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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第18章
死不掉,就只能活着了。她还不能就凑合着活下去,她母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她只得表现得一如往常,老老实实读书做题,老老实实当她的好学生乖孩子。只是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姨妈家,面对姨妈关切的询问和亲切的邀请,她只能将眼泪咽回去,低声道谢说因为现在学业很忙,没有时间。
天台事件之后,她一度试图关闭头脑中与冷艾的联系,不去叫冷艾,也坚决不回答冷艾。冷艾还是老样子,在她脑子里尖刻地发表各种针对她日常生活的评论,隔三差五在她需要专心听讲的上课时间里在她脑海里放声大笑,只是因为她觉得那老师特别滑稽,还在她母亲责骂她时出言不逊放肆讽刺,一边讽刺她母亲小题大做,一边嘲笑离秋本人软弱可欺。
离秋下定决心不去理会冷艾,无论那家伙怎样激怒她,怎样干扰她,她都假装那一切只是自己的幻听,拼命排除那个尖锐声音。她以前一度觉得冷艾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冰柱一样清亮,现在才发觉那种尖利的高音有多么可怕,像放射线一样能穿透所有的屏障,她所有的假装镇定都能在这把刀面前化为虚无。
冷静……冷静……不去理她……她控制不了你……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冷艾是她的一魂,只是这魂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悲欢……这一魂割不掉剪不断,牢固地占据着她头脑的一部分,不仅可以随时读到她的想法和情绪,还隐隐地控制着她的思维。她们共享梦境和记忆,共享头脑和身体。哪怕清醒的时候能控制住自己情绪不要失控,在梦里,在意识松散的时候,冷艾阴森森的仇恨与恶意就开始遍布全身。
她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很多时候,离秋会忘了冷艾竟然是一只魔。那种天真开怀的笑声,那种泼辣独特的讽刺,明明……怎么看起来,都只像一个求关注而不得的孩子。后来,她逐渐发现了能让冷艾暂时安静下来的办法,甚至试着去跟冷艾讲理。她也不再刻意回避冷艾,反而有时还故意与她吵嘴。
只是,她再也不叫冷艾“姐姐”了。
她的梦境渐渐由铺天盖地的血色开始变换,那清冷的草木香再度开始漫延。她又见了高耸的神庙,白鹤迈着它的长腿,水渠里开满了洁白的花。她的父王来神庙举行一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庄重的礼乐钟磬响彻寰宇。
她还梦见自己裹着深蓝色镶金边的礼服,那礼服续衽钩边,重重叠叠的衣裾像流水一样蔓延到地,像被子一样裹了她全身。她站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桑树下,被高出她一头的姐姐紧紧搂着。
还有一院子开得热闹的芍药花,有的深红,有的浅白,花中有个放肆招摇的少女,穿着绿色纱衣,一头一脑的金钗和步摇,衬得她像一只气宇轩昂的孔雀。
那是冷艾吧。她偷偷笑了。冷艾偷偷地,如同一个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好意的少女,将一些美好的记忆悄悄塞给了她,只希望她在沉重得喘不过气的现实里得到片刻安宁。
在无数次互相折磨又最终妥协中,她们终于找到了彼此共存的方式。
离秋与她撕扯着度过了遍体鳞伤的青春期。她还是那个优秀而孤独的孩子,除了内向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她考进了重点中学,高中文理分科时,她想学文,母亲说学理将来好找工作,拉着她去换成了理科。班主任老师遗憾地摇头:“离秋她的语文,外语还有历史这么好,尤其是数学也不差,学理科可惜了。”
离妈妈说:“不可惜,学理科,外语和语文好,才更是优势。”
离秋默不作声。冷艾看出了她心里的厌倦,对她说:
“学他丫的!不就是题海战术吗!”
离秋偷偷笑了,在心里暗暗给冷艾比了个拇指。她可真是喜欢这姑娘百无禁忌的说话方式,这恐怕是她这辈子不可能拥有的放纵了。
后来,她考入L大,离妈妈按着她的头,给她把专业填成了土木工程。
“可是我想学文物保护与修复……”
“你疯了!这个学出来做什么?洗青铜器吗!”
“真没见识……青铜器不能洗……”冷艾嘟囔道。
好吧,土木就土木,她不在意。她只要能离家就好。学校在外省,虽然并没有太远,隔着三百多公里,但好歹是离开家了。
她心里对自己说:只要能离开这个控制欲爆棚的母亲,她什么都愿意做。反正,这条命已经够烂了。凑合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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