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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谈之武英(5)太|祖·弑帝
陈太|祖没有费太大的事,便取下苍山,而真正麻烦的,是各地原本还唱着勤王救驾,却在消息传出后,一夜之间纷纷自立为王的藩镇节度使。
狼烟烽火在大梁的疆域上,燃烧了两年有余,才终于赶在第三年的年关之前,平定了藩乱。
又在三请三辞后,传出了武英大长公主尸骨被发现于漉阳山谷的消息,陈太|祖亲往含泪收敛,将之运葬大梁皇陵,才终于在第四请之时,缓登大宝,立国陈,建元荣德。
陈太|祖祭祀告天那一日,武英就站在人群中,已经头发半白的陈太|祖一瞬间在龙辇上惊起四顾,俯扫沿街跪伏的百姓,并没有看到任何疑似的人,他想自己是傻了,那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向任何人屈膝——大长公主,天下已定,难道,你还要再起纷争吗?
其实陈太|祖这么想,倒是小气了。
武英所谋,万世之局也,岂在一姓江山。
武英早就看穿,这天下朝代在改,皇帝在换,但天下女子的地位却始终不曾有变,不管哪朝那代,女子都被世道踩在脚下,要想改变这样的世道,非一世所能为。
既然这些臣子图谋帝位已久,那就将这满目疮痍的江山交给他们,得到江山之后,为保帝位稳固,他们自然会用心治理,江山到手,曾经结党营私者,该成最恨结党营私之人了,上下残杀、扫清六合之日,不远矣。
而她也可以放手这个被这些蠹虫蚕食得片瓦不全的江山,专心谋她的万世之业。
唯一意料之外的,是她体内的毒。
因着这毒,皇山众人恨不得将那已经成了尘灰的梁末帝挖出鞭尸。
武英表示:“过往已成定局,此人已死,什么都不剩。向前看。”
此后武英年年克制体内毒发,也年年云游天下,观四方众生,阅古今之卷,思索能长救世间女子之道。
也是在这个期间,路过,救下了我娘。
此时大陈已经立国十年,而武英体内的毒,也已经到了难以克制的边缘。
在我娘入皇山的半年之后,武英大长公主著完手下《辟世卷·女世篇》,与世长辞。
次年,陈太|祖病崩,传位长子;
长子在位六年,禅位于幼弟齐王,即当今皇帝,至今,执玺二十有六载矣,经过新朝三代革新治理,天下总体承平,有起步盛世之望。
只是,这些年,朝堂之上夺储之争日盛,而皇帝也多次传出因病未朝。
去年,北边夷狄把握住这样的机会,发兵犯境,朝堂之上却因为党争,而迟迟定不下率军北上的将领人选。
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大陈国兵精粮足,区区十万夷狄,必能得克。
可毕竟是十万夷狄,也是不小的一份军功,一旦被谁立了去,太子之位,便有如囊中取物。是以多方皇子党,谁也不肯相让,哪怕是根本不会打仗的皇子,也还有众将士帮着打呢。
可须知,这兵迟发一天,边境百姓与戍边将士所承的血难,便多受一天。
这是一场以底层人之苦为祭的顶层权位博弈,朝堂百官们坐得住,皇子兄弟们坐得住,永乐公主——她不屑坐住。
永乐公主请旨带兵,在遭到不允后,她自取虎符,连夜离京,前往大营调兵,驱十五万大军,开赴北方。
而她自己则先率四千轻骑,快马加鞭,直扑边境战线,将气焰正盛的夷狄大军杀得措手不及,保住了一座快要被攻破的城池。
而此时朝廷的申斥诏书才迟迟追来,但事已至此,撤兵已是不可能,也只能再加派几名将领,并皇帝最终选中的带兵皇子人选慎王,撵赴边关。
至于永乐公主之罪,病中的皇帝灰苍的脸色,也看不出态度,只能由一名知之甚深的老臣尝试进言:永乐公主虽有擅自调兵之过,但其心乃是卫国,何况又有保城之功,功过相抵,当论……无罪。
皇帝沉色不发了一会儿,抬手一挥,意即让众臣退下,算是默允了此论。
众臣擦了擦汗,离殿之后看了看进言的老臣,纷纷恭维,总算还是魏大人知陛下之心。
时年已经八十有二的魏勤良,咳嗽两声,是真听不见了。
六个月后,北方大捷。
又三月,忠远候魏勤良薨;
又两月,皇帝重病罢朝,慎王监国;
又半月,皇帝立下遗诏,慎王继位,时年二十四岁的永乐公主敕封永乐王,划分雍州、尧州二地以自治,听调不宣,有正议朝政之权,参折上奏之权。
不久,皇帝做了一个梦,那是他十六岁正当少年,习了一身武功,颇有少年意气,好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却不幸撞上江湖中的邪道之人,陷入纠缠之中。
那只是一个路过的女子,他难以形容她那周身的气度,明明只是一身寻常布衣,却任是邪道之人看了也不禁冷静三分,不敢擅动刀兵。
他趁着邪道众人被女子震慑之时,脱身逃去,只遗憾当时没来得及问清女子姓名,她或许不是有意救他,但她却单是往那一站,就已是救了他。
直到后来,他十八岁参加考官大试,入得金殿,斗胆望了殿上当朝大长公主一眼,直到被近侍呵斥不恭,他才低下头来——从那一刻起,他决心要做一名大梁的好臣子。
而这一年,正是武英执政第七年,还没等到他入朝为官,武英大长公主便受刺于漉阳,侍卫赶到,救回的只是一个荒淫废物的梁末帝。
他一开始对父亲与苍山节度使的计谋一无所知,父亲将他送去苍山节度使处“作客”,而他发现梁末帝竟然也在苍山节度使府中。
于是,他找到了机会,杀了他,将心中积闷的悲愤,化作一刀又一刀,狠狠砍在了梁末帝身上,看着梁末帝最初像疯猪一样挣扎,最后像死猪一样残喘,直到化成一滩烂肉,他甚至削去了梁末帝的后脑……但他一刀没砍在梁末帝脸上,他得让天下人知道,这样的死法,是废物皇帝本人。
杀死废物皇帝后,他很畅快。甚至坐在那一滩唯有一张脸是完好的烂肉面前大笑,这时苍山节度使手下的一名谋士找来看到了一切。
他才得知,此人叫魏勤良,表面上为苍山节度使谋事,实际上是父亲手下之人,他说他乱了大计了,但并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大计,只是赶紧遮掩地上的血肉,并买通一些仆役交代了一些事,目的在于尽量使梁末帝已死之事晚一点被人发现。
而后连夜带着他从密道逃亡,并即刻与父亲去书,信中提到“日落苍山”,代指天子之死。
而他在旁看了只是嗤道:“你就说那恶心的东西已经被我砍成一滩烂肉,不是更直接?”
魏勤良只是擦擦头上的汗,继续写密信。
陈国的史书上,记载的梁末帝,是被苍山节度使气急所杀。
可真相却是为陈国第三位皇帝所虐杀。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本人和魏勤良,以及密信收件人陈太|祖。
魏勤良晚年最怕的就是皇帝想起旧事,怀疑他魏勤良会将事实泄露,连累陈国皇室的开国名声,从而给魏家引来杀家灭口之祸。
而他也是早有觉悟,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即便对最亲信的子孙,也绝不言及一字。
可是谁能料到,数年前,竟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道破——这便是女子所言的“算凶”,而那女子的条件,只是要他保一人性命——长州郡守骆云祯。
魏勤良当时还想,这骆云祯身为长州郡守,他是知道的,任上政绩不凡,更无甚大过,乃是陛下着意培养的后继之臣中的一个,有什么可保?
有什么可保,他很快知道了,原来这个骆云祯,是个女子。
女子,女子,怎么这天下的女子,都这般大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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