照着些。

　　灵烟他们刚进德顺楼时，就有来办事的兄弟看见了，便没马上回，而是在包厢附近守了一会儿。趁服务生推车进门上菜和收拾的功夫，看见沈小姐托着腮喝酒，似是有些醉意了，赶忙递了消息过来。

　　顾峥闻言皱眉，让肖北去开车，起身就出门了。

　　等到了德顺楼，顾峥敲了两下门就直接推门进了包厢，扫了眼里面的人，就见面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的灵烟正坐在那用花生壳搭小房子呢。顾峥走上前，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放在灵烟的座椅靠背，俯下身凑近她看了看，说：“醉了？”

　　灵烟感觉脑袋里涨涨的，一团浆糊一般，只剩下刚才周怜蓉那一句句“顾峥、顾峥”在脑子里晃悠。眼前也看不太清，手下的小房子塌了一遍又一遍。

　　听到声音一抬眼，就看见顾峥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一时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灵烟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顾峥的胳膊上戳了一下。

　　另外几人也呆住了，尤其是周怜蓉。

　　她之前去找父亲的时候遇到过他，当时就被他俊朗的外表和一身强者气质所吸引。心里想着自己是他生意伙伴的女儿，他总不会太过疏离，但之后几次找借口想去和他搭话，对方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心里虽不甘，但也想着，他对谁都这么冷淡的样子，最起码自己有他和父亲这层关系，到底是比别人离他距离近一些的。今日聚会也只是想在这些年龄小的面前炫耀炫耀，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而已。

　　谁知他竟然会突然出现，还对另一个女孩这么亲近。她没去那舞会，自是不知道灵烟和顾峥有什么关系。

　　顾峥见灵烟迷迷糊糊的样子，面色一沉。在外面，还有外人在，她竟也敢喝得这么醉。抬头看了眼灵烟那几位朋友，说：“我先带她回去了。”然后把人拉了起来，要往外走。

　　这时裴俊站了起来，说：“沈小姐喝醉了，顾先生这么把人带走，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适吧。”

　　他在这席上离她这么远，只能眼巴巴看着。心里想吃完饭就提议大家去公园走走，散散酒，这样他就可以找机会接近她了。他虽然有些怕顾峥，但哪能甘心现在让他把人带走了呢？

　　赵彤本也想说还是自己送她回去，毕竟顾先生是个男人，的确不太合适。还没说话，就见灵烟小脸一鼓，瞪了裴俊一眼，然后拉上顾峥的手臂，说：“你带我走~”顾峥只冷冷扫了裴俊一眼，带人出了门。

　　饭桌一片静默，赵彤干咳了一声，说：“灵烟和顾先生相熟，对他还是挺信任的。况且向来听顾先生洁身自好，不像是那种会趁人之危的人。”

　　若说开始她们对周怜蓉的话还将信将疑，现在就觉得有八九分假了。刚顾先生进门时，可是一眼都没看她。

　　周怜蓉听见赵彤的话，只觉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那句“洁身自好”像个巴掌一样扇到自己脸上。她紧紧咬着下唇，没再说话。

　　两人出了包厢，走到楼梯前，顾峥俯身问：“自己能走？”灵烟点点头，拽着他的衣摆小心翼翼地一阶一阶往下走，脚步轻晃。顾峥的手在她腰后虚扶着。

　　待下到还剩两阶楼梯，灵烟脚步一停，双脚并拢屈膝直接跳了下来，站稳身子后小脸一扬看向顾峥，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顾峥摸了摸她的头，说：“厉害。”

　　两人出了门，顾峥正要带她上车，却被她拉住，说：“不坐车。”

　　顾峥便继续任她摇摇晃晃地走，自己在旁边护着，让车缓缓跟在后面。待转过一个路口，人少了些。终于不那么吵了，灵烟感觉涨涨的脑袋好像轻了一些，但席间那一声声的“顾峥”却还在脑中晃悠。

　　她看着身旁男人那宽厚的肩膀，看了一会儿，说：“顾峥~”

　　顾峥猛地停住脚步，喉咙有些发紧，问：“叫我什么？”

　　“顾峥啊。顾峥顾峥~”

　　顾峥伸手把她拉近了些，低头用眼神紧紧锁着她，见她似是觉得好玩，又喊了几声：“顾峥顾峥顾峥~”

　　顾峥眼神染上笑意，只看着她，没应声。喝了酒胆子变大了。

　　顾峥把她圈在身前，离得很近。灵烟仰着脸，对顾峥弯起眼睛，像是个调皮小童在打什么坏主意一样，说：“顾峥顾峥，你会不会弹古筝啊？”

　　还没等顾峥说话，灵烟就接着说：“我会弹古筝。”然后抬起手，环起拇指和食指，在顾峥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小小的坏主意得逞，灵烟可把自己机灵坏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峥轻叹一声，手臂一紧把身前的小机灵直接扣在了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说：“嗯，烟烟最会弹古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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