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斋志异

　　宋玠闻言笑道：“不必客气，你能学成，我也为你高兴。此招若成，自保不成问题，日后若有更好的防身招式，待师父出关，传道授业于我，我再来教你。”

　　苏熙笑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宋玠道，“只是师父闭关已有一年，不知何时才出关……”

　　苏熙闻言有些好奇：“你来棠棣居这些年，师父都闭关这么久么？”

　　“约莫是的……”宋玠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对！这两年来，我记得师父统共闭关过三次，闭关时间记不得了，只记得闭关时长分别为一月、半载，还有这次，闭关了一整年……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苏熙闻言，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凑到他耳边，悄悄道：“告诉你件密事……师父上次出关救我，将一本书落在了书桌上，后来他闭关又带走了，那本书，好像叫什么《阴符经》……”

　　“《阴符经》？！”宋玠闻言大吃一惊，“这不是道教观天道之书么？如此说来，我到想起师父前两次闭关，好像也带走了幽篁阁里的两本书，一本唤作《南华经》，另一本为《文始经》，都是道家修行的典籍……”

　　苏熙闻言讶然：“难不成……师父想效仿先秦术士徐福，追求长生不死、道家仙法？！”

　　宋玠长叹一口气，正要回答，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气鼓鼓的童音：“喂！你们两个！不在这儿好好练武，反倒说起爹爹的坏话来了！”

　　两人转头一看，却是白珩，宋玠拉过她，笑道：“师妹，我和与善怎么敢说师父的坏话呢？我们只是好奇他闭关多日，修行些什么罢了。”

　　白珩闻言，狡黠一笑，一本正经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们吧……”

　　苏熙和宋玠闻言，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认真听起来。

　　“爹爹隐居山林多年，研习诸子百家，无书不读，无书不晓，他读道家典籍，只为闭关修行，不论《阴符经》也好，《南华经》也罢，都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功课，管好自己，知道吧？”

　　“……知道了……”宋玠道，“师妹……”
　　“……知道了……”苏熙道，“师姐……”

　　白珩点点头，喝道：“我们三个孩童，师兄十一岁，我九岁，与善八岁，哪里能参悟修行之事，不如用心做好功课，才是正经。”

　　“师妹所言极是！当谨遵教诲！”宋玠笑着点头，他看向苏熙，又立马一本正经道，“好了与善，你也歇息了一刻钟，该继续练习了，我也要练练我的剑法。”

　　“好。”苏熙讪笑着，起身来到木人桩前，继续击打木桩，练习持针的腕力、臂力。

　　“这还差不多……”白珩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在旁看二人练武，看得久了，一时竟有些无趣，便随手拿了本《诗经》在旁研读。

　　时间转瞬即逝，三月后，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转眼又是夏季……

　　苏熙的对腕力和臂力的掌握渐入佳境，开始学习散魄三针的眼法和针法，宋玠的剑术日益精进，白珩的诗文也有了长足进步，三人日日待在一起，同吃同玩同学，感情也越来越深……

　　只是苏熙腿疾未愈，站得一个时辰，便要歇息一刻钟，但他从不言苦，只默默用功，日日坚持。

　　而白珩有时看书看的无聊，便拉上宋玠去后山摘野果子，并将摘来的果子浸泡在冰凉的泉水里，拿回来三人一起吃，倒也解暑。

　　三人正围坐在一起，正吃后山采来的通草果，白珩突然开口道：“师兄，你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天下太平，边关永固，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永享齐人之福。”宋玠闻言，不假思索道。

　　“怪不得你如此刻苦练功，没准将来当个将军，守土开疆，倒也不错。”白珩说着，又看向苏熙，“与善呢？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我……山河清明，盛世长在，便是我最大的愿望。”苏熙有些内敛道。

　　白珩不住地点头道：“你们的愿望如此高远，却教我自惭形秽啊……”

　　苏熙闻言有些疑惑：“何出此言？师姐的愿望是什么？”

　　“我啊……”白珩想了想，犹豫半晌，还是笑道，“跟你们的比起来，的确微不足道，我想……我想我们永不分离！永远这样开心！”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有些沉寂……

　　过了片刻，宋玠忽而笑了，他抬手摸摸白珩的头，宠溺道：“傻丫头，放心吧，没人可以把我们分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这样开心……”

　　白珩闻言，面颊微微有些泛红，她小心翼翼垂下头，避开宋玠的目光，轻声道：“其实……师兄，我现在有新的愿望了……”

　　“什么？”宋玠有些诧异。

　　“我……我也想为国家，尽自己的一份力……”

　　宋玠闻言笑了：“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师妹，你莫不是看我和与善都立志为国尽忠，便也亦步亦趋而至？千万不可勉强……”

　　白珩打断他的话，神色认真道：“不勉强！我并非随你二人亦步亦趋，而是天下太平，边关永固，本也是我的愿望。再说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汴国此前早有先例，像才女闻人祜、上官玥……哪个又比男子弱？女子可入朝为女官，我也可以考取功名，为国尽忠！”

　　“哈哈……”宋玠闻言，抚掌大笑，“如此甚好！甚好！既然我同有报国之志，日后便同舟共济！分甘共苦！”

　　“同舟共济！分甘共苦！”三人说着，都开怀大笑。

　　朝夕相对间，光景驰西流。

　　又过一季，盛夏来临，夏山如碧，火轮高吐，一日寻常傍晚，三人习文练功乏累，正坐在庭院里乘凉，吃后山摘来的野果，忽然，玄室内传来声响……

　　宋玠站起身来，定睛一看，见室内白雾升腾，一人飘然若仙，从玄室内缓步走出，正是闭关许久的白衍。

　　白衍一身玄青长袍，仙风道骨，眉目如画，神色较以往更加温和坚韧，颇有“无为而无不为”之高境，看来此次闭关，又突破了新境界。

　　“与善，君卿，珩儿……”他笑着，朝三人走来。

　　“爹！”

　　“师父！”

　　许久未见，三人都有些怔神，待回过神来，都神色激动向他跑去，白珩更是欢欣雀跃，一把伸手抱住了他。

　　“爹！你此次闭关，为何如此时久？这一年半来，珩儿每天都在想你！”白珩抱着白衍，神色欣喜道。

　　白衍笑着摸摸白珩的头，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参禅无悟处，只作黄粱梦。然机缘造化，梦有尽时，该归来了……珩儿，许久未见，你长高不少，都成大姑娘了。”

　　白珩笑道：“是啊，珩儿都九岁啦，爹爹依旧容颜未改……对了，方才你从玄室出来，霞光满室，烟雾升腾，我还以为神仙下凡了呢！”

　　白衍笑道：“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凡人可修大道，飞升成仙，仙亦可下凡为人，不过万物齐一罢了。”

　　白珩听得云里雾里，只得抬起稚嫩的小脸，轻轻点头……

　　闭关这一年半来，白衍日日研习道家典籍，参悟大道玄妙，渐入无为之境，虽遇到瓶颈，暂时无法突破，但也较以往更进一步，故出言暗藏玄机，白珩年岁尚幼，不懂也属正常。

　　让白衍欣慰的是，三个孩子都各有所长，且进步神速。

　　此前他还忧心三人无人教导，功课会停滞不前，又怕苏熙执于一念，心力交瘁，郁郁不乐……

　　如今再看，苏熙不仅解开心结，更沉心静气，博览群书，他腿伤逐渐好转后，还在宋玠的引导下练习防身术，见他如此，白衍甚感欣慰……

　　如今看来，宋苏二人相逢，确是有缘。

　　退一步说，宋玠和苏熙也是他修习道法、感悟天道后，观天象数年寻觅之人，日后必为人中之龙！

　　想当年，他钻研道法，闭关修行，是为家国社稷，天下苍生……

　　为此，他步步为营，苦心孤诣，于战乱中救下父母双亡的宋玠，指引他为国尽忠，再安排他下山救人，巧妙使二人结缘，而今看来，的确不错……

　　古人云：蒙以养正，圣功也。眼前这两块璞玉，今后将在他手中雕琢成器……

　　此二人功绩，日后必震铄古今，千古留名！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派清明，正要说话，恍惚间灵台白光一闪，心中竟隐约生出一丝不安来……

　　他深吸一口气，遁入冥想，正要探究，那不安感却很快消失了……

　　白衍闭眼，要想探寻，却已无踪迹……

　　因何生出不安，却是不知，默了默，也只能暂且搁置，留待日后细观。

　　白衍回过神来，看了看围在身旁的苏熙和宋玠，笑道：“与善，君卿，为师闭关一载有余，你二人力学笃行，文韬武略都有长足进步，吾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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